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玉有残缺心不绝,曲声尽处望终身
柳枫震怒,苏乔也不愿留在屋内受气,于是直接往出走,可从天绍青身边经过时,他还是略微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天绍青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低下头去躲开他的目光,苏乔嘴角斜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只是片刻功夫,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看着苏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又想起刚刚他还应承自己救了落水的人,天绍青忽然有些感伤。
静静地夜听得见银针落地的声音,猛然地,一阵狂野琴声扰乱了这份宁静,天绍青不由得一颤,回头一望,只见柳枫埋头拨着琴弦,面上冷肃漠然!
天绍青莫名的对他这种反应有些害怕,当然了,本应是俩人之间默契的琴笛合奏,却易了他人,不用想她也猜到了柳枫此刻心里不痛快,刚刚面对苏乔,他能忍住怒气已属最大限度。
听着那幽怨狂躁的琴音,天绍青缓缓走了过去在柳枫面前蹲了下来,一手搭上柳枫的手面,叫了他一声:“柳大哥!”
柳枫双手稍稍一顿,幽怨的琴音随之停了一下,月满夜色之下,秋风袭来,窗外树叶摇落,天绍青只见柳枫冷肃的面上划过一丝讥讽,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那眼角微斜,只是从她伸过来的手上掠过一眼,便再也不看她了。
天绍青见他扫视着自己搭上琴弦的手指,忙吓得将手缩了回去,琴声接着响起,柳枫埋首理弦,天绍青默默地转身,咬着嘴唇,心中悲凉,竟有些难过。
若是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该答应苏乔所求,可苏乔曾经救过自己的命,况且以离别赠曲相求,教她如何选择呢?
事已至此,已经对不起柳枫,本想劝慰他一番,和他说说话,奈何柳枫对她不理不睬,只管弹琴,天绍青难过之下唯有站在屋内——听琴,等待那个他静下心来和自己说话的时候!
琴音凄凄,泠泠风气,柳枫始终不言不语,面上如凉冰打了一层层寒霜。
冷眼望琴弦,面目何所依?长指弄音律,公子惆然意。
月色如华,苏乔步出驿馆之后,刚行至街巷拐角,便猛然惊觉遗失了一样东西,一双手将全身上下齐齐摸遍也无所获,当下脸色大变,一想起观景船失火,自己和众人纷纷落水的情景,便疾步跑向刚刚上岸的那座拱桥,双目顺着石栏杆齐齐望去。
石栏边黑漆漆一片,就连街市的灯会也在此刻散了开去,苏乔凭着多年练武留下的那仅有辨析力找了一圈,结果一双眼睛在扫向湖岸边的大树时,脸上露出喜色。
只见一张沾满水渍的白纸躺在那棵树下,苏乔似是意识到什么,蹲下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果然,当他将湿漉漉的白纸缓缓展开时,白纸一角当即被扯了下来,等他小心翼翼将白纸展在手心后,早已看不见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画,当初在遇见天绍青后,他自己描摹出的一幅画,可落水之后,什么都没了,那浸了水的白纸没有了往日的平整,多得是残角缺孔,上面水墨四渗,模糊一片。
苏乔自我轻笑,道:“天意,这就是天意!哈哈哈!”
他从来没有认真的做过一件事,除了这幅画,但如今,这幅画不单不能让她看见,就连他自己想留作纪念也不行了,苏乔无法,只好随手扔了那纸。
曾经,他讨厌这个世界……
曾经奇迹出现过,当发现奇迹的那一刻,很久很久的厌世之感居然在他身上渐渐消失……
曾经苏乔觉得自己起码还有一个最值得活下来的理由,曾经他以为自己再也做不回以前随意傲慢、故作凶恶的苏乔,可是如今……
苏乔望着月色深深一叹,猛然起身,却听一声清脆的落地之音在耳畔响起,低头望去,原来是天绍轩的那只笛子,自己竟然没有还给他,也许当时被柳枫气的只想快点离开那里,所以……
拾手拿起它,握在手里,苏乔又想起天绍青的琴声、笛音以及她当时的表情,即使那痴迷的表情不是为自己而流,他也一样为之疯狂,这么想着时,苏乔竟然觉得有这笛子在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这代表着自己刚刚的决绝在此刻还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于是苏乔微微一笑,又转身跑向了驿馆。
天绍青立在那里已经整整一个时辰,站的腿都有些僵硬,柳枫依然顾我的弹着七弦古琴,从越窗而进那刻起,他就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看也没有看过她。
那琴音时而狂野,时而躁动,时而哀怨,时而莫名悲凄……却道道绵而不杂,细如流水,潺潺涓涓。
柳枫果如祖父李存勖,如他父亲李继岌一样,懂音懂曲,凌芊果然说的不错,李家的人都很能干,琴棋书画,音律曲谱无一不精。
他的琴弹得非常好,起码在天绍青看来,无人能及,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唱歌,也是天绍青第一次听柳枫唱歌,不奇怪,天绍青想起了凌芊的日记,忽然明白过来,柳枫小时候就靠着琴声和歌声来哄他的母亲,那时候他就弹琴,唱歌,时隔这么久,他居然还是这般出色。
刚刚那歌声豪迈,充满了侠骨柔情,他把自己当成他的命,歌里歌外无一不诉说着一个心境:从此天涯不寂寞。
可是自己……
天绍青心内忽然无声的哭了,回头望了柳枫一眼,他还是在弹琴,复杂的情绪烦躁至极,沉闷的气氛压抑无比,这会琴声直转而下,倒添了几分平静之气,天绍青缓了口气向门口走去。
突然,一声‘站住’使她停下步来,紧接着柳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上哪儿去?”
柳枫依然只顾弹琴,头也未曾抬起,也没有望她,当然天绍青未曾转身也看不到,可柳枫的语调却比先前缓了许多,天绍青不敢确信柳枫是否还在生气,所以有些紧张,背着柳枫,将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来回揉搓,发出细如丝的声音,道:“去看看我大哥!”
语刚落,便听柳枫道:“你大哥现在有人照顾,不需要你,除非你想去打扰人家?”
琴声依旧,柳枫朗朗的声音掺在了琴音里,不用想也知道他还在弹着琴,也就表示他还在生气。
天绍青一怔,本想等他接下来的话,可等了半响只听到柳枫漠然的琴音,实在呆的无趣便咬咬唇,再次步向门口。
结果刚行出一步,柳枫又冷肃的道:“还打算去哪儿?”
轻手压住琴弦,柳枫的声音含着一分不耐,这声音令天绍青急速收脚。
他似乎不想自己离开这儿,但也没打算理睬她,天绍青举足无措,扳着手指,道:“我去看看那些人伤势怎么样了?”
很显然,她这理由很牵强,她话还未完,柳枫便道:“我让人上了药,此刻他们早休息去了,更不需要你!”
柳枫还是冷漠如初,没给她一点余地,依旧顾我的拨弄琴弦,天绍青心情很失落,很难过,越是站在那里,越是觉得不自然,柳枫这种态度让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于是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决定暂时出去。
天绍青刚抬起一脚,柳枫又道:“又要去哪儿?”语落,柳枫长指按下琴弦,悠扬清新的声音嘎然而止,他负着手,悠然的走向天绍青。
这一次,柳枫的语调明显缓和了不少。
天绍青见他走了过来,垂下眼不敢说话,手指胡乱的扳弄着……
柳枫扬着眉头停在她面前,盯着她故意问道:“我难得有一个时辰,你要走?”
天绍青真的有些捉摸不透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有没有讥讽?所以站在那里没有动,手指扳的更快了,也许不说话更好点。
柳枫望了她一眼,压下一口气,语气硬硬的道:“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天绍青被柳枫说的更不安,简直头都抬不起来,柳枫终于喟然一叹,缓缓抬起一手抚上天绍青的脸颊。
天绍青仰首望着柳枫,猛地扑进他的怀里,道:“对不起!”
柳枫揽她入怀,语音柔和了下来,道:“以后别再惹我生气了?嗯?”
天绍青听了此话,与柳枫对视了一眼,见他已不再故我,没有起先那么不近人情,方轻松下来,当下从柳枫怀里抽出身来,道:“哪敢啊?不然不知道你会几天不理我呢?”背过身,一指胡乱的绕着长发,显然是在躲着柳枫。
柳枫哈哈一笑,霍的抚上她的双肩,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天绍青转过首来,道:“刚刚我跟你说话,你一点也不理我,我站在这里就像个多余的人,很不自在啊!”
柳枫挑起眉头,故作一笑,侧过首道:“你做错了事,我不该惩罚你吗?”
天绍青见他如此说话,已知他不再怪责自己,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当下故意试探着道:“那——假如以后我做了不可饶恕之事呢?你会怎么办?”
柳枫猛然走开一步,严肃的道:“别问我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顿了顿,他又转过身来盯着天绍青道:“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报仇,谁阻碍我,谁的下场都不会好;二是你,除非你是假的,再者就是我们之间产生了莫大的仇恨,比如说你骗了我,这个代价将会很大,甚至于令我万劫不复……”
柳枫突然很认真,天绍青见此便突然打断他道:“可我不是假的,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我们也没有仇恨,我更不会骗你……”
柳枫抢下话道:“所以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天绍青捋着发丝,悠悠笑道:“这么说我们没有任何障碍了?”
柳枫眉头一挑,凝神望着她道:“没有吗?”抿嘴一笑,瞅着天绍青故作姿态道:“难道那两个……他们不是障碍吗?”
天绍青闻言一怔,已然知道柳枫口里的那两个指的是赵铭希和苏乔,想不到柳枫如此介意!天绍青心里微寒,突地迎上柳枫的目光,道:“我已经容不下别人了,从我遇见你的那刻起,上天就注定了我的一生,无法改变,今生今世也不会变!”她这话是把自己的立场和未来全都压在了柳枫身上。
柳枫心中一动,将她揽在了怀里,两人就那样站在屋内,
猛然一声轻咳自门口传来,谢如烈站在门廊下道:“大人!”
天绍青匆忙闪到了一边,柳枫径直走出屋外,
院落当中,谢如烈向柳枫汇报着醉心湖失火之事,伤亡人数及纵火真凶。
一番攀谈之后,等柳枫回到屋内,却见天绍青已然趴在长几上睡着了,长几旁边正是那把七弦古琴。
天绍青也实在是累极,自从与舒望在客栈分别,她连夜赶路,后来又被赵铭希捉住,那晚服下软骨散也睡得不踏实,加上这一路上躲避赵铭希没有休息,如今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也难怪久等不到柳枫会睡过去。
柳枫望着她睡着的样子,将一缕遮面的发丝替她理到耳后,怕打扰她便并起两指点了她身前的穴位,这一下,即使雷声大作天绍青也不会醒来,柳枫轻叹一声将她横腰抱了起来走向屋外。
柳枫经过一处小院,远远地看到苏乔正递给郑明飞一只笛子,显然是天绍轩的笛子,想起方才苏乔用着这只笛子与天绍青……
柳枫又是心里不快,这时,苏乔已然看到了他,两人不期而遇,打了个照面,苏乔淡淡的问了句:“大人!”
柳枫站在那里没有动,因为他看到苏乔的目光盯着自己怀里的天绍青……
苏乔强忍不快说了声‘告辞’便转身匆匆走了。
柳枫望着苏乔的背影轻哼了一声,转而又笑了笑,接着便抱着天绍青回到厢房,将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然后起身关了门窗走出屋外。
早晨的空气清新,一阵阵悦耳的鸟啼声自各处角落传来,晨光绚丽,一缕缕的洒在院落,透过缝隙投进房间。
天绍青从睡梦中醒来,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床上,仔细想来,昨晚明明……原来自己睡着了,伸手摸了下被子。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柳枫走了进来,一身浅蓝色直口丝衫套在白袍外面,通透的白纹罩着丝衫闪闪发亮,腰系金丝的缎带随意束着白袍,丝衫轻直垂下,发髻整体有素的梳至头顶,用条蓝色丝帛绕结,余下随发落下,走路的时候,衣衫偶尔会飘动几下,玉面横眉恰到好处,那份衣着衬托的完美无缺,像块翡玉一般亮丽。
柳枫一边进来一边道:“醒了?”
天绍青望着迎面的柳枫竟是一愣,不知怎的,此刻的柳枫浑身那份气韵,那份神姿恍如梦境,他的气质很是华丽绚烂,光彩夺目,令早晨的阳光也为之黯然。
柳枫见她久不说话,便道:“怎么不说话?”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床边。
天绍青见他盯着自己,脸上猛然一红躲了开去,道:“没有呀!”
柳枫松了一口气,返回屋中央的桌边坐下,道:“那就好,我们也要即刻启程回去了!”
天绍青也没问为何如此匆忙的赶回去,也许对于柳枫来去匆匆的奔走,她也没觉得奇怪,何况河木村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是该回京向皇上汇报一切!
所以天绍青只是对柳枫低低应了一声,等到柳枫猛然回头一看,天绍青却像受了惊吓一般慌张的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柳枫终于忍不住道:“怎么了?好好的把头转过去?”
天绍青使劲捏了下被角,道:“没什么!”
柳枫已然觉得不对劲儿,因此又走了过去,笑着扳过她的脸对着自己道:“昨天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了?”
天绍青却不说话,眼里闪过一丝女儿家的羞涩,双眼望着柳枫躲躲闪闪,柳枫随着她的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忽地恍然道:“不习惯我这样穿?”
天绍青避过柳枫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下意识还是不经意……
柳枫笑了一下,拉过她正视自己,道:“傻丫头,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以前也没见你这样,怎么现在……”
柳枫顿了顿,瞅着她的神情似有所悟,道:“既然你不习惯,老是低着头,那我去把它换掉!”说罢,疾速转身。
天绍青连忙一手拉住他,道:“嗳!不用了,这样……挺好的!”
柳枫当下转身一笑,一手滑过她的脸颊道:“出去吃点东西,我们马上就走,嗯?”说着,已然拉起她走下床。
天绍青却急忙推开他的手,对着柳枫疑惑的眼神,道:“我……我得去梳洗一下!”
柳枫倏然笑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别那么麻烦了!”
天绍青叫了一声道:“哪儿行啊?头没梳,脸没洗的!”说罢,不等柳枫阻拦,已冲出门外,道:“你等我一下,很快的!”
另一边,郑明飞却是趴着床沿守了天绍轩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稍微合眼睡下,天绍轩伴着清晨的鸟鸣声渐渐苏醒,起身看到和衣而眠的郑明飞,既惊讶又感动,隔窗听到外面走动的人流,于是叫醒了郑明飞。
天绍青洗过脸,隔着花园的池中水理了理头发,走进屋里时,柳枫正坐在桌边,一手欢快的敲着桌子,想来是打发时间。
天绍青轻步进来,微笑着叫了一声:“柳大哥!”
柳枫抿嘴而笑,长身玉立,望着她道:“现在可以走了?”
两人拉起手刚迈出一步,天绍青便停下脚步,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冲柳枫叫道:“啊!还有大哥呢?”
“我们在这儿!”正说着,天绍轩和郑明飞不知何时已齐齐站在了门口。
几人商量过后,决定出外吃过饭之后再行赶路,快要走出驿馆之时,谢如烈和一帮官员早已等在外面,柳枫于是遣退众人,却独独留下谢如烈一人,谢如烈纳闷着,挠挠头不知何故。
柳枫便问他是否愿意随自己一道回京?谢如烈立马会意,知道柳枫这是器重自己,给了他一次机会,于是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
此时,天绍青方才得知,边犒得柳枫相救,早已被柳枫安排在了别处。
一行人在外面匆匆吃过饭后便开始上路,起先柳枫与天绍轩走在一起,天绍轩性格温顺,说话不愠不火,柳枫也敬重他是天绍青的大哥态度甚为友好,两人谈论家常倒也和谐,谢如烈紧紧跟在后面,默默的陪着。
后来谢如烈问了些官场中的事情,于是换成柳枫与谢如烈走在前面,天绍轩跟着郑明飞落在了后面。
天绍青赶上郑明飞,三人虽是一起走着,可她却一路无话。
郑明飞好几次和她说话,她都心不在焉,郑明飞与天绍轩同时望过去,却见她嘴边一直在笑,目光直望着柳枫出神,天绍轩与郑明飞瞬间明白了几分。
快到金陵的时候,天绍轩与郑明飞双双提出要回长安,天绍青挽留不见奇效只好任由他们去了。
原来却是天绍轩见妹妹有人照顾,不想打扰她,因此以久未见到父母为由,带着郑明飞自行离去。
回到府里,柳枫见过李璟,大家纷纷要求给太尉摆酒庆功,李璟很是赞成,柳枫见推搪不过,只好应承下来,只是提出在自己府中弄几桌酒席就行。这样一来,平时冷清的太尉府内一下热闹起来,人人忙碌。
到了晚宴时分,厅里摆着几桌丰盛的酒席,坐着数位朝中身份显赫的大臣,各个把酒言欢,畅所欲言,顿时喝酒打闹之声震耳欲聋,激荡着黑夜里的整个太尉府。
本是邀请了上官飞虹,可上官飞虹却不在府里,查文徽与宋齐丘一干人倒是早早到场,几人有说有笑。
天绍青不方便去打扰他们,唯有找了一处凉亭坐了下来,凝神望着月色。
深更时分,也不知晚宴散没散去,天绍青坐着无趣便打算回房休息,谁知刚一转身,便见身后站着一人,观那人穿着,可以断定的是他是位小将,看那人满身酒气,一双利眼色迷迷的盯着她,
天绍青心里一惊,连退两步,那人见她孤身一人,又四下瞅瞅正是深更无人,胆子便大了起来,对她步步进逼道:“姑娘,你一个人坐这儿干什么?”他抬头望了望月色,瞅了瞅四周,一个酒嗝随即喷了出来,酒嗝未止,一双大手已扑向了天绍青,道:“让我来陪陪你!”
天绍青一闪身,那双手扑了个空,由于喝醉酒,身子差点栽倒在地,可由于是个小将军,习过武艺,因此很快便调整了身形。
天绍青冷哼了一声,厌恶的瞥了那人一眼,那人醉醺醺的回过身,又朝她扑了来,显然是喝醉了酒,不太清醒。
天绍青身子一纵,跃开几丈,那人急忙在远处喊道:“姑娘,别走啊!别走!”
黑漆漆的夜下,那人的影子已渐渐看不清了,凉风吹过,一双大手突地搭在天绍青的肩上,天绍青回头一看,却见柳枫一脸笑意的瞅着她,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回屋休息?”
天绍青望了柳枫一眼,道:“一个人挺闷的,就出来走走!”
此话一落,那醉酒之人摇摇晃晃地过来,道:“姑娘,你闷啊?不用怕,我来陪你!”
柳枫气的双眉倒竖,瞪了那人一眼,可那人早已喝醉,在柳枫看着他的时候,他甚至栽倒在了地上,柳枫哼了一声,不悦地拉过天绍青离开了那里。
送走客人,柳枫一人呆在书房,看着一块白玉发呆,却说此玉为圆形,呈扁平片状,中间有几个小孔,正面勾勒着“李”字连云纹,反面刻有“唐”字花纹,纹饰流畅,耀眼万分,玉质洁白无瑕,晶莹光润,只是一道细细的划痕嵌在纹上,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柳枫摸着那道划痕,将它紧紧攥在手里,目光渐渐由温和转为冷漠……
“爹!你再多等些时日,我一定找出凶手,替你报仇!李唐的债,凌家的仇,枫儿会一并讨回来,定要他们血债血偿,害过你们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柳枫狠力砸在书案。
脑海里忽然涌出无数画面,有仇有血、有爱有恨,由与天绍青的初次相逢想到如今的惺惺相惜,脸上的愁容才渐渐退去。
想到大仇未报,身边就已经危机四伏,离开南唐,他什么也不是,到时会有无数高手置他于死地,多年来连番征战,到处刺探消息,得罪不少人物,只要身份暴露,不单各国权贵不会放过他,就连武林人士也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杀死父亲的凶手究竟身在何方?他多方查探,也苦无线索,就连洛阳黄居百隐姓埋名也是靠月明教得来的消息,就在那里,他遇到了天绍青。
当初还差点一掌打死她,想想此事,柳枫便觉得后怕。
柳枫叹了一口气,从书案旁的玉匣里抽出那幅卷轴,猛然起身步向了书房外,他直接来到了天绍青房里,天绍青倒是正未休息,便开门迎他进来。
正当天绍青好奇柳枫找她何事之时,柳枫已将那幅画递给了她。
天绍青先是展开画轴一看,竟大吃一惊,画面上是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画中的自己一袭黄裙直垂脚裸,手持长剑横空挥出,那是一座小院落,风吹而过,凌空飘落几片枝叶盘旋着落下,画中的她衣裙、发丝迎风而扬,神采奕奕,那份神韵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就要脱画而出一般。
天绍青正吃惊着,柳枫又将残缺的玉佩交给了她。
当他拿出来的时候,天绍青大为惊讶的瞅着那道划痕,道:“为什么这上面会……”
想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他便拿着这块玉与魏王府管家韩忠相认,当时由于夜下,自己也没看清这块玉,没想到柳枫如今会突然交给自己,天绍青竟觉得沉重,不过她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以后这玉就是自己的命。
柳枫转过身,恨恨的道:“这是凶手杀我爹时剑锋滑的一道痕迹。”他讽刺的笑了一下,转身望着她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玉没有碎?”
见到天绍青猛点头,他讥讽的道:“我娘给我的时候,本是两块裂了很久的半边残玉,是我找人重新修补好的,可它最外层的痕迹永远也修不好,那道剑气实在很厉害,要了我爹的命,震碎了我娘的心,我们李家就像这皇室象征的玉佩一样,永远是残缺的!”
柳枫忽然长叹一声,扫了眼天绍青手中画,道:“青儿,过些时日,我们去长安吧!”
天绍青从残玉中回过神来,不解道:“去长安?”
她心下道:长安不是自己的家吗?
“嗯!”柳枫点点头,望着她道:“我和你一起去!”
天绍青更加不解道:“做什么?”
柳枫淡淡一笑,摁着她的肩头道:“要娶你当然要去拜过你父母了,不然怎么提亲?”
天绍青一下愣住,看了看那幅画,又看了看那块玉,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他把这些贵重的东西交给自己,原来……
虽有惊喜,可她猛然又想起什么,道:“你不是说要等到大仇得报才成亲的吗?”
柳枫仰首一叹,负手道:“我想过了,成亲不一定会影响报仇,而这太尉府也冷清了很久了,到时你就呆在家里,每天等着我回来……”
说至此处,柳枫面上突然一转愉悦,望着她笑道:“况且近来常有人在此生事,未免他人存有幻想,还是成亲比较好。”
天绍青见他不像是开玩笑,意外之下羞涩地低下头。
柳枫将她揽在怀里,郑重道:“你要知道,如今你对我很重要,我不希望你出事!”说着,又扶起她的肩膀,紧盯着她道:“如今已入深秋,我应了皇上外出练兵,明日便要出发,你最多再等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我会尽快办完皇上交托的事情,然后——我们就去长安!”
柳枫顿了顿,微笑道:“你可以想象,春风微渡的时候,就是我们成亲之时,以后你可以扳着指头数日子,算算你还有多久做新娘子了?”
天绍青垂下眼,不敢去看柳枫微露的笑意,喃喃道:“春风微渡时?”
柳枫点头,又拿起那幅画亮在她的面前,像是下了重重的决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