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身披红嫁裳，良人却非君
烛光跃跃耀椒房。香烟袅袅熏暖芳。金银玉器贴双喜。门楣鬓角红艳彩。冷冷朝阳照残雪。静静晨风渡微澜。不是女儿骄姿态。旧颜不洗上新妆。
宁沁默默地起身。随便地从衣架上扯了件披风胡乱披了。面无表情地走到贴了大红喜字的梳妆台前。听不出情绪地朝外头轻说了句：“更衣。”
外头候着的映红听了。连忙朝外面端了一应洗漱用具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这便掀了最外一层的幕帘进來。向宁沁讨了应允。这才轻声唤她们进來。
宁沁端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瞧着牧苏韵。一个低眉垂眸。牧苏韵已经了然。看着镜中宁沁的摸样。牧苏韵心中愤愤然地叹了口气。虽是气不下。却也只好甩袖子走人。今天这日子不是他发火的时候。
衣带轻解。换去昨日那已经被浸透的纱布和绷带。映红隔着帐子替宁沁膏了香料。锦色的新帛微凉。映红正要替宁沁穿上。却被宁沁制止了。
衣箱底的那件素白的雪梨纱被宁沁抖出。再自然不过地穿在了身上。映红才要开口阻拦。宁沁已经斜睨着她说了话：“素衣作嫁。不吉利。是吗。我只答应做王妃。这衣服沒什么不好。”
宁沁转过身來。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眉眼划过一脸怔忪的映红。随即掀了帷幕出去。回到梳妆台前坐下。
映红看着宁沁咬了咬下唇。手指私下里偷偷地摆弄着衣袍有些拘谨地跟了过來。微倾着身子。轻者声儿道：“王后娘娘。女婢侍候您洗漱……”
“不用了。旧颜画新妆。沒什么不好。”宁沁默默地说着。一句话已经叫身后那一众的宫女的身形生生地滞住了。仿佛瞬间石化在地砖上似的。
“这……”映红闻言不知如何是好。眼圈立刻急红了。
“难道不行吗。”宁沁轻声地一问。虽是沒有任何责难的语气。却是把这大殿里的一众人都惊得屏住了呼吸。
“可以。只是……王上看到了难免要不高兴。况且今日七国使臣皆在。王后如此这般……难免有些失了仪礼和体统……”映红有些受不住殿内骤降的气温。带着些许怯懦地说道。
“家父客死他乡。还未有三个月。我便是再不孝。也不该这个时候嫁人。若不是南王相逼。我如何就做了这不忠不义。不孝不贞之人。今日我不过藏不住心中悲戚。内服丧衣。外着喜服。红妆覆旧颜。已经顾足了南王的颜面。不知道还要怎样顾及仪礼和体统。”
宁沁淡漠的神情下。静静地说着不动声色的言语。一字一句。好像在念书。又好像是在说着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总之。跟她扯不上关系。
映红硬着头皮上前。拿梳子一缕一缕地替宁沁梳起长发。那些老嬷嬷教的喜庆词。吉利话是一句也不敢说了。心里想着这事要叫管事嬷嬷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骂她呢。手下盘发的速度却是不觉加快了。
一应的繁文缛节都被宁沁免了。就连腰上要束的驱魔铜镜、辟邪针、同心结、连理枝……之类的也一并舍了。这会子宁沁一出宁心园正殿。外头候着的婆子、礼官都震惊了。这……这王后居然连红盖头也舍了。
还不及他们的满脸愁容在脸上稳住。宁沁已经毫无神色地上了宁心园外头的轿子。
直到这会子。这一群人才拍着大腿心里不停地喊起苦來：这新娘子嫁人。从來都是要良人在吉时來接。才能出闺房的。现在这时间才哪儿跟哪儿啊。王上这会子还正上朝呢。这王后就已经不请自來地上了花轿。这……这……
“果然是外來的女子。什么规矩都不懂。居然还來当什么皇后。真是搞不懂。王上是迷住她哪点儿了……”
“就是就是。相国小姐可真是可怜。就这样被这么个野丫头给抢了夫君还丢了后位……”
“你说。这要传出去。笑话她不懂规矩。沒有仪态是小。王上的颜面可往哪儿放啊。这南朝可是要贻笑大方了呀。”
…………
一句嘀嘀咕咕的议论顿时像煮沸了的水一样在南朝的皇宫里传开了。若不是年长些稳重些的太监、宫女及时杀鸡儆猴。叫他们晓得了厉害。若传到宫外。恐怕到时候南王可不会就这样算完。
“起轿。”宁沁浅淡的一句话出口。那抬轿的奴才自然不敢不从。于是只得在宫园里绕路子。怎么的也得等到王上下朝不是。
宁沁晓得他们的用意。又顾忌着自己的身子。便倚在轿子里闭目歇神起來。反正轿子外头有嬷嬷、宫女跟着。一切交给她们便是了。
一觉醒來。轿帘已经掀开。映红以陪嫁丫鬟的身份扶宁沁出來轿子。伴着她拾阶而上。沒想到遇上的第一个认识的人竟是明澈。
短暂的失神之后。宁沁果断地斩断了两人那胶着在一处的目光。冷冷地别过头去。宁沁昂起头一步一步踏着汉白玉的雕花台阶上前。心中的泪眼瞬间干涸。从今往后。她的世界再无一丝儿女私情。生命的意义。只剩下报仇。
高阶之上的牧苏韵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宁沁。那淡漠到面无表情的绝美容颜。仿似用了残次的胭脂水粉。却是画了一塌糊涂的妆容。
再走近一些。大红的喜袍里露出斑斑缕缕的素白。细看竟是孝衣。心中的怒火顿时被挑得极旺。拳头握在袖子里“咯咯”直响。他不懂。难道要她做他的王后就这般委屈她。她就这么不情愿。以至于要这样与他敌对。让他在六国面前丢人现眼……
牧苏韵的愤怒。宁沁尽收眼底。淡漠的高傲里透出不屑一顾。想着方才明澈的神情。宁沁不禁在心中叹道：这场婚礼如此宏大。可惜。良人却不是你。这一切也并非是为我们所设……
宁沁脸上那一抹略带些凄凉的笑冷艳至极。心中的伤悲却是如洪水般漫浸过來。让她沒有一丝招架之力。全身的力量仿似瞬间被抽空。她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她的良人。只剩下空洞无神失去了焦距的眼眸。
恨不能。这双眼睛从來不曾好起來。这样的话。就算是被牧苏韵的手牵着。感受着他对自己的好。还可以骗自己眼前的人是你。眼前的人……是你……
飞雪渺渺划过天际。这是一场注定了要被葬送的婚姻。要被葬送的眷侣佳人……
“我不幸福。。我不幸福。。。明澈你听见了么。你为什么无动于衷……为什么……”宁沁的心中咆哮着对明澈的爱、怨、挽留。可是一切都回不了头了：“若是我的付出可以换你好好地活着。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