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身在红尘
“是啊是啊。这身子指不定多肮脏了。哎哟。污秽啊。比青楼的姑娘还脏。”
林若薰听到这里。心里一紧。委曲的泪水便是簌簌地往下掉。身子一软。便是跌坐在地。原本在她们的心中。自己居然是这么的不堪。难道她们以为自己也做了军妓了么。也难怪她们会这么想。当时跟她一起被俘的女孩们。除了她以外。哪个不是被数百个男人糟践了。真是屈辱啊。
正恍然间。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过來。由于她跌在草丛中。周围都是半人高的牡丹花树。此时影影绰绰的将她给遮住了。半分月光都沒有照到她身上來。
“子渊哥哥。我大姐回來了。你会不会跟他重修旧好……”林若薰心中一颤。那是她二妹林若惠的声音。林若惠只比她小两岁。但发育得非常早。才十四岁就比她高半个头。体型也是凹凸有致。只是声音中还微微透成不成熟的语调。
赵子渊在她身边不紧不慢地走着。沒有吭声。
林若惠却是不依了。她上前一步拦在赵子渊的面前。娇嗔地说道。“说嘛。你也知道的。大姐她是捡來的。根本不是我们林家的人。如今又把名声给搞臭了。难不成你想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回家。即使是你愿意。这将來也会成为他们的笑柄的……”
林若惠语音未落。赵子渊打断了她的话。他扶着她的肩头。认真说道。
“若妹。现在你大姐刚刚回府。你们千万不要给她任何负面的影响。还有。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的…”
若妹。林若薰心中一抽。原來她也是若妹。心中一阵苦笑。
“唔…”一阵销魂的嘤咛。林若惠已经将身子挺起。勾着赵子渊的脖子吻了上去。看着这一对月下亲密的影子。林若薰剧烈地痛疼着。好痛。真的好痛。连他也开始嫌弃她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子渊哥哥。我是清白的。我的身子是清白的。林若薰挣扎着站起來。向这对影子扑了过去。
“啊。”林若惠吓得尖叫了一声。待她看清楚是林若薰以后。神情这才安然了一点。她仍旧是牵着赵子渊的手。故意炫耀似的挑恤。
“林若薰。如果你识相的话。咱们以后还是姐妹。如果不识相的话。别怪我无情了……”月光下。她脸上兴奋的红潮还未褪尽。虽然明明是抢姐姐的情人。但她依然是镇定自若。仿佛是一件天经地意的事情。
“二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难道你不知道子渊哥哥是姐姐的未婚夫吗。”林若薰感觉到自己的心破了一个缺口。血开始一点一点地流着。她直直地盯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二妹。从小她似乎就不安份。什么都跟自己抢。跟自己争。可是自己却一直忍让着。什么东西都可以给她。唯独爱情不可以。
林若惠听完她的话。像一只斗红了眼的小公鸡。虽然明明是自己不对。但她这个人向來是得理不饶人。子渊哥哥英俊过人。而且还是赵王爷的嫡长子。这是她从小的钦慕。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到手。她怎么能轻易放弃。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她的亲姐姐。
“二妹。啊呸。像你这么肮脏龌龊的女人跟妓女有何区别。能怎么配做我的大姐。以后不许你再这样叫我。我林家沒有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还有啊。别子渊哥哥前子渊哥后的叫了。他。他。喜欢的是我。我们。我们…”她突然脸上现出一抹艳红。急急地摇着赵子渊的手。说道。“子渊哥呵。告诉她。你不要她了。你说过。只喜欢我的一个人的。你只娶我一个人的。而且。我的身子都给了你了……”
林若惠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将林若薰的全部希望和梦想给劈得支离破碎。她看着赵子渊的脸。那张英俊过人的脸上。她再看不到任何跟爱情有关的梦想了。她的心碎了。碎成一块一块的。血淋淋地落了一地。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眼里的泪水早就决堤成河。然而。她依旧有一丝小小的希望。希望他能说。那不是真的。
可惜。赵子渊怔了半天。拉着林若惠的手劝说道。“你先回避一下。我同她好好谈谈……”
“不。我不走……”林若惠固执地说道。
“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我想亲口听你说出來……”她竭力地压抑自己的哭声。努力地想把泪水倒回眼眶里。可是。总也倒不完。
赵子渊静了半晌。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林若薰摇了摇头。举起巴掌狠狠地抽了他一耳朵。“啪”一声巨响。惊动后院赏月的家人。众人疑惑着往外走过來。
林若薰沿着小路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希望。梦想。亲情。爱情。她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东西在一瞬间全部崩塌。
是的。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不存在了。她原本就是不属于这里的。
是的。她只是这个时空的过客。匆匆而來也该匆匆而去。
眼里纵横的泪水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跌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了。又在浑然中跌倒。
是的。沒有人再在意她了。无论她的死活病痛。都不再跟这个家庭有何牵连了。
回到那间原本不属于她的客房。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绕到马厩。倒是深通人性的乌骓见到她的出现。发出低低的咴叫声。她摸了摸它的头。给它喂了最后一把草料。然后牵着它离开了这个不再挽留她的地方。
空落落的街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陌生而阴冷。她勾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苦笑。自己日夜梦想的地方。也不过如此而已。
远处的夜空。不时有绚烂的烟花升到空中。一声巨响以后。美丽的烟花纷纷化作漫花飞舞银花。闪耀的银花变成五彩缤纷的四个字。合家欢乐。瞬间的翻飞之后。便化作尘埃迅速消失在夜空里。
合家欢乐么。用烟花打造的合家欢乐。再绚丽再夺目再瑰艳。也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可笑可悲的众生。
一座小小的庵堂位于汴梁城以西的西凤山上。与此山遥遥相望的。是对面山峰有名的相国寺。常年烟火不断。香客如织。林若薰穿着一身灰白的僧袍。站在庵堂的门口。遥望着对山的相国寺。想得发了呆。
这位小庵堂小得连名字都沒有。除了两名日夜做课的老尼。这庵里再沒有其他活物了。沉重的木鱼声日日夜夜在群峰峻岭之间回荡。越发显得孤寂落寞。
这里便是林若薰的容身之所。除了这里。便沒有其他地方能够收留她了。
也许凭着她的智慧和手段。在这个社会里还能混个温饱。但是现在她心里很乱。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她需要时间來慢慢适应。
庵堂虽小。却是坐落在苍翠浓密的青竹林之间。前面是宽阔的溪流将相国寺遥遥隔断在悬崖之外。庵后。是一望无垠的青竹林。清风吹过。绿涛阵阵绵延不断。清淡幽雅。这里远离城市的喧闹。是最好的清修之所。
乌骓成了她最亲密的好朋友。每天做完事情。她便是给它梳理长毛。晒太阳。带着它沿着小溪流散步。
山下。每隔上数日。便有会人撑着小船过來送米送菜。送米的人。是虔诚的香客。不收取分文。林若薰走在前面。乌骓悠闲地跟在后面。在清秋的晨曦中。踏着薄薄的早霜而行。淡淡的秋风卷起半红半黄的枯叶。轻飘飘地落在一人一马的身上。
林若薰接过船家递过來的大米。还有两筐蔬菜。是萝卜和大白菜。全部放在乌骓的身上。它浓墨似的长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扬。
“小师傅。这马真是匹好马啊。”由于林若薰穿着僧衣。戴着灰白的僧帽。便误以为她是庵中新來的尼姑。他盯着乌骓看了一会。便解开船绳远离了岸边。
平静而清淡的生活只持续了半个月。那一天的黄昏。她牵着乌骓照例走在溪岸上。望着水中天边红霞的倒影。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时有耀眼的光斑一闪而过。
她托着腮。靠在乌骓的脚上。想得出了神。如果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话。会不会修成神仙。神仙就沒有烦恼了。神仙就能远离尘世了。
远处。清脆而有节奏的木鱼声一声一声传來。“咚。咚。咚。咚……”
一阵细微的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得特别突兀。林若薰沒有回头。她从明亮如镜子般的水面中。已经看到了他的倒影。
许是为了讨好她。他仍旧穿了一身飘逸的白衫。宽阔的长袖在微风中飞扬。
远远地。那熟悉的花香味若有若无地传入到了她的嗅觉中來。
过了多久。过了多久。即使是日夜跪在佛祖面前。虔诚地念经焚香。她。依然忘不了他。他就是她心中的最深的伤。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溃口。时不时地。在午夜梦回时。让她痛不欲生。让她泪流满面。让她失魂落魄。
如今。他來了。她死死地抿住下唇。假装不看他。可是心里仍旧是在微微颤抖着。她的心在告诉她。她想他。而且是发疯的想他。
他弯下腰。轻轻半蹲在她的身边。往水里扔了一道石子。水面被打破了。他的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
“若妹。跟我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诱人的磁性。像一杯美丽的毒酒。让人情不自禁想品尝一口。
她不看他。只是柔弱的双肩忍不住轻轻地抽动着。
他看着她身边一动不动的乌骓。嘴角扯出一道诡异的笑容。而背对着他的林若薰。却是沒有机会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