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斗争”, 从几年前就开始了。
从人的脖颈飞溅而出的鲜血撒到埃迪的脸上,殷红之色不仅在他过分白皙的面颊留下一行骇人的淋淋斑点, 还有更多染红了他的银发。
他的眼神很恐怖。
不是会对遗体已经发凉的死人显露的眼神,因为里面没有冷漠。只有嘲弄,以及能将炽热的眼瞳燃烧起来的怒火。
杀人——这对埃迪来说,只是一件有些麻烦,但必要的时候肯定会毫不留情地下手的事。
他只是许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过,亲自动手, 掐断人的脖颈,让肮脏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呵。”
冷笑过后,埃迪把尸体丢了下去,再也没有对其多看一眼。
“就这样么。还有谁想接着送死呢”
这句话分明是对不在这里的另外一些人说的, 却让呆在异变发生现场犹如雕像一般的官员、仆从一瞬间“活”了过来, 尖叫,哀嚎, 连滚带爬地逃走。
本来这里正举办着一场欢乐的舞会, 但是, 突然出现的银发男人在众人由呆愣变为恐惧的目光中, 提起了坐在最高处的国王,只一瞬,就掐断了国王的脖子。
宫殿中混乱一片,宛如人间炼狱。
埃迪就在这混乱的中心, 但是, 无人敢来靠近他, 为死去的王报仇就更不用说了。
所有人都在哭喊着□□字,祈求神护佑他们。
“是埃利克……是魔王埃利克——他来了,传闻居然是真的!”
“罪人之国的国王,越来越传出魔王之名的埃利克。他就是违逆天主的叛徒、异教徒的’神’,像魔鬼一样手段诡谲,神出鬼没。几年来,多少要为神清洗罪人的高尚君主,都死在了这个魔鬼手下!”
是的,事实大概就是这样,只不过需要将被歪曲的那一部分纠正过来。
埃迪确实杀了几个国王。
但,不是他心血来潮想要随随便便杀人,而是这些令他作呕的家伙,打着神的旗号,贪得无厌地想要侵略他的帕帕拉。
帕帕拉是埃迪的逆鳞,绝不容许任何人越界。
一次还可以不以为意,当做是不长眼的虫子主动撞上来,抬脚踩死就行了。
可一次接一次。
一次又一次。
埃迪终于出奇地愤怒了。
他也懒得去把踏入帕帕拉边界的军队杀个干净,是谁下的命令,他就去找谁的麻烦。
罪人之国。
残杀他国的国王。
魔王“埃利克”……
还真的和梅林讲的那个故事对上了啊。
埃迪隔了这么多年再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
曾经说起过,神的力量延续至今,随着信徒人数的广泛增加,已经受到了相当大的削弱。连神想要获知人间之事,都需要通过信徒大范围的祈祷才能够知晓。
——那么,神现在就知道了。
大范围祈祷这个条件得到了最充分的满足,神突然听闻了这个消息,实在是意想不到,难免错愕。
那时候,神还没有把人间的“魔王”联想到埃迪身上。因为在他看来,那个叫做埃迪的人类,已经死在红海的海底了。
所以,又是谁呢。
又有一个跟埃迪一样自寻死路的人类出现了。
不过,神稍微烦躁了一瞬,也就不再受这件事影响。
再强的人类,也仅仅是人类而已,威胁不了神,顶多需要多花费些许功夫来解决。所以,神只给向他祈祷的信徒给予了回应,奠定了埃利克魔王之名,还下令,让信徒们以魔王与罪人之国为死敌,务必要一一清除。
这场耗时如此之长的战争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帕帕拉还是没有军队,抵抗敌人是王的任务。但是,王却要求每个国民就算不会战斗,也至少要学会自保的能力。
“王,请让我们战斗吧。就算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也能和您一起——”
“不用。”无论被请求了多少次,王都是这般淡淡地回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管有多少人,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好了,行了,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也不要掉以轻心,你们不用和我一起战斗,可是,必须要由你们直接面对的困难,肯定会来的。”
“……安塔希娅。”
“过去的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还是如此轻描淡写,平静得寻不出一丝应有的怒意或是愧疚,但是,从开始便忍耐着的执政官听到了从王口中轻轻传出的最后那一句话,泪水竟是突然脱眶而出。
“也请您,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她为什么会哭泣?她为什么,会在如此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让她心痛不已的东西?
帕帕拉是一个非常畸形的国家。
即使发展到现在,人数也仍旧只有万余人。它是信仰自由,思想自由,一切都是自由的理想之国,本来无法在这个时代诞生,更不用说生存,能够在时代的夹缝中延续至今,靠的全是一人之力。
如果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潜移默化的规则,可以打破宛如无形屏障的戒律的——他,帕帕拉不会出现,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就连这十几年的幸福安宁都不会获得。
但,作为代价。
因为无人能做到只有他才能做之事,无人能够与他一同并肩作战。所以,站在最前,抵挡住那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没有抱怨,没有痛苦,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放松,王只是相当自然地把他们庇护在身后,让身后之人凝望自己。
在凝望王的身影的众人中,也有安塔希娅。
她是多么,多么地想将那巨大的压力分担到自己的背上,即使只一瞬就会被压垮背脊,也毅然决然,绝不后悔。
可她还是只能留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王似乎无论何时都那般高大的背影。
无比,无比地痛苦。
即使王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也从未展现过一丝疲惫,但安塔希娅就是能够察觉到,王其实,是非常疲倦的。
“我只痛恨自己,为什么如此弱小。如果能够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至少,就更能够派上用场,有能够让王更好地驱使的价——”
“都让你不要再说了,不听话了吗?”
安塔希娅本就十分微弱的哭泣声顿时停了。
因为,打断她的王笑了笑,用指尖轻轻抹掉了她的眼泪。
“……对不起,王。再一次,让您看到了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咦,意思是之前还有一次?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这个,就是——被卢卡斯大人带到王您的面前的时候……太狼狈不堪了,我那时的脸,一定很难看吧。”
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哦,想起来了,那时候你确实哭了。”
安塔希娅刚露出羞愧的神色,就听见了王的下文。
“不会啊。”他说着,看向安塔希娅的目光似比方才更加柔和,“我只知道,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你,很耀眼,也很美丽。”
“跟皮囊没有关系。真正耀眼的东西,是你所拥有的,足以打动我的勇气。”
沐浴在这样温柔的目光中,安塔希娅心中生起的那一丝莫名的不安奇迹般地消散了。
王又摸了摸她的头,这个亲昵的举动中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暧昧,只有作为一个长辈,对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如今有多么出色的欣慰。
安塔希娅也不禁露出了一点微笑。
她心想,王啊,感谢您。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找到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她的王。
王所守护的帕帕拉。
都是远远超过她的生命,让她可以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的人和事物。
清除安塔希娅的不安的原因,不仅是王的安慰,还有其他的更重要的因素。
安塔希娅能够感受到,王即使疲惫不已,也不会随意地抛下他们。而且,在将人压得无法轻易喘息的氛围之下,还有着能让那个刚毅而固执的王愿意暂时解下负担,稍稍松一口气的特殊的存在。
也就是,王最疼爱的孩子,也是王亲手养大的孩子——耶底底亚。
如今的安塔希娅已经知道“耶底底亚”的真实身份了,虽然略有些惊讶,但无论是耶底底亚还是所罗门,她对他的态度都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
甚至,安塔希娅发自内心地感激耶底底亚。
因为耶底底亚的存在,始终背着帕帕拉这边的沉重负担的王可以略微分一下神,把跟耶底底亚的相处,当做放松的途径。至少和耶底底亚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不用那么累了。
同时,王又相当地在意耶底底亚。
把那个被剥夺了人类感情的孩子,一点一点地改变,让他能够得到那一颗“心”。
这是王执着于实现的目标。
安塔希娅许多次听到王不乏高兴地对她说,耶底底亚已经在变了。
今天学会了什么,过了一阵,他又学会什么,再之后……
从话音里,飞扬的神采里感受到的喜悦,是不会有假的。
无论是王,还是安塔希娅,都无比期盼耶底底亚能够做回真正的自己。他们相信会有那一天,他们一定想要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所以……
就算是,为了“那一天”。
只要耶底底亚能够一直如王期望的那般前进,哪怕步伐艰难,速度也尤为地缓慢,都没有关系。
再如何疲惫,王也不会停下脚步。
只要耶底底亚能够坚持。
只要耶底底亚,不让他失望……
……
……
可是,安塔希娅不会想到。
还是失望了。
所罗门,还是让她——也让那个男人失望了。
*****
埃迪也没想到,他的期待,他的要求都这么低了,却还是会被现实所打击。
这两千年来,只有恩奇都之死带给他的强烈挫败感,能与这一次的失望相提并论。
或者,这一次的失望实际还要比挫败感更深,更重。
因为他太相信“他”了。他把所有的信任,所有的期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的耐心和关爱都堆积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他还以为自己成功了,一想到这里,就算再累也可以轻轻一笑。
然而,事实却是——他被骗了。
长大后的所罗门,成为王的所罗门,跟小时候那拙劣得笑意都不能显示在眼中的伪装截然不同,如今对外显示的那个“自己”毫无破绽,一开始,竟让把他养大的男人都看走了眼。
为了处理国内的危机,埃迪已经有两年多没来找他了。
本来今天也不该来的,因为那“危机”恰巧酝酿到了极致,就快逼近爆发的时刻。
但是,在听说了所罗门要与埃及公主成婚的消息后,他最先是惊讶,随后是恍然,最后才是夹杂欣慰的欢喜。
“好小子,不是很能干嘛,果然,不需要我来教,你自己就学会了。”
恰好被剩到最后的“爱”,是埃迪自己也觉得非常棘手的感情,所罗门能够无师自通,实在让他松了口气。接着,就要准备恭喜结婚的贺礼了。
所罗门的王妃是埃及的公主,虽然王朝更替后,这个埃及公主并不是奥兹曼迪亚斯的后人,但光凭埃及这个词,就足以让埃迪颇为在意。
他挑了许久的礼物,才动身前往以色列。而到的时候也是刚好,所罗门的婚礼才开始不久。
埃迪并没有立即出现在所罗门的面前,许是突然来了兴趣,他藏身于人群中,怀着格外轻松的心情,观赏自己养大的孩子——长大成人,有了王的威严的所罗门的盛大婚礼。
一切都很正常。
所罗门变了,是往好的方向改变。
人群中的埃迪注视着那个微笑着的俊美青年,恍然地发现,那温暖人心的笑意真的进了所罗门的眼中。
他面对向自己传达敬意和祝贺的子民时,神色威严而不免宽和。在牵起埃及公主的手,在公主耳边低语之时,神色又变为动人心弦的温柔。
那一刻,埃迪真的很开心。
开心到连就在眼前举行的宗教仪式都可以忍了,权当做没看到。他也不由得微笑起来,看着所罗门与公主走下神台,要在众人的目光中含情脉脉地亲吻。
也就是这一刻。
埃迪没有想到。
所罗门大概也没有料到。
但是,人群明明那般喧闹,他们的视线仍旧越过前方的一切屏障,在某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交错。
埃迪的微笑还残留咋唇角,可所罗门脸上,那足以融化少女放心的柔情,却是在刹那间凝固。
他本来伪装得那么好。
除了自己,理应不会有人发现,这个才即位两年就传出贤明宽厚之名的年轻的王,只是一具机械运转的空壳。
所罗门不会爱人,婚姻之于他,只是增强国力、维护统治的必要手段。
所罗门不会因他人对他的任何看法产生丝毫波动,纵使呼声再高也不会。
——只除了一个特例。
年轻的王遥遥地望见那道吸引他难以移开视线的身影,一时之间,竟是停滞了动作。
他不知道此刻出现在自己心间,让自己无法动弹的情绪是什么。
慌张……是慌张吗?这个感受,跟埃利克曾经给他描述过的这一种情绪有些许相似,但又有不同之处。
埃利克的视线,让他空洞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王……怎么了?”
公主疑惑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所罗门却仍是没有看她。
他转过头,所望的是密密麻麻人群的方向。那道人影已经消失了,可他还在不死心地寻找,虚假的情感全都褪色,回到了最初的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迷茫。
就这样茫然地寻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
所罗门终于缓慢地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他还是要亲吻公主,因为这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事。
此前,对于这种等同于任务的步骤,所罗门不会产生抗拒之心,甚至还能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但,不知怎么。
他俯身亲吻公主时,吻的却不是少女甜美的唇。
他微微偏头,吻在了她的唇角。
……
“你失约了,所罗门。”
“答应要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前进,要让我看到你的进步,学会我教给你的那些感情……结果,你学会的……”
“还是,只有‘欺骗’吗?”
所罗门空白的神情,依旧是空白。
不是……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一点心理起伏都没有,而是因为——他慌了。
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不知道男人在一拳砸在自己的脸旁,让王座塌陷下一个偌大的坑洼之时,被额发遮掩住的双眼中,所呈现的,苦苦压抑的颤栗又是什么。
是啊,只有这个男人,只有埃利克。
只有埃利克能牵动他微不可见的“感情”,除了埃利克,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行。
可是,所罗门在这一刻,又学会了。
好像忽然间体会到了“恐惧”的滋味,挂着茫然的表情的他抬起手,在男人隐忍着砸下这一拳、似是要愤然离开之前,用自己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埃利克……”
“对不起。”所罗门抱紧了他。
这时候该说什么?他无法确定,只能下意识地道:“我错了。”
“我错了。对不起。”
就这样,重复,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即使如此,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从头顶传下的声音,依然让所罗门心中莫名地抽痛,那痛楚甚至更胜于之前。
“……是我太天真了。学会感情,不可能像我想的那么容易。”
“但是,用现实向我证明了这一点的你——耶底底亚,你要怎么办呢?”
“你欺骗了我,没关系。你欺骗了你身边的所有人,也没有关系。但是,你要怎么办,从此以后,继续这样像傀儡一样活着吗!”
愤怒。
不甘。
全都含在了质问里。
所罗门哑口无言。
他其实是可以开口的。
对男人说:不对,这不是现实。就算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对象也只限于你,但是,改变了,真的改变了。
他其实是可以更好地来证明的。
就用话语,就用神情,就用双眼,便能让男人明白,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但是。
但是……
——所罗门,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是来自于未来,来自于另一个人,也就是很久以后的他自己的质问。
——所罗门,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会想起这一天,这一幕,正发生在此时此刻的沉默。
后悔。
痛苦。
绝望。
那时无法辨明的情感,在千百年后从英灵变为人类的某个人的心里全都充满了。
哦,根本不需要那么久,多年之后的他就已经能够感受。
正处于“现在”这个时间的所罗门听不见来自未来的质问,因为慌张和恐惧,他开不了口。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生怕又说了什么错误的话,又做了什么错误的事,让对他失望透顶的男人彻底不想看他,将他丢下。
所以,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告诉男人已经滋生在自己心里的萌芽。
——可恶……
那在遥远未来低低发出的悲鸣,也在无人能听见的时空传荡起了。
——明明,明明只要说了,就可以……留下他了啊。
……
埃迪做了一个决定。
对任何人都无比残酷的决定,却让他陡然间如释重负。久违的,彻彻底底的轻松,已将他轻轻环绕。
啊,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再完成最后的步骤才行。
接受所谓的“命运”,对他来说,竟是意外地轻松。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在后世的故事中,杀死魔王埃里克的人并不是所罗门。
“——原来如此。”
“是我自己啊。”
“那么,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他不再愤怒,也不再失望,反而重新拾起了自信,就让这如烈火般炽热的信心在自己胸膛燃烧。
将紧紧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扯下,埃迪的动作轻而缓,就像是为了让陷入迷惘的孩子能够安心一般。
够了。
已经足够了。
再看向连目光也紧紧锁定着自己的所罗门,他没有让他再抱住自己,视线落在了所罗门的手背。
“这些指环,就是神给你的馈赠么?”
每根手指上都出现了一枚隐有魔力波动的指环,还有黑色的魔纹布满所罗门的手臂,这也是,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所罗门愣了一会儿,点头。
“魔术之祖,全知全能,能够看穿未来的眼睛……”埃迪默念着,这些内容也是梅林曾经略微提及的。
“耶底底亚,你的千里眼,真的可以看到未来吗?”
所罗门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了这里,但是,他心中再如何无所适从,表面仍是没有表情地颔首。
“那不错,你帮我看看……大概几百年后,亚瑟王的结局吧。”
“好。”
所罗门把他所看到的未来说了出来,却发现,男人听得很认真,但到了最后,面上也没有显露出丝毫“喜悦”的情绪。
“对了,还有。”
甚至,男人还在最后的最后,问了他又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自己的未来呢,能看见吗?”
“……”
“几天前,我就已经看见了。”
所罗门如此回答。
“帕帕拉发生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是的。”
男人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才轻轻勾了勾嘴角。
“很好。”
说完,男人就离开了。
那之后,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所罗门没有再见到他。
所罗门始终在等。
最终,等来了神给予他的严令指示。
——出兵征伐罪人之国,杀死蛊惑众人背弃神主的魔王,埃利克。
所罗门依令筹备军队,依令向罪人之国下达了战书,并在其后,定下了出征的日期。
他的情绪果真没有滋生,更没有波动。
即使要去征伐的罪人是埃利克。
即使是埃利克。
他不会慌张。
他也不会恐惧了。
因为,在婚礼开始的几天前,他通过千里眼看到的自己的未来,便是——
他会死。
死的不是埃利克,是战败的他。
那就太好了……等等,这个不敬于神的想法是怎么出现的?
不知道。但是,所罗门头一次,这般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
在他之前,埃利克已经杀死了数个和他一样同样是神的信徒的国君。
这一次,终于轮到他了。
所罗门很平静。
若不是开战的前夜,一只黑鹰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来到他的御座前,送来敌国国王埃利克亲笔写下的信——所罗门一定可以将这份平静保持到临死之时。
然而,他收到了这封信。
埃利克想要见他。
就在今晚,见他最后一晚,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