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世间大小乐趣
第五十四章世间大小乐趣
少年望去，青年就笑着递来一只黑布包裹。
少年下意识地接过了包裹，却突然想到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看着青年阳光下的影子有些发愣。
青年笑着想要伸手去揉一揉少年脑袋上的一丛杂草，他也突然想起面前的少年不是自己的妹妹，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一时只得画了个大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少年开口想要问些什么，可青年早就猜到了少年的问题，笑道：“用不着惊讶，我本来就是个天才嘛，百年难寻，千年难见的那种。”
“再过几天我大概就能在外显化身形，到时我说不定再到花家来寻你和我妹妹，包裹里还有一封信，回头你交给花家能主事的，他们会安排你们南下，若是运气好，我大概三五天就能赶上你们。”
青年很难得的认真正经，叮嘱着少年，把他当做与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妹妹一样认真叮嘱。
少年也认真的听，或者说从表面看虽然看不出来他与平常沉默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夏何却还是能感觉到少年的用心。
突然，殷槐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青年，然后看了眼青年的身后，才说道：“听说花家过几日有百花宴，我们打算看看。”
少年没有多说是姑娘想要看，青年也没有多问，只是思量了片刻，就点头同意。
正要再多说两句时，山路的另一头出现无数的拳影和风雪。
青年大笑离去，背影挺拔，比起少年高出大半个脑袋的鬼身拔地而起。
虽是一介鬼身，却也风流倜傥，光明正大。
如向阳花木，浴血而生却仍笑对人生的千辛万难，青年如此，少年心里亦是向往如此。
许久许久都不曾真正欢喜过的少年，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心生向往，向往至极，便喜上心头，再上眉梢，最后笑出声来。
少年独自一人捧着半大的包裹，笑声像是要把湛湛青天捅出个个大窟窿来。
只是这样豪放甚至放肆地笑实在是不合少年的性情，所以很快少年就收敛的笑声，连着笑容一同收敛了。
但是有些东西，比如那道高出半个脑袋的身影，再比如梳着马尾的矮了半个脑袋的背影，那些被少年记在心里的背影，永远都不会忘记，已经化成了一粒蕴含生机的种子。
种子在少年心中扎了根，等到那粒种子发芽再长成，若长成一株大树，想必真的能把青天捅出个窟窿。
到了那时，少年应该是世间最高的人，攀上最高的山，见最高远的风景，此谓修行之大乐趣。如今高半个脑袋的青年，还有爱半个脑袋的姑娘，还有羊角小镇里的包子铺，就是修行之小乐趣。
然而现在的少年还要替某匹惫懒的老马去送些吃食，恢复沉默的少年背着包裹，返身走进花家大院中。
直到少年走到马栏子才发现包裹里没有豆沙包，只有姑娘吃剩下的半条晒干猪肉，当少年把那半条猪肉递给老马时，老马看了许久，看着黑炭般的肉条，但不想吃。
少年一直沉默，直勾勾看着老马。
老马终于熬不住少年的目光，一口将猪肉吞下，接着就去一边垂头腹诽。
想当年我老马在草原驰骋的时候，哪里会看得上这呆子一般的少年，又哪里看得上黑炭肉条？真是世风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老马摇头晃脑，狠狠的又痛快地打了两个响鼻。瞥了一眼离去的少年，此等风流，那个呆子少年又如何懂得？
老马心里的风流，少年不知道，少年之前的向往，老马也不知道。
或许见过拔地而起的青年后，少年的大笑才表现出来了些少年意气，对着那件神仙事才真正心生向往，又或许说，是再想起来了罢。
少年想要修行。
……
夏何心情不错，看到面前这个说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的兽皮少年，也能露出笑来。
兽皮少年不知青年在笑些什么，倒提的竹剑寒气凛然，山里冰寒可见一斑，山里来的少年修行路上走得之远也可见一斑。
兽皮少年提着剑却挥拳而去，身后有山影重重，还有道人捧书，有竹林幽静，有荒原无涯。颇为玄妙，好似山中仙人。
青年笑出声来，飘然远去，身后只有实实在在庄园一幢，花海一片，庄园里少年姑娘共两人，并不如何玄妙，只是看着叫人安心。
与之前拳对拳，掌对掌的较量完全不同，青年不再出拳，只是一味避让，任由兽皮少年的拳影万千，仍是摸不着青年的衣角。
青年夏何此时可不是山崖上的青年，如今身下有影，摸也摸得着，打也打得着，兽皮少年却愈发吃力，那时便打不过，此时更是打不过。
见过那个少年之后，青年好像少了许多争斗心，甚至起初听闻自己父母被面前少年杀死时，生出的杀心也消散不见。
少年再次出拳无功而返之后，停住了脚步。
“你在笑些什么？”
青年很惊讶面前这个兽皮少年竟然会主动同自己说话，而且还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是心情很好的他也回应道。
“看过了好风景好人之后很开心，开心自然要笑；而且看你打不过我，自然也打不过我爹，也就杀不了他们，这也很值得开心。”
兽皮少年沉默，似乎默认了一般，过了一会才开口道。
“是那个少年？”
青年点点头，笑意更浓。
“你还有一个妹妹在那边吧？”兽皮少年低着头，思忖着什么，话语中隐隐有怒而不可发。
青年毫不在意，继续笑道：“没事，那里边还有一个哥哥。”
“我要是拼了命去杀，你挡不住，连那幢庄园里的那位老农也挡不住，他更挡不住。”兽皮少年提着竹剑跃跃欲试。
青年却认真地看着他，身后的捧书道人，然后笑道：“不，你不会，你不敢。”
兽皮少年终于变了脸色，身上的寒气又浓郁了几分，再开口时却是之前青衣道人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虽然是少年模样，开口却成了山中老道，青年却毫不在意，只对道人言语中隐隐的瞧不上有些在意。
“拜托，我可是天才诶，刚刚看到的时候骗一骗就好了，还打算一直骗下去不成？气机泄露的那么快，而且打着打着越来越强，那少年又不是我，怎么会在战斗中还能连连破镜？况且你这副样子想必也支撑不久吧。”青年还是那样的自命不凡，道人这才发现自己对面前青年还是低估了不少，从河边的第一次袭杀开始，到现在反而越来越看不透面前的少年起来。
被戳穿身份，青衣道人也没有变化回道人模样，维持着兽皮少年的样子，负手而立，竹剑不管不顾丢在一边。
青年见到落地的竹剑，极其鸡贼地飞身而去，捡起竹剑后又飘然离开，学着道人负手而立，尽显潇洒。
附身在兽皮少年的青衣道人神色不变，继续问道：“你这般修行修的是人伦，还是大道？”
若是大殷推行的修人之道则当胸腹修道府植道树，若是荒原的修大道无痕，则需通天地养正气。
可是青年胸腹的道府被天雷击碎，道树倒拔，饶是再如何天才也不能数十日就重修出又一幢庄园，这就如同在几日之内将山脚下的花家庄园推到然后重建一般，不太可能。
可若是青年修的是荒原上和山里的天地大道，却也察觉不到青年通往天地的门户之处。
青年在道人眼中更加不可猜测，若不是青衣道人在山里最拔尖的那撮人里也是其中佼佼者，若不是有卷无字天书供奉在自己的小道观里，自己这个只得发挥十之一二实力的山里道人，或许也早就在刚才青年舍命的搏杀中，死在崖涧某堆碎草里无人知晓。
因一些原因不能亲自降到此处的青衣道人，只能假借兽皮少年的身躯暂时降临于此。
虽是假借他人之身躯，可青衣道人养了数十年的眼光从来不曾看花过，面前的青年身上逐渐冲淡的鬼气也是落在青衣道人的眼里。
此刻所问的便是问的青年如此阴冷诡谲的修行法门从何而来。
只是青年却笑着打起哈哈，就像他先前极其鸡贼的将竹剑捡走，之前将兽皮少年骗到山里某处，叫青衣道人不得不再多占据少年身体一分，也让青衣道人滞留此处的时间再缩短了几分。
青年指着兽皮少年身后的断崖，问：“你不知道那座断崖的名字？”
青衣道人不言语，青年却仍是自顾自地道：“那座崖叫做落雁崖，据说是落了只大雁砸在崖顶的石头上，就得出个名字，你们山里人不兴取名这一套，一座山就是一座山，一点都不懂得浪漫，我就不同了，以后我要给这座崖叫另外一个名字，你说就叫做打了个山道士崖好不好？”
青衣道人面对青年的插科打诨不以为然，却说起另外一件事：“那个少年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如何护得了你妹妹？”
当时夏何将包裹送给殷槐的时候，青衣道人正在山腰上，隔得不远，所以看得很清楚，少年分明连修行的第一阶门槛都没摸着，只算的上是知道有修行这条路的门外汉，只是那双眼睛算得上敏锐，眼睛敏锐不能修行，也不能护人平安。
而花家那个姑娘许多年前，青衣道人还在山里时就见过，打小她就是个美人，美人身边自然少不了麻烦，何况美到祸国殃民的那种。即便不是美人，从荒原来的人要想在那座世代仇敌的都城立足安家又如何说得上容易？这些都是看不清摸不着却能杀人的困难。关于这些，面前的天才青年定然是想得到的。
只是青年却辜负了青衣道人的期待，他没有想到，准确的说，他压根没想那么多的小事。
青年一向认为那些都是小事，生与死才是大事，所以青年误以为青衣道人话里的护不住是守不住一茬又一茬的大荒修道人。
虽然如此，青年仍是不以为然，笑着道：“大殷那些个打不了架修不了道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总是能说些个世间大道理，有些道理很好有些道理很差，这里有句道理可以说一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现在少年想要学着修行了这就很好，不怕修行路远，不怕修行路险。若有心就能走下去，虽然比不过我这样天才，但我知道他总会走上那条路上的，走上了那条路就能护得住了。”
青年拍了拍手里的竹剑，补上一句道：“你总会见到的，他也是。”
青衣道人想得透青年说这话的缘由，却还是不认为那个少年真的会有一天能够走上修行之路，即便走上也绝不可能走到自己面前。
山里人从来只会主动去杀有可能颠覆世间的大人物，走到青衣道人面前的一定是足够大的人物，青衣道人看不到那沉默寡言的少年身上有什么大气运，甚至还不如他要护着的小姑娘，有是有，不过尔尔，大概以后能做个安稳度日的富家翁，亦是足矣。
青衣道人还想多看一眼那少年，只是少年走就走进花家大院，那花家大院竟不知有何玄妙，竟然阻挡得了这位山里来客的目光。
青衣道人只得寻迹而望，终于看到了些伏笔。
青年留在少年身上，就连少年自己都发觉不了的赠礼。
只是青衣道人附身的兽皮少年同情地望着夏何，说了句真心话：“留不住的。”
夏何微微愣神，不明所以，青衣道人也不多说，再次举拳，威能竟是之前数倍，他终于不管不顾决心将青年留下，哪怕被大殷都城的那些有心人看见也无妨，只是那时就要苦了自己的徒弟独自逃离大殷了。
夏何面对激荡起无数风雪和拳影的青衣道人，不敢怠慢，腰间有破书，书页乱翻，青年身后张开密不透风的网，将兽皮少年的身躯和他身后的捧书道人一股脑全都拢了进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