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此情终成恨(1)
他的神情有些无奈,剑眉深蹙,“三十七个妃子怎么办,”
她伸出手指,替他抚平两眉间刀刻般的纹路,他太喜欢皱眉,所以眉心处已经形成了苍凉深邃的纹路,
她把纤纤玉指按在他线条冷峻的薄唇上,“辰,其实我不指望成为你的唯一,我只要能成为你的最,就心满意足了,从古自今,哪个帝王只有一个女人呢,但是,虽然三宫六院,却总有一个是最心爱的,商纣最心爱的是妲己,周幽最心爱的是褒姒,项羽最心爱的是虞姬,刘邦最心爱的是戚姬,汉武最心爱的是李夫人,你最心爱的是谁,”
“朕最心爱的是舒贵妃,”萧辰捏捏她的脸,深沉的黑眸溢满宠溺与爱恋,
“真是的,我又不姓舒,我姓的是阿耶,翻译成汉语,是树林的意思,应该叫做林贵妃,怎么变成舒贵妃了,”
这四个月來,舒雅陪伴萧辰行军打仗,与萧辰同吃同住,朝夕相伴,萧辰让部下都叫舒雅做“舒贵妃,”
“舒雅,委屈你先做贵妃,将來灭了吴越,朕再废赵皇后,”捧了她的脸,眼里荡起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他郑重说道,“你知道朕很传统,一向对正妻最是专宠,对南康如此,将來对你也一样,你不用担心那三十七个妃子,”
提到吴越国,舒雅眉间染了忧虑,“怎么吴越国还沒有消息传來,”
萧辰依照舒雅的计策,擒获了吴越国四殿下赵翼,但赵翼手下那批水军,却未能顺利收入麾下,那批水军接了吴越王的命令,已经退到下游,按兵不动,
斜晖脉脉,枯草瑟瑟,秋风淅淅,
萧辰眼底划过一丝晦暗,搂紧了舒雅,低声说,“舒雅,有件事,朕骗了你……”
舒雅猛地从他怀里抬头,“什么事,你骗我什么了,”
萧辰眼里浮起深重的痛楚与无奈,“你为朕设的计,朕……实在下不了那个毒手……”
“什么,”舒雅脸色立时变了,“你……你沒有制造假信和命案,逼吴越世子篡位,”
“假信制造了,但命案……赵兄与朕情同手足,朕焉能谋害其母,”
舒雅从萧辰怀里挣脱,坐起身子,面带薄怒,“仅仅是几封信,岂能逼迫赵嘉以子犯父,逼宫谋反,赵嘉若不能即位,那批水军就不能为你所用,你的两路水军,目前已经折戟一路,如果再失去吴越国的这支水军,你如何渡过长江天堑,与高君琰一争天下,”
“朕用了你的计,但做了改变,不取其母性命,只让韩香下了某种毒药,然后再让岳圣清给其治好,再把下毒的罪名,设法推给赵翼的生母,”
“世子的母亲不死,世子就不可能对其父生恨,不生恨意的话,世子就不一定能迈出篡位那一步,你懂不懂,难怪我们左等右等,始终沒接到吴越国政变的消息,萧辰,沒想到你如此妇人之仁,”
她几乎盛怒了,紫眸射出一簇簇怒焰,自与他相恋,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很柔顺,很小女人的,极少疾言厉色、凶狠暴戾,
此刻,她急怒间本性流露,让他的脸上也骤然霜降,寒冷如冰,“这不是妇人之仁,这是底线,”
说了这一句之后,他再不多言,也不再看她,坐在草地上,双手搭膝,侧首望着天边,
经历这么多沉浮,被兰贵妃一再排挤,他不再是那个刚直强硬的萧辰,他学会了圆滑,懂得了权变,回国夺位之时,岳圣清为他找來叶凌风的徒弟,说这些人可以证明萧羽并非萧氏子孙,
他明知道这是污蔑,却还是接受了这个计谋,
前些日,舒雅、他、萧羽、碧霄宫主一起见面,他亲眼看着舒雅谈笑风生,八面玲珑,巧言善对,为他将碧霄宫收入了麾下,
他明知道他和舒雅在利用萧羽,但他并无愧意,为了夺取天下,这些权谋之术,他已经完全驾轻就熟,
他可以失去纯真,可以玩弄权术,但必须要有底线,
这就是萧辰的想法,但显然,舒雅并不能理解他,
舒雅脸上笼罩的是深深的失望,
而萧辰眼里,何尝不是深深的失望,
他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落日和萧瑟的古道衰草,心想,若是沁水,一定能够理解他,
他知道,舒雅骨子里崇拜强者,她要爱就爱最强的男人,她曾经宁愿扶日不顾她的生死,也要帮扶日攻取北卫,
若是有一天,他兵败身辱,英雄末路,舒雅肯定不会誓死追随,
世间只有一个女人,不论他强大还是落败,哪怕他变成废人,不再叱咤风云,她也会不离不弃,
沁水……沁水……
蓦然之间,萧辰无比强烈地思念沁水,
在萧辰发狂般思念沁水的时候,舒雅默默看着斜晖下,他的侧影,看着他的眼神冷寂如千年玄冰,他紧紧绞在一起的浓黑剑眉,像利剑般绞着她的心,
她膝行到他两腿之间,仰头搂住他,“对不起,辰,刚才是我太着急了,如果你把情义看得比天下更重,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论你如何做,我都会永远支持你,”
他收回视线,低头触及这双紫眸,抬起手,慢慢抚弄她的秀发,却依旧什么也不说,眼里有一种深深的冷,
她感受到这种冷,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辰,你现在不愿意害世子母亲,将來灭吴越的时候,必也不愿意用我的计谋了,”
萧辰眼神坚毅,“朕绝不会以会盟为由,将世子骗來,然后下毒加害,这种手段太龌龊了,”
“那你还要不要灭吴越,如果将來的吴越王是世子,难道你就为了兄弟情义,任由吴越国割踞一方,分裂天下,”
“当然要灭,廓清宇内,一统天下,是朕的梦想,但是,赵兄与朕义结金兰,朕宁可与他并世争雄,相见于疆场,而不是下毒暗害,”
“也就是说,你可以在战场上杀害你兄弟,但不愿意下毒,你觉得,在战场杀了赵嘉,就是顾全了兄弟情义,下毒暗害赵嘉,就是丧失了底线,”
萧辰低头,看着舒雅紫眸中慧黠的笑意,感觉自己好像在上当,硬着头皮说,“这是朕心中坚持的理念,”
“这些日子随你征战,果然你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辰,我问你,你是真心爱惜苍生,还是为了收买人心,”
“皆有吧,”
“若你真心爱惜苍生,你当知,两国开战,必有生灵涂炭,你若兴师灭吴,尸横遍野是免不了的,但你若用我的计策,毒害的只是赵嘉一人,然后扶立你手里的赵翼,趁着送赵翼回国即位之机,攻占吴越,如此,死伤肯定比大规模的战争要少,这才是好生之德,”
萧辰哑口无言,有些愣神地看着跪在他两腿间的美艳女子,
她的眼神温柔而深澈,“辰,你想过沒有,若是这次你等不來吴越国的水军,灭不了南楚,那么,南北分裂将会继续,兵灾战火也将会继续,黎民的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也将继续,但是,你若完成统一大业,四海承平,兵戈不起,百姓安居,相对此等伟业,兄弟情义何等渺小,”
他的眉峰锁得极紧,眼里复杂的情绪如万道涟漪,
半晌,他抬目望向远天,长长叹息,“朕沒有那么伟大……你总说朕是你的神,其实朕根本不是神,朕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也会战败,也有软肋,舒雅,或许朕并不是你理想中的男人……”
她紧紧地搂了他,含泪而笑,“说什么傻话,虽然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但是不管你做何选择,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因为我是你的女人啊,傻瓜,什么叫理想中的男人,我沒有理想中的男人,我心中只有萧辰,我爱你,从來沒有这样爱过一个男人……你懂吗,”
她直直地跪着,手臂交缠在他颈后,用力地将他拉近自己,仰头主动地吻上他的唇,狂热而渴求地吮吸着,索取他嘴里特有的馨香,让他的气息融满了唇齿,
她的热情与狂野很快就融化了他的坚冰,渐渐的,攻守转换,变成他开始索求,疯狂地回吻她,将她慢慢地压倒在草地上……
日落江天,月涌江流,
两骑在薄暮中回到武州城内,萧辰驻跸在武州城的原太守府邸,他将这座府邸的外院改成了议事厅,内院则是他的寝处,
刚回來就有人來禀报冬衣和军粮运送之事,萧辰便让舒雅先回内院,
舒雅回到内院的正房不久,萧辰的亲兵來说,萧辰让她自己用晚膳,他要与众将以及谋士们一道用餐,
晚膳送上來之后,舒雅沒吃几口就让撤了,不知为何,自己单独用餐总是吃得很少,跟他在一起吃东西才觉得格外香,
看到榻上散乱的衣物,舒雅一件件用木盆装了,到后苑的水井边濯洗,
萧辰的军中从來沒有女人,当了皇帝依旧如此,也不带内侍,遇到紧急情况,这些阉人根本就是累赘,
萧辰常年在外带兵,跟其他娇生惯养的皇子不同,他不需要人照顾和服侍,什么都可以自己做,
但自从舒雅随军以來,几乎什么也不让他做,这四个月來,她每天随他一道起床,伺候他洗漱更衣,每晚伺候他沐浴,给他搓澡,给他洗脚,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她洗,
这也是舒雅生平第一次服侍男人,虽然跟过不少男人,但以前不管跟谁在一起,都自有侍女伺候,不劳她亲自动手,
月照霜华,竹影扶疏,花影摇曳,
舒雅在后苑井台边,一边捶打着衣服,一边哼着小曲,累了就停下來,仰头望着广袤的夜空,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星光隐隐,井台边有残萤飞舞,淡淡的光晕围绕着她旋转,
紫眸里漾开一片澄澈明净,很多年沒有这样平静的幸福了,真希望时光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