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反杀(二)
路上散落着几点血迹, 行人纷纷避让躲回屋子。谢青喘着气,握着剑的手发僵,他来不及多想, 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无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冲进了郭府。
谢因的人已经到过这里了, 谢青脚步虚软,只希望快些见到郭思芜。
屋里静悄悄的, 平时伺候的婢女下人不知去了哪里。但地面上干干净净,看起来并没有动过手。谢青面色发青,在前院顾视一圈,又立刻急奔向后院。
郭思芜就在自己出嫁前的卧房里。
她好像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谢青会来。
谢青松了口气, 收剑回鞘, 然后想去抱她:“阿芜。”
郭思芜被他抱住,谢青埋首在她颈间,温声道:“怎么不和我的人来找我?是不信他吗?别怕, 现在我来了。”
但怀里的人突然伸出手臂,格开了他。
谢青一个不察,生生被瘦弱的郭思芜挡开。他的脸上还留着失而复得的欣慰。
“阿芜?”
“不要叫我阿芜, 恶心。”
谢青以为自己听错:“阿芜?”
郭思芜木着脸:“你以为我认不出那个侍卫?我只是不想和你走。”
谢青忙道:“是我没有思虑万全, 以后不会再叫阿芜和我吃苦。”
但郭思芜移开了目光:“你觉得是我不想吃苦?谢青, 你行为做事, 可有想过, 其他人的意愿。”
谢青望着她,又慢慢看向她的身后。
他进来的时候,郭思芜原本坐在桌边,而桌上摆了一只木匣。木匣里的东西,是——
“我的嫁衣。”
郭思芜突然笑出来:“大皇子没有想过吧?如果不是圣上旨意,我现在应该已经嫁给理哥哥了。”
那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原本两家开始商议昏礼行程,但谢青横插一杠,把郭思芜娶了回去。
“我生下的也应该是理哥哥的孩子,怎么会是大皇子的孩子呢?”
谢青这才警惕起来:“煜儿呢?”
郭思芜笑着摇头:“曹公子的人把他带走了。”
是曹选。
仿若晴天霹雳,谢青立在原地:“阿芜是在怪我没有保护好煜儿吗?”
郭思芜仿佛烦躁起来,她用力挣开谢青的手:“煜儿死活与我何干?我只是恨你。”
“如果不是你,理哥哥也不会死!而我居然还要同你这样的小人虚与委蛇。”郭思芜的泪落满两腮,她的未婚夫因为谢青夺妻,想要上书陈情。等郭思芜再知道他的消息,他早已死在不知道谁的手里。
“你要杀我吗?”郭思芜的声音轻轻的,单手扶桌望着他。
谢青惊醒,郭思芜立在他面前,而门外脚步声慌乱,他的侍卫来报,说这里的动静惊到了曹选,他正带着大队人马过来。
“殿下,该走了!”
谢青没有动。
“殿下!”
谢青终于有了反应,整个京城都在找他,北城门有他的人,现在还可以出去,再等一阵,就不能确定对方会不会背叛他。
他把目光从郭思芜身上移开,倏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荔宣又回到了太子府。里面的人好像和她很熟,看到她比看到谢因还要高兴,一个个又哭又笑喊她“夫人”,被谢因骂了一顿之后,改口喊她“太子妃”。
什么飞?
荔宣住了几天,这里似乎空置很久,每天都有人在打扫,怕她住得不舒服。
照顾她的人里,一个叫倚翠的似乎是权力最大的,她对荔宣也最关心,嘘寒问暖。尤其是谢因说荔宣的身体比之前差了之后,倚翠恨不得荔宣连门都不要出,乖乖躺在床上,等到身体养好再说别的。
不过荔宣还有些不习惯,上次谢因对她说,姐姐和温宿都走了,荔宣忘记问一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但谢因似乎很忙,太子府里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也没有人告诉荔宣,她什么时候能回去。
“回哪里?”
倚翠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手中还拿着张管事派人送来的料子,夏天要到了,荔宣之前的衣服压在箱子里太久,都不能再穿,所以要赶快给她做新的。
荔宣理所当然:“回家呀。姐姐说我们的家在南边,她要带我回去。”
她又问:“南边离这里远不远,走多久才能到?”
温宿姐姐那么小气,要是近的话,她肯定不愿意雇马车。
倚翠放下东西,小心询问她:“太子妃觉得这里不好吗?”
荔宣已经习惯这个称呼,她趴到桌上:“没有呀。”
倚翠不好再说话,只能转了头:“外面新贡上来好几筐桃子,娘娘要吃吗?叫人去拿一些。”
晚上谢因回来,倚翠将这些话都告诉了他。谢因没说什么,挥手让她先下去。
荔宣已经睡下了,谢因在偏房枯坐半宿,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
第二日,荔宣还在睡。这些日子她很容易困,倚翠不知道为什么,只道她离京过得不好身子弱了。但谢因很清楚。
偏房里出来一个人,正让玲珑去叫水的倚翠看见,连忙行礼:“殿下。”
谢因蹙着眉,他一夜未睡,现在有点晕:“娘娘呢?”
“还在睡,正打算去叫。”
“不用了。”谢因走进去,“都下去。”
他一个人进了屋,屋子里的婢女都低着头走开,只剩下熟睡的荔宣和他。
谢因绑好了帐子,窗子外的光亮传了进来,荔宣微微皱眉,想翻身朝里睡。但是一只手阻止了她。
“醒醒。”
荔宣有点不愿意,她嘟囔一声,慢悠悠睁开眼睛。可一见到是谢因,她马上来了精神。
“你回来了?”
“嗯。”谢因撩起衣摆在床榻边坐下,“我有事想对你说。”
“什么呀?”荔宣抱着被子,长长打了一个哈欠。
谢因没有直接说,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
荔宣奇道:“是温宿姐姐的。”温宿一言不发就离开的那天,她在缝的,就是这只荷包。
“拿这个做什么?”
谢因轻轻摩挲着荷包上的流苏:“里面有一样东西。”
荔宣歪头:“金子吗?”
“不要打断我。”谢因气,好不容易酝酿的氛围又没了。
“总之,里面有一件东西。”谢因抬起头,“之前十六年的记忆,只要打开它,你就可以想起来。”
荔宣脸上显露出困惑,几息后又有些迟疑:“很不好吗?”
谢因犹豫:“或许吧。”但是他愿意让荔宣自己做决定,“如果你打算想起来,我也会,陪着你。”
最后他从被子里摸出荔宣的手,把荷包珍而重之地放在她的手心:“你可以慢慢决定,不着急。”
手上被放了一个缝得丑丑的荷包,荔宣垂眸凝视,不知在想什么。而谢因已经太累,他说完这些,就靠过去抱住了荔宣。
荔宣一惊,谢因的嘴唇就贴着她的颈侧,一冷一热的气息交替,他的存在从未这么强烈过。
“我要睡一会儿,有事叫倚翠。”
但他也没躺下,抱着荔宣就阖眼睡了过去。
身上多了一个大累赘,荔宣只好推推他的手臂:“躺下好不好?”
谢因胡乱“嗯”了一声,又抱着她躺下,还不忘提醒她:“慢慢想,有决定了告诉我。”
轻风吹起纱帐,荔宣举着荷包,轻轻摩挲着荷包上的绸带。但她没有拿稳,手滑将荷包掉在了被子上。
*
谢因再醒来已经过了中午,倚翠没敢来喊人,所以一直由着他自己睡醒。
揉着额头,一觉睡得满足,谢因浑身舒畅,转头想看看荔宣,结果一回身才发现,荔宣也睡着了。
“谢荔宣?”谢因摇摇她的手臂。
荔宣很快就睁开了眼睛,神色慌张,一下子从床上坐起。
“怎么了?”谢因奇怪,伸手探她额头,“做噩梦了吗?”
荔宣垂着眼睛,默默不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谢因露出放松的笑:“干嘛?做个噩梦这么大惊小怪。”
荔宣没有答话,面色沉静,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像蝴蝶翅羽,小小地一扇一扇。
谢因神色微动,矮下腰,又抬起头,从荔宣低垂的视线下出现。荔宣被吓到,微微睁大眼睛,然后谢因便吻上了她的唇。
温热而柔软,还带着一点药的气味。谢因从宫里回来,谢询正在服药。
对方小心翼翼,轻轻含住她的唇瓣,又在她的牙关外徘徊,不得其门而入。荔宣轻轻一震,谢因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很快退开:“不舒服吗?”
荔宣摇头,又点头。
“好吧。”谢因摸摸鼻子,又想起一件事,“荷包呢?”
荔宣返身去找,在枕头底下翻到了。谢因接过去一看,荷包还是绑得紧紧的,没有被打开。
他松了口气,又安慰荔宣:“不着急。”
正想把荷包还给她,谢因看着荔宣伸出的手,突然有些迟疑:“谢荔宣?”
荔宣抬起眼睛,迷茫地望向他。
“怎么——”谢因打量她的脸色,“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