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雪 恨
建文三年三月二十日午时,夹河畔二十余万官军摆好阵势等待对面燕军的冲锋。燕王首先仅带几个护卫到官兵阵前察看,掠阵而过,中军的铁铉即命一队精骑追击而来,不想燕王射得一手好箭,回身弯万连连射杀数人,使追兵不敢再迫近上来。这时燕军万骑掩护五千步兵冲白官军前阵,但数次猛冲均被官军早有防备的战盾所阻。官军用这种重盾列于阵前,层层迭迭,刀枪难入,又有大军掩护,使燕军前进不得。燕王急调长枪手去阵前投掷,这长枪长约八尺,顶端有倒钩,持此枪者都是力气大的,枪尖直穿盾牌,使官兵一时拔不下来,且其太长拔时还会搅动他人。官军前阵登时不知所措,遂弃盾后撤。燕军乘势发起猛攻,官军连忙发火器和驽箭才稍微遏制他们的攻势。燕将谭渊见对方阵势动摇,率本部从旁杀入,正遇官军指挥庄得,此人曾随李景隆攻打过北平城,也曾被秦通白彦山他们袭烧过营帐,实是一位勇力过人的猛将。当下接着谭渊,两人各自率领部下杀在一起。
两人恶斗了几十个回合,谭渊力怯,遂被庄得刺于马下割了首级。其副将也被官军另一猛将楚智杀死,其部卒均被围来的官军全部歼灭。燕军此时已完全和官军扭在一起,远远看见隶属于自己的谭渊部惨状,当下恼了燕军大将朱能,不顾一切地率部杀了过来。庄得和楚智欲再立新功,当即迎了上去,不料朱能为张玉后燕军第一猛将,岂是庄徐得所能敌住,未及三合即被人家斩落马下。楚智急来救,斜刺里杀出一员小将,两刀便让他遍体生寒,欲掉马头逃跑时,小将暴喝一声,飞马扑来,一刀把他斩成两段。燕王看见这一幕,仰天大叫道:“张玉有继承人也!”正是首次参战的张辅马上建立军功。朱能亦禁不住热泪盈眶,他与张玉相交多年,视其为兄,今见其子英勇至此,真心地为亡友感到自豪,便招呼张辅一齐奋力向前冲杀,但官军大阵未乱,燕军一时也没能得手。时天已黑透,分不清敌我,双方中军均鸣金收兵,双方均有死伤,但都不影响大局。
然而燕军众将回营后却发现燕王没有回来,朱高煦朱能等忙遣人打听消息,众将领在帅帐中焦急地等待着。原来燕王被大军冲散,奔走了一阵,但因天黑方向难辨,找不到了回大营的路。半日的激战让他疲惫不堪,索性和身边的十几个护卫拣了一片空地和衣歇了下来。待一觉醒来,天已微明,拿眼往四周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附近都是官军的营帐。好在人家还未发现他们这一队人马,便轻声唤醒随从护卫,骑上战马穿营而过,没等官兵反应过来,十几骑已绝尘而去。事后得到这个消息的盛庸和铁铉,大呼:“可惜!”懊悔不已。而听完燕王叙述的燕军众将无不惊奇,疑他得天独助。
燕王与众将分析昨日战局,道:“我先戒中军,严阵已待,俟敌已过然后顺势击之。当时敌军虽少挫而其锋尚锐,必欲绝其生路,安得不死斗乎?大抵临敌贵于随机应变识进退,谭渊不从其言,以至于丧身,尔等当以为戒。今天对阵,我会先以精骑往来阵间,待其有可乘之机时,你们即入击之,两军相当,勇者胜,比汉光武帝所以破王寻也。”诸将无不点头,朱能担心燕王,劝道:“殿下每战必亲冒矢石,让我等揪心,不如请您坐镇中军,有我们前去破敌即可。”燕王淡淡地道:“官军都想捉我立功,我就是利用此点往来阵间搅动他们的阵势,为你们创造乘隙出击的机会,从而彻底击溃他们。”众将无不肃然起敬。
辰时刚到,燕军在东北,官军在西南,各自摆开阵势。一阵火炮响后,燕军阵中战鼓擂响,燕王亲率朵颜三卫直冲敌阵,大将朱能率张辅丘福等部按计划从不同方位展开进攻,两军再次战在一起。燕王所率的蒙古精骑以罕见的一字型冲阵,配备了重盾,还有长枪,不仅有效地抵御了官军的火器和弩箭,而且长枪的投掷亦给官军前阵造成了重大的伤亡,待冲了进去,双方的优劣很快显现了出来,官军前阵大乱起来。但他们毕竞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在盛庸和一些有经验的将领调度下很快稳定了下来,把燕王和他的蒙古骑兵重重围了起来。
这时燕军大队亦已赶到,你杀我砍,各不相让。盛庸无疑很会带兵,他把官军调教得悍不畏死,能抵挡住战斗力极强的燕军一次次的猛烈冲锋。这场战斗从辰时一直杀到午后,双方互有进退,虽官军在伤亡方面为大,但大阵未乱,双方一时难分胜负。这时燕王已退至本营,敏锐的他似已看出官军的一些缺陷,正准备调整之际,忽见天气骤变,乌云陡起,东北风又来助阵。燕王仰天长啸,叫道:“天命在燕!”随即令战鼓重擂,发起全面进攻的号令。
可怜官军再遭大风袭击,双眼难睁,被燕军火器丶强弩丶硬弓顺风齐发,杀得无还手之力。燕王不顾疲惫又亲率铁骑直突对方中军,官军大阵立时崩溃。盛庸和铁铉忙鸣金收兵,但为时已晚,大乱的官兵已不能有序地撤下阵来,被乘势掩杀的燕军扑杀无数,一心想报东昌大败之仇的他们绝不会轻易收手。盛庸和铁铉仅带很少的一部分骑兵没命逃回德州城,龟缩不出,他们的二十万大军或逃散或被歼灭,能逃到德州城的不足五万个人。
夹河大战至此以燕军完完全全的胜利结束,报仇雪恨了的燕军无不精神振奋,士气大增,彻彻底底地从东昌之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这正是燕王所想看到的,也只有这样的士气的军队能助他东征西讨,平定天下。打扫好战场后,燕王即命丘福引本部袭取单家桥,后于三月二十六日大军主力移师一个叫娄子营的地方,准备在这里迎战另一股强敌,吴杰平安所率的真定方面的十六万官军。
回说云天一行于三月初来到洛阳城,在一家名叫“洛城”的不算豪华却很整洁的客栈包了一个小院住下。吴畏他们都知云天就是本城人,但见他绝口不提回家的话,虽有疑问,但都没敢开口。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吴畏他们来到云天的房中,由陈良玉问道:“师弟自入城以来心事重重,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分担你的忧愁呢?”纪老头接口道:“是啊,你就象变了个人似的,让大家心里都不得劲啊!”长叹一声,云天始开口道:“近乡情怯,让我不知从何说起。”稍顿复慢慢地叙述道:“我本此地人,父开一间医馆谋生,乐善好施,不想被邻里为富不仁的王长秀算计,以用错药害其孙女之名将我父告到洛阳县,他侄子在县衙任牢头买通上下将我父下狱,关了近一年。可怜我父亲生性耿直,心胸又不宽阔,遭此大辱后自此忧郁成疾,出狱没几天就一病不起,我母亲不久亦郁郁而终。这次清明回乡扫墓,我本想讨个公道,但念及对方已是古稀老翁,杀之有损我原家的声名,故犹豫不决!”纪燕然即愤慨地道:“江湖人快意恩仇,再寻常不过,那姓王的原本该死,何须怜悯?待我杀其一家为你报仇雪恨。”
见云天不语,吴畏忙向欲再说什么的纪燕然和陈良玉使个眼色,退了出来。陈良玉似懂吴畏心思,道:“云天不愿在家乡杀人,此事交于我做即可。。。。。。”话未说完吴畏即插言道:“有些事不一定非见血才能圆满,我们先去走访一下云天的邻里,看有更好的办法没有。”纪燕然点头,却道:“清明节快到了。”
数日后云天决定回家看看,算来已有近七年的光景了,他怕看见物是人非。锦衣名马,随行的也都是看来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让街坊邻居都出门相见,主动打招呼,都道:“原大夫泉下有知亦感欣慰。”原父生前待人真诚童叟无欺,邻里见其子出息至此,莫不真心为原家感到高兴。而云天没忘在他父母死后帮助过他的邻里,每家五拾两银票作为感谢当年援手之恩,让大家惊喜异常。而当云天来到家门时看小院依旧,竟没荒废,正欲问个究竟时,一个青年跑到云天跟前拜倒,口喊:“饶命。”
云天细观此人眉目,原是与自己年龄相若的王长秀之孙王大用,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耍,而王大用也不似乃祖乃父卑鄙无耻。回头看吴畏他们微笑,云天似明白了什么,遂入堂厅听他们叙述。原来吴畏他们走访了原家的邻居街坊,得知当年王长秀的孙女得了绝症,在遍请名医无策的情况下求到原父跟前,而原父不忍小女孩苦疼,便继续开药维持她的生命和减轻其痛苦,且分文未收其药费。不想小女孩死后王家人就变了脸,在敲诈勒索未果后一纸讼状告了原父,原吉(云天)失踪后,他们又霸占了原家的房屋。王长秀父子在当地为富不仁,属于什么钱都敢赚的那种人,吴畏和陈良玉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了他们串通其在县牢做牢头的侄子王松利用吃公门饭走私贩卖违禁烧酒丶盐丶茶叶等的证据,然后告到了洛阳府。在明初这些都是大罪,太祖开国前的最喜爱的大将胡大海的儿子胡德济和后来的驸马欧阳龙都是因走私而被杀的,吴畏他们又使了二百两银子,洛阳府当日就升堂审理,并当堂宣判:王长秀父子及王松斩监候,家产全部收公。另已升职调往他处的原洛阳县知县也没能幸免,因受贿被御史弹劾,下了刑部大狱。
云天听完长出一口闷气,谢他们道:“有劳诸位哥哥费心了,如此结果最好不过!”望向王大用,道:“你既已无地方居住,就暂替我守院吧,但记着每逢节气,上我父母坟前代我烧些纸钱。”又让连秋生拿给他百两银票。众邻居见云天以德报怨,无不称赞,王大甪更是磕头如捣蒜,稍后云天在洛城客栈大宴街坊邻里。席间吴畏问他道:“中原地带宜居,天弟有无在此安家的打算?”“我还没想好。”云天实话实说,乡音乡情虽然亲切,但他还没从父母的冤死的阴影中摆脱出来!稍思后又道:“一切等找着云姬母女后再说,待后天清明过后我们就上路。”。在重修了父母之墓后,云天又请了守冢之人,让他和王大用共同四时为二老祭祀。忙完这一切后准备南下,为答谢吴畏他们为自己雪了恨,临行前云天特请他们在洛阳城最豪华的酒楼“太白楼”饮酒丶吃肉丶观胡舞,不承想却因此耽误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