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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话 似若狐仙下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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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了我这一打岔,小福子适才回神静心的开始逐一解开我的疑惑,

原是暮晚时,簇锦去领过冬分发下來的银骨炭,回來的时候路过箜玉宫一带,跟庄妃苑里的小宫娥沒防备的给迎面撞了个踉跄,

那小宫娥手里正好端着宫灯,滚烫的灯油不小心就泼到了簇锦的身上,

簇锦被烫伤了手,回了慕虞之后小福子正巧看到,便想着寻我去替簇锦当值一晚上,但里里外外遍寻不到我,他便立身等着,谁知越等越不见我人影,居然就等到了现在才见我讪讪的回來,

“下次再突生兴致的出去散步可别再散一整晚,”他这么候了一夜,也是疲惫的很了,就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苑里苑外不定就有什么事儿,若寻你寻不见人真真就闹心的很了,”

我原本不在这里的心绪经了小福子这一通代入后,恼不得就又被吊了起來,自然起了一大簇的不平,

什么“不小心”灯油泼到了簇锦的手上,甚至怎么好生生走着路就都不长眼的撞了个满怀,这当真是“碰巧”、是“不小心”,还是根本就是故意为之有心找茬,想想就觉许多蹊跷,但簇锦大抵也沒跟谁详细的絮叨出來:“呵,这是碰到了簇锦,若是我她泼一个试试,”性子起來,一口气就在胸口里那么梗着,我也忘了自个此刻这么副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眸子一敛、眉目却扬,

小福子知道我这脾气,也明白我心底下是怎么想的,亦皱眉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妙姝啊,”他转动心思且忖度着,“那不过就是庄妃苑里的一个小宫女,根本连片叶子都算不上,她该不会有那胆子有心找簇锦的麻烦吧,”复颔首展颜,“我觉的沒准儿真是无心的,”

对小福子这通说辞我愈发的不屑起來,再迂回婉转的理由听在我耳朵里也全都是借口,且不说那弄伤了簇锦手的小宫娥她是不是有心的,庄妃平日里怎么挤兑湘嫔、发难慕虞,这是明眼人都看在眼里的,那簇锦遇到了庄妃的人,怎么就不知道顺势也去发难一把杀鸡儆猴,即便儆不了庄妃这个蛇蝎美人儿,也至少能叫她看到我们湘嫔身边这一众人的利气,

平素里一说起來就是怕得罪了哪位大人、怕开罪了哪宫主子,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根本就不爱听,殊不知就是在这一次次的软弱退避之下,才叫人家给得寸进尺凌驾的愈发厉害了起來,换言之,有时候我倒觉的若倾烟她行事不要这么怀柔,兴许陛下还会喜欢上她这独特的性格呢,

这么想着,心口那团无名火便积蓄的愈发厉害,我长眉一挑,面上笑得愈发讥诮不屑:“我可不管什么有心沒心,若谁敢作弄到我的头上,不让她好看我就不活人了,”

“好了好了……”小福子一见我这脾气被勾起來,似乎有点儿后悔跟我说起这档子事儿,忙对我摆手不迭的意欲阻止,“原就是小事一桩,不值得你为此动什么肝火,哎,簇锦的手伤的也不严重,晚上湘嫔为她擦了药膏也就消了肿,已经沒事了,”

听他这话说着我就越发來气,关键问題在于簇锦那烫伤是轻还是重么,纵然只是虚惊一场根本就沒什么损伤,她到底还不是在这事儿上吃了亏去,

这心念起的繁盛茂密,我原要就如此的吵嚷出來,直恨不得现下就这么衣冠不整的寻了簇锦问个究竟、再兜头跑出苑外去寻那庄主儿身边的下等宫娥为她报仇了,但到底心念一收,起了鲜少见到的自觉克制,我沒如是去这么做,

身边小福子见我被稳住,喉咙动了动,依稀是暗自缓下一口气去,也是,他明知道对于别宫别苑里的人欺负我们这类事儿,一直都是我心里横在这始终过不來的一个梗,是我最最不能触及到、也最最容易被牵着引着失了理性的地方,却还一面要我知道簇锦那事儿、一面又要我忍气吞声稳住举止,这他不是吃饱了撑得沒事儿他是做什么,

“妹子,”

正当我起了丝玩味的暗自无奈时,忽听得小福子又冷不丁巴巴唤我一句,

“嗯,”应声回神,我下意识侧首回目看向他去,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放亮了,他一张脸在晨曦微光的浸润下,眉目间神情的变化被染就的更加深浓明显:“你好像不一样了,”目色有那么些微的迟钝,后如是呆呆的这么突兀的一句,

我心口一震……

他低微清浅的这一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即便说者无心,在我听來也足以在瞬间波澜过一大片芜杂的心海,下意识的举动,我心虚的抬手一把捂住了脸,提在手里以衣襟包裹的狐狸面具“碰”地撞到了我的牙关上,我一吃痛便又回神,忙不迭又将手放下去:“哪儿不一样了,”持着故作的镇定,扬眉凝眸问他,

这一问倒问住了他,就几缕自云墙之后筛筛洒下的米米晨光,橘色斑点错落交织间,窥见小福子一脸茫然的缓缓摇头:“不知道,”声色低低,且言且忖且打量,“但就是感觉……跟之前不大一样,”

“啧,”若是小桂子这么跟我说话,我一定抬手对他额心给他一击,但小福子给我的感觉素來像一位邻家的哥哥,若许时候会带着些兄长的威严,在他面前我做不到太过于的放肆,“什么不一样了,是我……困倦了的缘故吧,”启口打了个哈哈,我颦眉敛声敷衍了去,

小福子素性实诚憨厚, 一闻我如此说,忙一个后觉的急声不迭:“那你快去休息吧,我倒忘了,你一个晚上都沒阖眼呢,”又把我那滑下了肩头的衣服往上提提,他倒不是为了帮我遮丑,是怕我被这深秋的寒风给吹的着了凉,太监与宫女之间,似乎从來都不大需要过分注重男女之防,

幻似家人的亲昵动作令我有些蜷曲的心房做了个次第的舒展,我整个人放松下來,有心玩笑的眼波一睨:“被你这么拖着说话,我要怎么回去休息,”语气柔软又无辜,虽然好像是我在拖他才对,

小福子忙把身子让开,也是玩心上來,躬身弯腰对我摆了个颇为夸张的“请”的姿势,

我也沒谦让,回眸朝他沒忍住一笑嫣然,后也就顺着条近道一路往那跻身的厢房里去休息了,

一夜的鸳鸯帐暖、后接连便是晨曦森冷凛冽的寒风萧索,其间大起大落、反差巨大,令我这副纤柔的身子一时怎么都适应不过來,

虽是在茗香苑里摸黑伴驾寝了一夜,但其实耗费心力体力的程度比之一夜不睡都要浓烈许多,此时一进了厢房的门,我整个人便几近虚脱的反手就把门板给“啪”地扣上,旋即什么都來不及再管顾,一个猛子冲着木床便奔了过去,

头一挨上枕头便昏昏然睡得浑不知个地覆天翻,但许是昨夜里那一番云雨之事对我的刺激还是太过于激烈,便是在梦里都是一派萎靡凌乱、旖旎不堪,

睡得恍恍惚惚间似乎有一双轻柔的手拨弄了下我的发丝,后觉身上被落了层似轻纱、又似锦帛的薄被,即便意识不那么清晰,潜意识里也明白是当值的簇锦天明后到了我房里來唤我,见我睡的这么副不知世事的模样,便为我披了条被子,

她从來都是这样的细致周到,且又生就了副似桂如兰的好性子……

我委实不担心簇锦是否会知道我昨晚上彻夜未归之事,因为她即便手被烧伤也决计不会來找我替她当值,她不敢让我知道那一档子事儿,她明白依着我的脾气若是叫我知道,则委实又会生就出许多枝枝叶叶的琐碎來,

那么只要小福子不对外说,便应当沒有人会知道我彻夜未归之事;而一个女孩子彻夜未归委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小福子也明白,故而他不会再对谁人去讲、去大肆宣扬,

睡得渐趋一塌糊涂的我,在凭着绷紧的潜意识梳理出了这一通道理之后,便再沒了什么记挂,顺势舒服的翻了个身,感觉骨骼脉络间的酸痛一时强烈到要把我拆碎、一时又轻柔舒缓的好似正滴滴点点消退出体外……就这么昏昏沉沉几近于浑噩,我陷入到更深一重的睡梦里去了,

宫里忽然流传起一重关于“狐仙”的传说……

一如那些自地底下深滋漫长、一朝突然破土而出的许多突发异事一样,这“狐仙”之说來的也犹如一阵急雨般不见半点儿前情铺垫、一如春笋一夜之间突忽便起了遍地,

其间究竟是怎样一通勾当,怕是沒谁比我、比蓉妃更加清楚,

那一晚昏沉靡乱的伴君侍寝,一直犹如一道烧红的烙铁照着心口落下的烙印,在我心下脑中随时都可以还原的清楚光鲜,

尤记那一晚我穿着妖娆、面覆一张青白珐琅镶绿松石的狐狸面具,就这般足步浅盈、体态轻悄的出现在醉眼朦胧的皇上面前,使出连日所学媚术,在袅袅麝香的“增光添色”之下与皇上缔结一夜风月情事、露水姻缘……

我不知道事后蓉妃是怎么向皇上解释的,这并不属于我分工的那一部分范畴之中,

其实想想,理由也好找,她可以说陪伴在皇上身边、一夜锦帐风云的人是她自己,也可以说她对此事丝毫不知,毕竟那是在她的茗香苑里,她又是漱庆一宫的主位,想怎么说、要怎么说,还不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终归次日皇上醒來,那一场似幻似真的所谓“梦境”不绝引他吟讴回味,却遍寻不到了昨夜匆匆一会之人,说起那锦帐鸾榻之间依偎缠绵的仙子佳人,皇上他只迷迷糊糊记得一些支零的影像,记得自己是与她有过一番淋漓云雨,且那女子似乎生了一张似青又似白的狐狸的脸,幻似狐仙……

悉知一切脉络乃至细节的蓉妃隐而不发,只说莫不是白狐仙女來入皇上梦寐,

至于是仙是妖是神是魔还是人,就取决于皇上他是怎么想的了,但这狐仙仰慕君颜、下凡与弘德帝共赴巫山一试云雨之事,就由此在后宫这片注定不安分的热土间,以其至为蓬勃难遏的繁茂姿态、热烈势头,不过一夜之间便紫藤野草一般疯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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