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归命格（4）
迎面吹来的寒风如刃，但是孔琉却连眼睛也不敢闭起来。她只知道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娘亲死在了自己面前。
她不信！娘明明好好得呆在家里，怎么会死在自己面前！她要回家，家里娘肯定还在等着自己！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孔琉伏在狼背上，头晕地厉害，模糊之中远方一处冲天的火光在这白茫茫之中却尤为明显。
银夜狼在一片空地上停住，而那空地的尽头，熊熊燃烧的大火却猛然刺痛孔琉的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孔琉大叫着从狼背上滑落下来，提起全身的力气只管向前冲去。
前头聚集了好些村民，闻声转身，不想却看见的却是孔琉。
“是那妖女的孩子回来了！”
“大家快过来抓住她！别让她再跑了！”不知是哪个人大呼了一声之后，那些本在围观火势的村民便一窝蜂全都向孔琉涌来。
“娘！”孔琉看着已经完全被火舌吞没的房子，全然不顾村民的动态，还是拼命地朝前冲。
一个脚快的村民，抢先一把拽起孔琉的手，便把她往后提。
“你们干什么！”
“我是孔琉呀！我要去救我娘！”孔琉挣扎着自己被抓的手，一脸惊恐地看着熟悉的面孔。
“妖女！抓的就是你！”
眼见着村民就要将孔琉的前路包围，瞬间孔琉身后却窜出一头银夜狼，直扑那人面门，那村民顿时吓得松了手，向两旁躲去。
“是狼！”
“这一家子果然都是妖人！”
银夜狼在身后与村民对峙，孔琉一路狂奔，直直得冲进了火海里。
“娘！”
“娘，你在哪？我回来了。”
“我知道错了你快出来！”孔琉跌坐在院子中央，朝着四周疯狂的叫喊，灼热的空间里，回应她的却只有她自己的哭声，以及自己心中无尽的悔恨。
若是自己不逞一时之能，不跟娘顶嘴，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这不是真的！我肯定还在梦里！
孔琉左摇右晃地站起身子，精神恍惚，朝着里屋的方向走去，全然不顾已经冲天的火势。
“孔琉！”一个黑影瞬间从天而降，向后拦住了孔琉。
“哥，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孔琉跌坐砸地上，看着漠梵的眼睛说道。
“梦里，娘死了，家没了。”孔琉眼神涣散，泪如潮涌，喃喃自语。
“阿琉，快醒醒！”漠梵大叫着，让孔琉正视自己的眼睛。
出其不意的怒吼声，似刺激了孔琉的耳膜，让孔琉精神了一些，也让她清清楚楚看清了漠梵眼底自己从未见过的坚决以及怒意！
“这一切都没了！你娘已经死了，看看门外这些人，他们都是要来取你性命的，你回不去了！”
火光之中，孔琉透过大门，看见了一群正在与一只银夜狼做斗争的村民。它身上几道见骨的伤痕尤为刺目。
“我不信！我要去找娘！”孔琉拼命挣脱漠梵的双臂，向门外跑去。
“孔琉！”漠梵紧随其后，一把又将其拉住，出其不意孔琉却朝自己重重地一推，漠梵向后倒退了几步，刚一稳住身形，只听“轰隆”，一个明晃晃的重物便向下压来
“哥！”孔琉伸出手想拉漠梵，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漠梵就在自己眼前被压进一片火海当中！
孔琉看着自己手，怔愕得连连后退。
“孔琉！我要为我娘报仇！”孔琉应声回头，只见孔正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里手里正抓着柄铁剑直直地朝自己冲来。
孔正则狰狞而变得扭曲的面容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孔琉身子却好似僵住一般，只是呆在原地。
“阿琉！”刚从火虚中一跃而起的漠梵便看见孔正则拿着剑刺向孔琉。
温热的血液从漠梵的手掌中流出，孔正则吃惊得看着已经没入漠梵胸口的铁剑以及胸前大片刺眼猩红的血液。
“红莲，你是红莲——你——！”孔正则大叫起来，话没说完，孔正则便已被漠梵甩出门外。
“这里有红莲！”人群骚动，此时村里的村民已经来了大半，那银夜狼虽是厉害，但是又怎么敌得过这么多人，步步后退，已经退到了孔琉几步身前。
还是被发现了！漠梵苦笑，骚动的人群里，众人皆喊“打死红莲，杀死红莲……”漠梵赫然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若是自己没记错，他曾落水，自己救过他一命！结局他却要来杀自己。
“哥，哥你怎么了！”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孔琉，看着自己满手的猩红以及倒在自己怀里的漠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都没了——为什会这样？孔琉放声大哭。
“你娘已死，被我亲手埋在狼窝的后山，那里有一棵吹杏树，我想她会喜欢的。”漠梵看着孔琉的眼睛，气息微弱。她救自己一命，自己还她一命，也算公平。
“为什么——哥，你要不死！——娘——我不信——明明昨天一切都好好的——”孔琉哭得语无伦次，只懂得牢牢抓着漠梵。就像小时候每次被娘责罚，孔琉大哭时总会抓着娘亲的衣角一样，不让她离开自己。
“不要哭，哭是弱者的行为。今后只有你自己！”漠梵擦干孔琉脸上的泪花，眼神决绝。一把将孔琉推向那只银夜狼的方向！
“快抓住他们两个！”汹涌的人潮一齐向二人涌来，有人过来拉住了漠梵的手，孔琉大惊，想冲过去把那人打倒，怎奈自己的双手双脚皆被束缚不能动弹。孔琉眼睁睁地看着漠梵在自己眼前被人拖走！
“哥！”
银夜狼衔起孔琉，向深山中狂奔而去。众人追赶，但是几步之隙，一人一狼早已了无踪迹。
厚重的雪从高耸幽秘的林间四散飘落，银夜狼跑入一处密林之后便倒地不起，孔琉瞬势翻滚在地。孔琉的脸苍白得可怕，开裂的嘴角不断呢喃着些什么。白色的雪飘进自己的眼里，继而落满已经污浊不堪的脸庞。手上、衣服上沾满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混沌落迹，顺着她爬行的痕迹，划出一道刺眼的轨迹。
地上的雪冷得刺骨，扎地孔琉生疼，但她还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向后爬着。她想回去，去找莫梵，至少最后要跟他死在一起。
雪落地的声音，如此清晰。
短短的几个时辰，她失去了一切。娘死了，现在漠梵也死了。她不想相信这残酷的事实，但是有些事不是你不想相信就可以否定它的存在，特别是当你逐渐清晰的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自己才发生的时候，留下的人早已不是死那么简单。
要是哭可以像以前那样解决一切问题，那现在孔琉肯定会花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放声大哭。而现在孔琉已哭觉了眼泪。
这一刻，月满星稀，梨雪漫天，一如十年之前。
这一年，孔琉十岁，失去了所有。
最后一丝气力都已被掏空，孔琉倒在雪里，气息微弱。
四周是迎接死亡的空寂，似有似无的铜铃声从密林的深处传来，铃声强弱分明，徐徐迂回。
“小红莲”清凛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一双白靴突然出现在孔琉的眼前。
孔琉吃力地撑开眼睑，一个白色的人影若影若现。
“红莲之花即将盛开。”男子看着孔琉的脸接着说道。
孔琉打了一个激灵，不知从哪又生出的力气，伸出已经被冻得紫红的手扯住了那人拖在脚边的长袍，露出了男子裹在袍子里已经过膝的白发。
这时才依稀可以听清孔琉口中的所说的话，“回——去——，我想——回——”
白袍男子仰头望天，宽大帽檐遮住了男子的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
“回不去了。”清透的声音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来音，一句一字读不出任何感情。
“十年之期已到，我是来取回我给你的十年命格。”话音刚落，劲风忽来，一气急转直上却带起千层金光玄文，直冲天际。孔琉被围在金光之中。金光之外，白袍男子双手合十，静静默语。突右臂一挥，挂在右手虎口处的一串血色玉珠凌空飞出悬在了玄文之上。血絮之中，玉珠血色渐透，而玄文渐红。玉珠之下的孔琉，早已没了知觉。金光不再，玄文隐没。白袍男子收了已经变得通体雪白的玉珠，铃音又起。
“所愿一世，是谁所愿？梨花将开，大雪又怎可隐埋——”
悠长的声音沁入这漫长的雪夜，白影无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