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吸烟室惨案
唐汉伸了个懒腰，长时间没有活动过的颈椎发出了欢畅的呻吟。
公司的职员们三三两两的谈话欢笑着结伴走了出去，间或有相熟的人路过同唐汉打声招呼。
这是唐汉加入工作的第三年了，算起来他也是这家公司的老员工了。当然，工资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色。
他是一名打字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数以百计的纸质表格和报告输入电脑再上传给公司，虽说活是坐着干的，但工作强度也很大，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两眼发黑双手发麻自不必说。饶是如此，唐汉还是很满意，比起其他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伙伴们，他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大家都赶着回家陪陪女朋友或是和朋友们联机打双排什么的，所以整个办公楼层很快就走空了，又只剩下了唐汉独自坐在办公隔间的圆凳上。
唐汉把有些纷乱的桌面稍稍收拾整齐，也站起身来，顺着空荡的大理石走廊向前走，穿的时间太长跟子有些松动的皮鞋敲击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塔、塔”的脆响，两边还没有完全关机的电脑发散着电流经过电路时“嗡嗡”的声音。
唐汉走进公司最角落里的吸烟室，轻轻的把门掩上。
他并没有吸烟的嗜好，但他很乐意在公司空无一人后走进还残留着香烟气味的吸烟室独自呆一会儿，因为吸烟室里有一扇位置很好的窗户，能看到小半个城市。他一直都很喜欢从窗户里向外张望，从小时候在孤儿院起就是这样，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从另一个模糊的方格子里看世界，世界似乎就比原来漂亮了许多。
现在的时间虽说是下午将近七点钟，但现在已经到了四月下旬，临海市的太阳又分外落的要晚一些，因此这时的太阳仍悬在半空中，只是光芒不再如上午那样是灼目霸道的金黄色，而是转为了让人看着暖烘烘的橘红色，这种懒洋洋的颜色摊铺开来，渲染在高插入云的玻璃幕墙上，让这些平时看来冰冷不近人情的钢筋水泥巨人也和蔼可亲了许多。
唐汉双手撑在落满烟灰的窗台上，跌起脚尖，极力远眺。
以往这个时候会是他最放松的时候，疲惫了一天的眼睛和身体能和心灵一起得到舒缓。
可是今天好像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他的眉心一直都有一种很不舒服的紧缩感，像是有人在很近的距离上用某种尖锐的东西直指着他。
唐汉用力的甩了甩头，但那种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烈，最后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拼命的从他的脑子里钻出来一样，唐汉不由的低下头痛叫了一声。
几乎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他的头顶便传来了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几片冰凉的碎片随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唐汉下意识的想要抬起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只渗着热气的手就按在了他的脖领处，紧跟着他被面朝地面死死的摁倒在地！
这是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唐汉惊惶的一手撑着地，一手向后胡乱挥舞，同时双脚拼命的踢踹着，但压着他的那家伙简直像一台装满冻肉的三开门冰箱一样，唐汉连动都动不了。
头顶上接二连三的发出爆响，碎玻璃和被击飞的水泥块暴雨一样噼里啪啦的砸在地面和压着唐汉的那家伙的身上。
唐汉觉得自己的鼻子已经完全被压扁了，脑子里也是呆木木的一片空白，前一分钟他还只不过是一个稍稍有些不合群，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怪癖的打字员，后一分钟他就像是在中东边界的贫民窟里遭人袭击一样。
然而似乎只过了短短的一瞬，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便消失不见了，周围重又一片寂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唐汉自己的幻觉一样，只有满地晶亮的碎片和身上沉重的感觉提醒着他一切的真实。
不等唐汉再次挣扎，那个一直盖在唐汉身上的沉重身影就已经移开了，随着他的举动，又有一些玻璃碎片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音。
唐汉趴在地上抬头看去。
一张长相很清秀的脸透过飞舞着的灰尘的间隙居高临下的与他对视。
“你好唐先生，我是蜘蛛，隶属于国安局特别第一行动小组，奉命来保护您的生命安全。”这个刚刚把唐汉摔倒在地并死死压住的家伙半弯着腰，手里持着一本黑色的带有金色盾形徽章的证件，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唐汉有些拿不准是该相信这家伙还是该冲上去和他扑打，犹豫了那么几秒后，他决定还是先从地上爬起来再说。
“尽量不要暴露在窗户前，狙击手可能还在等待机会。”那个自称蜘蛛的家伙收了证件，半蹲着身在窗台边缘处探头探脑的往外斜瞄，梳的一本正经的头发里几块没掉下来的碎片反着光。
什么东西？！狙击手？唐汉无法置信的重新趴回在地面。
......
“Fuck，fuck，fuck！”西格用唱歌一样的腔调低声怒骂，手上却丝毫不慢的把他那支L96A1狙击步枪拆成零件放进一只充填了泡沫保护层的小提琴盒里。
西格是一个自由雇佣兵，一个在战场上已经累积度过了六个年头的老兵，他对于危险就像对老婆一样熟悉。
这个任务是他两天前在暗网上看到的，一个怎么看都很普通的暗杀任务，任务目标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按道理来说，这种过分简单的任务像西格这样的老鸟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但这个任务却在第一时间就吸引了西格的目光。原因很简单，它的佣金简直太高了，足足高达三千万美金的佣金几乎在一瞬间让西格口干舌燥。
多年危险生涯中培养出的直觉告诉西格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像一只刚刚走出洞穴就撞到一大块奶酪的仓鼠一样，满心欢喜又心怀戒意的围绕着这个从天而来的惊喜，想要看清楚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危险。
但不论他怎么看，这其中似乎都没有什么危险，雇主甚至给出了包括作息规律在内的目标资料，没有任何额外要求也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唯一有点麻烦的是，目标所在的地区在华国境内，但贴心的雇主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甚至提供了付费逃跑渠道。
这已经不是什么任务了，这简直是福利！
西格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尝试一下，因为他真的很需要钱，而且这个任务是公开性任务，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可以接受这个任务，只要最终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是你杀死了目标，雇主就会在暗网的监督下兑现承诺的条件，这种类型的任务大多竞争激烈，但相对于强力的竞争来说，公开任务的好处在于，只要你认为有危险，你就随时可以选择退出。
更凑巧的是，西格恰好在一个东南亚的小国中完成了一单任务，距离目标所在的地区出奇的近，所以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连夜赶到了临海市。但他并没有鲁莽的直接展开行动，而是开始进行侦查，观察目标的行为模式和生活习惯，制定详细的计划以及突发情况下的备份方案，并在详细到标出每一条小巷的手绘地图上用红笔画出他精心计算并实地考察过的逃生路线。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好习惯，曾无数次让他死里逃生。
在他展开行动的那一天，一切都按照着他制定的最稳妥，引起的麻烦最小的计划进行着，一副将会很顺利的样子。
目标清早拎着几只包子走进公司，西格背着小提琴盒走进距离目标公司500米外的一间出租屋并反锁好门。
目标和同事们说笑着出去吃午饭，西格仔细的观察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人暗中观察着他，然后打开了出租屋里仅有的一扇窗户。
目标和同事们吃完午饭回来，趴在桌子上作暂时的午休，西格拿出藏在小提琴盒里的步枪零件和子弹一样样仔细检查，然后打开手机摄像机对准自己。
目标和同事们在各自的隔间里忙个不停，西格再次确认四周安全之后开始组装步枪。
目标所在公司下班，目标的同事们陆续走出公司大门，西格的十字准心在每一张表情各异的脸上一一划过，目标准时走进吸烟室，西格的呼吸变的深长，准心锁定目标的眉心。
这就是他精心策划的杀局，目标会在空无一人的公司倒下，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他将有充足的时间买张去往斐济的机票从容逃逸，他可以轻松的拿了那三千万，回到他出生的那个德国小镇，给他的儿子请上最好的护理师和医疗师，然后安度一生。
但他的好运气戛然而止了，计划之外的事情接连发生！
先是目标先知先觉一般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猛然低头躲过了致命一击，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在他瞄准镜中一闪而过扑倒目标的那道黑影。
西格一把抓起还开着摄像机的手机，快速的环视出租屋，以确定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如果他知道这个任务中有这种人参与，不管佣金有多少他都不会去尝试，因为他曾在一次任务中见识过穿着那种略显阴沉的制式黑色风衣的家伙有着怎样非人类的恐怖能力。
西格背好琴盒，从出租屋中快步走出，穿过有些异味的狭小走廊，从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快步向楼顶奔去，他有一支通过地下关系搞来的军工出品的射绳枪，能让他从楼顶安全逃逸。
他暗暗发誓，如果这次他能逃出去，他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国家一步，就让更年轻，更有胆量的同行们去尝试这个该死的任务去吧！
西格一脚踹开通往天台的生锈的铁门，踏上了楼顶。
然后他的脸色骤然苍白。
“啧啧啧啧，可怜的孩子啊。”一把戴满各色宝石戒指的手热情的把他拉了过去。
......
唐汉半靠在吸烟室门旁远离窗户的墙角处，像个拳击运动员一样举着两只拳头，警惕的盯着那个满脸苦笑，面孔清秀的家伙。
几分钟前，这家伙从吸烟室的墙壁里取出了几枚细长有着危险光泽的子弹，迫使唐汉相信刚刚确实有人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中试图狙杀他。
但即便如此，唐汉仍不愿意相信这个穿着一身怪异宽大黑色风衣并自称是什么国安局什么小组的蜘蛛，他坚持要等到警察来了之后再做决定。
那个叫蜘蛛的倒也没有阻拦，任由唐汉打了报警电话，并耸着肩膀听唐汉在电话里再三强调他受到了枪击以及一个可疑黑衣男子的袭击，而且不慌不忙的和唐汉一起听从警察叔叔的建议呆在原地不动，一副很坦荡的样子。
唐汉倒不是不相信是蜘蛛扑倒他才令他躲过了枪击，而是不相信这家伙所说的什么国安局啦，特一组啦，什么奉命保护啦。他只是一个打字员，干过最刺激的事不过是去网吧搜索个资源什么的，这种谍影重重或是碟中谍里才有的场景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这么想着，唐汉就怀疑上了眼前的这个蜘蛛，这家伙穿的就像《酷哥从不回头看爆炸》里的那些家伙，从扑倒自己的动作来看也称的上是身手敏捷，经验丰富，再加上蜘蛛这个听起来就很有江湖气息的名字......
会不会是这家伙才导致自己受到枪击？玛的！越想越有可能！
唐汉打定了主意，不管这家伙说什么他都不信，不管这家伙想让自己干什么都不答应，等警察来了就尽快的从这件事里脱身，刚刚发生的事他想起来就觉得后怕，他可不想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再发生，他不是那种迫不及待希望给自己生活过过电的好汉，他只想平平常常的把这辈子过完。
蜘蛛的举动更坐实了唐汉的猜测，这家伙三番五次的想和唐汉搭话，一副迫不及待互诉衷肠的架势，唐汉咬紧了牙关一概不理，得不到回应的蜘蛛只好在离唐汉几步远的地方靠着墙闭目养神。
远处的街道已经传来了呼啸的警笛声，唐汉略略放松了一点，发软的双腿好像有了些缓解，于是他试着把重心从背靠着的墙上移到自己的双腿上，但下个瞬间他就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蜘蛛突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从墙边离开，神情极其严肃。
唐汉立马靠回到了墙上，警觉的盯着蜘蛛“你要干什么？”
蜘蛛没有回答，而是把耳朵贴在了墙上，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唐汉不由得也跟着屏息凝神的侧耳细听，但什么也没听到。
“有人来了”蜘蛛的声音有些发冷“这个时间段你们公司还有人吗？”
“有人？我不知道，一般这会儿早就没人了。”唐汉有些语无伦次“会不会是警察？”
蜘蛛摇了摇头，对唐汉指了指窗户表示警笛声距离这里起码还有一个街区，然后伸手从风衣里抽出了一支加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并严厉的冲从不安升级为惊恐的唐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唐汉紧张的缩在墙角，紧盯着他身边的门，一动不敢动。
他也已经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蜘蛛的脸色越来越冷峻，唐汉也越来越紧张。
终于，脚步声在吸烟室的门口停了下来，唐汉几乎能听到门外来人粗重的呼吸。
门把手被缓缓的拧动......
唐汉捏紧了满身冷汗的拳头......
吱呀......吸烟室的门向外旋开，一支粗壮穿着西裤的大腿优雅自信的踏了进来......
“咦？怎么......”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
唐汉再也受不了了！他飞身上步，用尽全身力气挥拳！
管他来的是什么危险人物！就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要欺人太甚啊喂！
砰！
诶？软绵绵的？
被击中的来人像被木棍敲中头的海象一样摇摇晃晃的转了几个圈，笨拙的乱划着双手，重重的仰面摔倒在地，随着他的倒地，整个楼层都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稍稍冷静下来的唐汉低头看向被他一拳击倒的来人，这么不禁打？诶？好像有点眼熟啊......
“老板！怎么会是你？你没事吧！”唐汉的声音抖的像被风狂吹的墙头草。
趴在地上的一大团肥肉轻轻抽搐着，完全失去了意识。
唐汉抬头看向一旁的蜘蛛。
蜘蛛忙不迭的后退了一小步，连声干笑赞道“好勾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