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于诸侯
岳赋虽然一直呆在幽闭室，却没有半点被关幽闭的样子。
幽闭室里头点了油灯蜡烛，不是原来那般一点儿光线都没有，赵红伊也可以随时来见岳赋，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唯一的不足，就是空气还是那么闷那么污浊。
黄振带着人一路朝着岳赋这边走来，最终在幽闭室门边驻足。岳赋一看，来人竟然是当朝太师魏无怀。
“太师，您老人家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岳赋有些惊异地问道，据赵红伊的说法，李正元一改过往的行事风格，并没有进行大清洗，魏家一家不仅无罪，反而有功，魏无怀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被关幽闭的呢？
魏无怀‘呵呵’地笑了两声，道：“老夫已经正式向陛下请辞太师一职，陛下亦已经应允，如今老夫不过是一介草民，不再是当朝太师了！”
魏无怀走入岳赋所在的幽闭室，黄振扶着他坐下，岳赋也赶紧起身相迎，等坐安稳了之后，他才继续道：“托岳大人的洪福，老夫一家并没有因那件事而受到牵连，陛下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但姻亲家出了这种事情，老夫始终是难辞其咎，于心有愧，于是便学着大人的样子，向陛下自请幽闭。”
那天晚上，魏无怀发现了岳赋的真实身份，便已经改口称岳赋为世子，今天却又改回原来‘大人’的称呼，他是看出岳赋并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这儿空气污浊，小子年轻力壮无所谓，但太师您不一样，幽闭恐怕会对您的身体不利。”岳赋道。
魏无怀给岳赋判命之后，不仅修为尽失，还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了下去，要是再受什么严刑，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魏无怀摆摆手，道：“无碍，无碍！生死有命，上天注定，老夫已是风烛残年，不差那么一些时日，但求无愧于心。况且，有岳大人作伴，谈诗词之道，聊天地哲理，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呃……太师您过奖了。”岳赋最怕的，就是有人找他谈论诗词之道，幸好他此前风云台一役，打出的名头太响，才一直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随后，二人再一番寒暄，黄振先行离开，赵红伊后来也回了萧皇后的那处，等到幽闭室里头只剩岳赋与魏无怀二人独处，魏无怀才终于严肃了起来，一改之前那副邻家老头子和蔼可亲的模样。
岳赋思忖道：“太师自请幽闭，并非仅仅是因为心中有愧，这更多是一个幌子，太师是为了来见晚辈的，对吧？”
“赎罪是一方面，见大人也是一方面，这两者并无主次先后之分。”魏无怀顿了顿，再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人说的那一番话，老夫连日来翻来覆去地细细推敲品味，夙夜不寐，也算是慢慢明白箇中道理。”
魏无怀看了岳赋一眼，长声叹息道：“大人心怀天下为国为民，仁德至圣匡扶社稷，令老夫好生佩服，但无论是先有天命，后有悖命之人，还是先有悖命之人，后有灾厄降临，这些都没有争论的必要。关键是，我们要阻止那些悲惨的结果成真。
老夫心里清楚，大人是好人，实话实说，世上要找到比大人更加爱护百姓的人，恐怕很难。但是，灾祸的降临，不会因为大人心地善良就会改变，叱骂贼老天麻木不仁也没有任何意义。”
岳赋问道：“那太师的意思是，晚辈是非得要到渺无人烟的地方隐居了？”
他说完这话，也长长叹息一声，再道：“这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些年来，无论是天意还是巧合，我确实是卷入了许多是是非非当中，其中的艰难险阻，如今想起也令人胆战心惊。
我也不想让身边的人总是担惊受怕……归隐田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生活虽然清苦，但相比起过往经历的腥风血雨，却是要好得多。”
“大人有此觉悟，老夫亦深感欣慰，归隐田园是大人最终的归属，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老夫替百姓恳请大人再劳心劳力奔走一次，假若此事事成，那便是福荫千秋万代的伟大功绩！
那时，恐怕霸武、天策、至圣三位先师，亦无法与大人相提并论！”
魏无怀说着，居然跪了下来，五体投地伏拜在岳赋身前！
魏无怀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实在令岳赋有些莫名其妙，也有点儿手足无措，他赶紧上前去扶魏无怀，道：“老太师这是折煞小子啊！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诚义伯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所思计策，皆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而老夫，虽与诚义伯同在陛下身边任事，但一生所想，却总是阴谋诡计，所以，老夫始终不能与诚义伯相提并论！
但无论是阳谋阴谋，只要是利国利民，便该双管齐下，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有些时候，却也不得不要不择手段。
老夫在思忖大人之事时，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条永定北方的妙计，只是这计策，实在过于歹毒，不仅置大人于险地，还有损大人名声，陷大人于不义……大人就让老夫跪拜吧，否则老夫实在是良心难安！”
魏无怀说着说着，居然老泪纵横！
‘福荫千秋万代，功德远胜三圣人’，这头衔实在太大，让岳赋大为震惊！他愣住了好一阵子，才强行扶起魏无怀，让老人家坐下，好言相劝一番，等魏无怀情绪平复下来，再问道：“太师所说的，到底是什么计策？”
魏无怀说道：“大人仁德，为国为民，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老夫实在想不明白，大人这样的好人，为何会生出‘悖命’这种可怕的命数！”
岳赋脸虽然没红，却也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挠挠头，道：“太师谬赞了，小子不过是见了不平事，看不顺眼喜欢多管闲事而已，远远没有您说的伟大。”
“大人不必过谦，大人所作之事，天下人有目共睹，这是公论，并非老夫一人之言。”魏无怀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大奸大恶之人，有着‘悖命’的命数也合情合理，但大人的思想性情，与所怀命数根本就是南辕北辙，道理完全就说不通。这问题一直困扰着老夫，老夫思虑良久，是终于想通了。”
“太师到底相通了什么？”岳赋皱着眉头接着问。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是祸是福，其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魏无怀故作玄虚道。
某太祖也道‘任何事物都要一分为二’，事物两面性的道理，岳赋也懂得，故此，他听了魏无怀的话，便微微点头以示认同。
魏无怀那浑浊的双眼似乎在看着远方，拱手道：“昨日已传回捷报，国公爷率圣枪骑大破魔蛮飞骑，魔蛮圣王率残部退守五子冰原，亦已派出使者投降求和！
五子冰原广缪无比，又过于寒冷，不适合我大明军队的人员马匹作战，那魔蛮圣王慕飞腾，传说他传承了冰霜巨龙血脉，于五子冰原作战最占地利，尽管令堂乃是天下军神，要真正剿灭魔蛮所部，恐怕也极其困难。
且近日连生变故，朝廷内部有所不稳，不仅如此，陛下所受的两处破狱弓箭伤，亦颇为严重！故此，陛下与朝中诸公商量过后，打算接受和约，令东西两路大军班师回朝，也责令太子即日回京师监国，处理朝政，好让陛下能够安心养伤。”
岳赋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陛下的伤真的有那么重？没想到，那把石头弓居然那么厉害！”
魏无怀点点头，道：“天谙碧珑破狱弓，那可是与陛下的天子剑，国公爷的穿云圣枪，许家的九环金刀齐名的至宝法器。”
当时破狱弓就在金俊基手中，但这个废物肯定守不住宝物，现在恐怕已经被陈一娇夺了过去。一想到这一点，岳赋难免有点儿肉疼。
魏无怀接着说道：“既然结的是城下之盟，大明作为战胜方，自然有提出和约条件的权利，但魔蛮穷困，要他们赔款，他们也拿不出多少，蛮莽草原贫瘠，只适合游牧不适合耕作，且易攻难守，割地也是鸡肋。故此，老夫替陛下出了个主意……”
魏无怀看岳赋的眼神怪怪的，看得岳赋汗毛耸动，岳赋忍不住微微后退半分，惴惴不安地问道：“什么主意？”
“我们提出的和约条件是和亲！”魏无怀顿了顿，再道：“魔蛮三大王之一的宿赤大王，一直由尔喜一族，亦即是狼族继承，如今却是由灵族，亦即是狐族的雪灵圣主执掌。
之前早有传言，说是那雪灵并非上一代的狐族族长所出，而是慕飞腾私通所生，如今传言已经得到证实，她觉醒的冰霜之力，与及一头白发便是最好的佐证。”
这事情，岳赋比谁都要更清楚不过，当年他一人一驴独闯魔蛮十万大营，以二十九道雷霆把雪灵吓得泪流不止，当时他还恶趣味地咬了雪灵的嘴巴一口，雪灵就是被他咬过之后，一息之间火红的头发尽数变白！
魏无怀双眼紧紧盯着岳赋的双眼，认真询问道：“宿赤大王年芳十八，未有夫婿也无婚约，生得更是天姿国色……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下，岳赋是终于懂了！他苦笑一声，道：“你们这是要‘祸水东引’，不是，是‘祸水北引’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