第199章：最后一击
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苍冥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原本笼罩全场的苍鹏意志，顷刻浓重数倍。
那股天空霸主独有的威严，从苍圣身上，轰然爆发。
苍冥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脉都沸腾起来，力量仿佛从血液中被一点一滴缓慢抽离，肌肉关节一阵发软，几乎有种跪倒在地的冲动。
这是什么宝术？！
苍冥骇然抬头，看向苍圣。
映入视野的，却是一双与苍鹏眼瞳一般无二的银灰色眼眸。
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威严，同样的高傲无双。
那是属于天空霸主的眼睛，不屑又漠然地俯视地上的蝼蚁。
神威如海，浓重到几乎凝为实质的苍鹏意志下，空中的幻翼灵鹫首先坚持不住，幻化出来的青色大鹏身躯逐渐扭曲变形，不管苍冥怎么灌注元力，图腾怎样光华四射，都阻拦不了它重新变回虚实不定的幻影模样。
当真正的帝王降临，仿造者只能原形毕露，若非还有苍冥一身修为支撑，换成活着的幻翼灵鹫，怕是早就吓得惊叫飞逃。
高台上，不知道是哪位长老低声说了一句：“这可真成人形苍鹏了……”
说这句话的声线还带着轻微的颤抖，也许是畏惧，也许是感慨，也许是欣慰，也许是其他。
其他人没有说话，他们只是用一双双不可名状的视线，盯紧了苍圣，流露复杂目光。
在场的只有古奕和苍瑞两人知道，这就是苍圣在某次搏杀中从苍鹏兽魄那里领悟出的一门天赋宝术。
见苍圣此时终于施展出这门宝术，古奕轻叹一声，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道：“胜负已定。”
逆空台上，苍圣凝视着对面一脸惊疑不定神色彷徨的苍冥，脑海中各种思绪纷至杳来。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还没有被测出血脉纯度时，苍冥抱着年幼的自己嬉戏逗弄，想起苍冥从外面为自己带回来的其他部族的小玩意儿，想起天寒之时，苍冥专门为自己深入大荒半月之久，以重伤为代价猎杀了一头银环雪玉貂，只为了取其皮毛给自己御寒……
那时候的苍冥，的的确确是一位顶好顶好的兄长。
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在他被发掘出绝世的天赋以后，那个好兄长的身影，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这到底是谁的错？
苍圣一时间有些混乱，银灰色的眼眸中，那抹冰冷的威势，无声地淡去了一些。
然而他这片刻的失神，却让苍冥捕捉到了机会。苍冥怒喝一声，头顶图腾爆发无与伦比的强烈光芒，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一条粗大如龙的锁链从光芒中飞出，直射苍圣胸膛。
苍冥有种预感，这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倘若抓不住，那么等待他的，就将是百年的禁地生涯。
一想到那个暗无天日，元力稀薄的鬼地方，他就不寒而栗。他情愿自杀，也绝不肯在那里呆上一百年。
符文锁链的前端是锋利如矛头一般的棱形尖刺，凛冽寒光闪耀，撕裂空气尖啸而来，仿佛下一刻便要刺穿苍圣心口。
无形肃杀之意，弥漫逆空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神经都在一瞬间绷紧到极限，高台上，苍瑞看着一动不动的苍圣，目眦欲裂，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都提到了喉咙里。
电光火石间，看着眼前急速放大的刺眼寒芒，苍圣幽幽叹息。
下一秒，只见他背后倏然展开一对巨大青色羽翼，青色流光氤氲，华丽如梦。
青色羽翼缓缓扇动，人们就见到台上残影掠过，从图腾中飞出的符文锁链刺在了空处，而苍圣的身影，却出现在了苍冥身后。
刹那间，万籁俱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止，空气也随之凝固。
人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落针可闻的死寂中，却有“嘀嗒、嘀嗒”的水滴声，逐渐清晰可闻。
众人的视线被滴水的声音吸引过去，落入视野的，是苍圣背上，那一对落羽纷飞的华美青翼。
左翼边缘的羽翎上，有一抹嫣红，缓缓滴落。
地面，盛开一朵又一朵细碎如星子的血红花蕊，凄艳腥浓。
人们愣愣地不知道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血迹是如何出现。
他们不由地将目光投向苍圣，却见苍圣低垂着脸庞，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于是又看向了台上的另一人，苍冥呆呆地站在原地，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眼神木讷讷的，就像失去了所有生气的一具木偶。
高台上，始终无动于衷的苍英霍然站起，其动静之大，甚至掀翻了身后的座椅，砰地一声巨响，后面的几位长老齐刷刷看来，惊愕莫名。
而一侧的苍鹏祭祀，则是在怔愣之后，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看向苍英，神色关切之中，还隐隐有着一分……同情。
苍英死死地盯着逆空台，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古奕注意到，他衣衫之下的枯瘦身躯，在剧烈地颤抖，紧握的双拳，指缝间有血色渗出。
片刻后，他仰起脸颊，怅然长叹。
苍英仿佛脱力一般，颤巍巍地跌坐在地，却再也没看逆空台一眼，他垂下白发苍苍的头颅，干枯如同老树皮一般的双手捂住面庞。
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一族之长的气度和威严，在弹指之间，他又变回了那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
一股悲伤已极的气息，从这个老者身上无声散发。
古奕的神色也有了变化，他终于不再淡定，倒映苍圣身影的眼眸中，有几度风云变幻。
他嘴中微微有些发涩，胸腔也漫上了丝丝缕缕潮湿的郁气，带着腐朽的气味。
古奕怎么也想不到，苍圣竟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逆空台上，苍圣背上的一对青翼缓缓收拢缩小，没入他的肩胛骨处。
随后，他的声音低低响起，沉郁异常。
“兄长，我想，比起禁地百年，你更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苍圣声线低沉，似乎有着些微轻颤。听起来，仿佛哽咽一般，颤抖的尾音，隐约有种低泣的错觉。
若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的双肩，始终在微微发抖。
半空中，那只幻翼灵鹫发出一声悲哀绝望的鸣叫，身影宛若泡沫般破灭。图腾的光芒逐渐暗淡消泯，终归于虚无。
苍冥僵立的身躯终于动了，他空洞的双眼浮上了一层微薄的亮光，微弱到好似风中残烛，时刻就要熄灭。
他抬起手臂，颤栗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脖颈。
随后台下众人便看到，苍冥那只摸着自己脖子的手，迅速染上了刺眼的血红。
血色流淌，飞快地蔓延，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眼中最后那抹亮光暗去，苍冥闭上双眼，轻叹一声，唇缝中飘出清淡如许的两个字，随风逸散。
“谢谢……”
话音尚未消散，他的身躯便颓然而倒。
苍冥死了。
在寂静了很久很久以后，逆空台下的族人，及高台上的一众长老，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在苍圣背上青翼展开，与苍冥错身而过的刹那，羽翼上锋利的翎羽，割开了苍冥的脖颈。
越多越多人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却让场面陷入一片更深沉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人们不知道他们该作何反应，是该庆贺苍圣取得胜利，或是该质问苍圣为何痛下杀手，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抑或悲伤？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好像正在经历一个巨大而荒唐的梦境。
一波三折的战斗过程已经让他们无言以对，而战斗的结果，更是令他们心生荒谬。
高台上的一众长老们更是彻底呆滞。就连苍瑞，此刻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望着逆空台上垂首而立的苍圣，心中没来由地浮现一个疑问。
他真的是苍圣吗？真的是那个自己看着从小长到大的苍圣？
苍圣那一招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迅猛，让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也就无从出手救下苍冥。
这并不是说苍圣那一招就强到了连这些老家伙都无法匹敌的地步，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根本没能想到苍圣居然下的是绝对的杀手。
他们本以为苍圣的这一招目的只在于重创苍冥的。哪里想得到，那锋利如刀的羽翎，对准的，竟然是苍冥的脖子……
等回过神后，高台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集到了苍英身上。
苍英把脸深深地埋在手掌中，一言不发。
就在所有人心情复杂的时候，苍英蓦地抬起了脸，他俯视着苍圣，口中发出沙哑干涩的惨笑：
“圣儿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解你大哥……呵，呵呵……”
他的笑声比哭也好不了多少，就像两张摩擦的砂纸，喑哑刺耳。
祭祀叹了口气，低低说道：“族长……”
苍英挥手制止了他的话语，他踉踉跄跄地站起，空洞的目光无视了所有人，跌跌撞撞地一步步走下高台，从高台后面，族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静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