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六章
只是片刻,蒋端崖内心便宁静了下来。
他也无事可做,只好闭目假寐,一边按照道家的一种吐纳法开始调息起来,缓缓地,他的呼吸便微不可闻起来。
世俗之人,或许大多都认为吐纳修行,不过是无稽之谈,但他这种常年累月接触灵异甚至于亲自见证过风水秘术、甚至自身也能捣鼓出一些奇门遁甲术法的人来说,却是知晓吐纳修行的真假的。
只是,或许是因为他天赋不行,或许是不得真法,这吐纳修习法,他练了也有年余,除了能够让自己迅速的空灵寂静,以及感受到些许气感外,便别无它用。
随着吐纳,慢慢的,那种曾经体会过千百次的气感,再次被蒋端崖感受到。
在他的感知中,胸口正前方,突兀却又理所应当的出现了一种鼓胀的感觉,随着鼓胀的感觉加剧,一股热流从胸口鼓胀的位置往下降落,经过肚脐,落入丹田之中。
丹田便在这热流之下开始缓缓发热,而后,叠放在丹田前的双手手心也开始发热,热量传导,他整个身子都仿佛置身于火炉旁,一阵燥热席卷全身。
过得片刻,蒋端崖只觉一丝丝清凉的气流通过皮肤,融入到身体之中,将燥热之感压下去许多。
他此时依然沉浸在内心的空灵寂静中,对于身体的变化丝毫没有理会,依旧微闭着双眼,呼吸均匀绵长。
早在一年前他初次尝试这种吐纳方法的时候,他便知道,只要自己分心去理会这种感觉,或者是试图控制鼓胀的那团东西,他便会马上脱离这种状态,再难进入。
依着道书上的说法,这应该是一种将天地元气练入己身的方法,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炼精化气所得的多,却胜在这是细水长流且不要钱的买卖。只要坐下来安安静静的闭目养神一会儿,天地间浮游的元气就会进入身体,化为真气。
当然,他是一直到如今也不曾真正的感受到过真气的,只是有着模模糊糊的气感,他便朝着美好的方向推测,推测出这气感或许就是真气。
即便这推测是他的臆想,即便这种修炼方法得到的并不是真气,却也另有好处,比如,对于心性的磨练。
在这种寂静空灵之中,实际上,他却是一直清醒着的,如果稍显浮躁,或稍有不耐,便会轻易脱离这种状态,甚至会觉得心烦气躁,而这年余的时间,虽然并没有从这吐纳之法中得到什么大的收获,却也是将属于年轻人的浮躁压下去许多,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淡雅起来。
在这种状态之下,时间飞快流逝,一夜便已经过去了,火车内的广播词响彻起来。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x站,请在x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公式化的女声连续响彻了三遍,才彻底结束。
这时,周围昏昏欲睡的乘客都是睡眼惺忪的站了起来,车厢内一阵忙碌,有着急忙慌取行李的,有满不在乎安然稳坐的,还有厕所门前焦急等待的……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火车站,迎面而来的,便是南疆人民的“热情”!
一群群各式各样面色黑黄的大叔大妈各自缠住一两个旅客,满是期待的招呼起过往的旅客来。
“小哥,住店么,住店么?六十块一晚!”
“小哥,小哥,坐车不?”
“小哥,要去哪儿?我送你!”
…………
各种各样的揽客声此起彼伏,搞得这火车站就仿佛菜市场一般,甚是喧嚣。
听着这些浓厚的方言式普通话,蒋端崖有些无语,广大的火车站南疆人民们,你们也未免太过热情了,这还大清早的,就开始为旅客晚上住哪儿考虑了?
当真是宾至如归么?!
他是第一次来这南疆地域,可也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如此热情,不过是利益使然罢了。
心知肚明之下,他只是对着面前的大妈大叔们,委婉的摇头拒绝,也不说话,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片刻之后,蒋端崖侧过头,满头黑线的看着一个满脸雀斑、辐射斑、老年斑的肥婆。
那肥婆神似里面的包租婆,已经跟了蒋端崖一路,这一路,她也不管蒋端崖是不是不理她,一直自顾自的、絮絮叨叨的像是厕所里赶都赶不走的绿头苍蝇一般。
厄,这个比喻不对啊,她要是厕所里的绿头苍蝇,那自己不成那玩意儿了……
包租婆笑得满脸油腻:“小哥,住店啊,小哥,住店么?”
就在蒋端崖烦不胜烦的时候,包租婆一脸神秘兮兮的看着蒋端崖,朝着蒋端崖靠近了一点,一副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内幕的样子。
见到包租婆这模样,蒋端崖也是瞬间好奇心泛滥,满是凝重的看着包租婆,眸子中既是谨慎,也饱含着期待。
包租婆左右瞧了瞧,兀自凑近了点:“小哥,我店里有妹子,年轻小妹,还有学生妹子,睡小妹不?走嘛,我带你去找小妹。”
一连串的话语,自问自答,感觉极度良好,似乎包租婆就拿定了蒋端崖抵抗不了年轻小妹的诱惑一般。
蒋端崖目瞪口呆,竟然一时失声。
他这目瞪口呆的模样在包租婆眼里却成了心动的表现,而后,他耳边一直就是‘真的有小妹,不骗你,保证都是水灵灵的小妹!来嘛,找小妹陪你’之类的话语,在他耳朵边像围了一团蚊子一样嗡嗡嗡的吵个不休。
以前看到新闻里面说湖广那边有**强迫卖给老大爷的,蒋端崖还不信,现在他却是信了。
只是信了之后,他更是火了,他骨子里还是个愤青,看着包租婆的嘴脸,只觉得一阵恶心,心想,华夏大地何时竟遍布这等没有礼义廉耻的渣滓了!
心忧华夏精神状况,他面色猛的阴沉下来,脑海中思绪百转,却还是顾忌了一下形象也注意了一下尺度,开口喝骂道:“你特么怎么能那么无耻,信不信老子这就举报你涉黄!”
被口水喷了一脸的包租婆一时间呆住了,似乎被吓傻了一般,愣了两三秒,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之后,这老不休的脏婆子却是将两个小眼珠瞪得老大,色厉内荏的看着蒋端崖,满脸肥肉抖动起来:“不住店就不住店,你还吼人了,你吼什么吼,你爹妈没教过你啊?什么素质!”
素质,呵呵,我素质你麻痹啊!
就在想出手打人的时候,包租婆已经缩着身子溜进了一群南疆人民中间。
现在再过去纠缠不休的话,搞不好事情就大条了,捏着拳头自我安慰了一下,才渐渐平复下来。
蒋端崖犹自气不过,松开拳头,顺手摸出一支烟点燃,狠狠的抽了一口,回头看去,一窝蜂的拉皮条的拉客的,那恶心的嘴脸……
旋即,他却又自嘲一笑,整个社会环境就是这样,他又能怎么样呢?虽然他内心的确有把这些人都宰了的念头,可那也不过就只是一个念头罢了,像包租婆这种擦边球一般的行为,可极端不好处理。而且就算把他们都宰了又能怎么样?这些人渣就跟韭菜一样,在这个社会的滋润下,割了一茬又会迅速的长出一茬来。
眼不见心不烦!
掐灭香烟,往前走出几步,就在垃圾桶的旁边,一个身穿蓝色破旧道袍的道士闭目坐在街角靠墙的地方,这道士身前放着一个破陋不堪的瓷碗。瓷碗里面零零散散的摆放着一些钱币,多是五毛的一块的。
蒋端崖微微一叹,连道士都沦落到乞讨了?!
本能的,他先是怀疑这道士是一个骗子,可随即又想到,骗子的话,还不得把自己折腾得要多惨就有多惨,至少也要断手断脚,再在地面写上一长串的打油诗,好骗取同情心么?
可这道士却是直接闭目打坐。
这样一想,加上刚才遇到包租婆不顺心的事,推己及人,想来这道士也是遇到什么不顺了。
既然如此,能帮就帮。
摸出钱包,左找右找,愣是没找到零钱,便也没多想,直接拿出一张二十块的钱币放进了那个瓷碗里面。
转身便要走,却是陡然听到道士开口。
“小施主仁心,贫道不敢收受这无功之禄!”
蒋端崖回头看去,猛然便对上了这道士的那双眼睛,深邃幽蓝,明亮淡然,纯净得仿佛深山古泉,仿佛婴儿那般不染尘埃!
这种干净纯澈似乎也是可以传染的东西,只这一眼,蒋端崖便觉得内心陡然安静了下来,之前包租婆的气,瞬间变烟消云散。
抟气至柔,能如婴儿乎?
一瞬间,蒋端崖便想到了这句道德经的原话,内心更是在一瞬间就确定,这道士绝对有些道行!
“给你便给你了,多也好,少也罢,只是一点心意!”
双眼中的惊奇缓缓消散,蒋端崖又摇了摇头,倒是听说过,有些有道行的高人,为了到达更高深的境界,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行走世间,感悟世间百态的。
不过人家的事,自己也没必要多管。人家有没有道行也与自己无关。
那道士却是微微摇头,同时微笑起来,只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如这样,小施主,我给你算一卦,这二十块就当算命钱。”
蒋端崖微微一愣,开口道:“那就算吧!要生辰八字么?”
他心知,凡是学过奇门遁甲乃至修行中人,其命都不是一般卜筮之术能够算出来的,就算被那种街边算命的家伙算出来,那算出来的结果,也绝对风马牛不相及,全都是错的!
就看看这乞讨道人到底有多大本事了!
那道人满脸自信,也没说要生辰八字之类的,只是看了蒋端崖的面相一眼,便是略有些得意的开口:“小施主这命中富贵不可言啊,聪明伶俐,诗书自成,二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之间有难,一劫过后,则时来运转,三十开外,则……”
说着说着,这道人脸色却是微微一变,眼中闪现着思索之色,仿佛陷入了某种困惑之中。
“等等,小施主等等啊!”说着,这道人却是朝着自己衣服兜里摸索过去,一变摸着,还一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有我赵开泰都算不出来的命理,且看我太皓玉碟批命!”
可随着他的喃喃自语,他整个人却是猛然僵住了,脸色也更加难看起来,双手僵在了裤兜里,双眼之中,更是闪烁起回忆之色来。
蒋端崖无语,一脸劝慰的神色,却忍不住带上一些揶揄的语气:“算不出来就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算出来,你想想啊,你要是能算出来,何至于乞讨呢?直接摆摊算命也比乞讨收入高吧?二十块前而已,多少都只是一个心意。说不定我开心的时候,直接给你二百块呢!”
他有心补上“道长,你着相了”这句话,可想想这句话说出来有可能引起的辩难,就还是算了。
“小施主休得胡说,贫道定然能算出来的!”道人满脸不服气,却是又低声道:“要不是太皓玉碟不见了,老子现在就能把你前世今生全都算出来,保证你看你前世就像看电视剧一样!”
!!!
看电视剧?道士自称老子?!
蒋端崖有些疑惑,再朝这道人看过去时,却是看不到道人眼中那种深邃纯净之感了。
或许,这只是个假道士?
微微摇头,昨晚一晚没睡,还是先找个酒店睡一觉吧!
这念头刚起,却是突然感觉到怀中一阵震动,是他的手机响了。
摸出手机一看,一条未读短信,是这南疆巫蛊案的委托人发过来的。
当即便是打开:
“端崖先生,请速来x第一精神病院。”
有什么突发情况么?否则,委托人是知晓青灯的规矩的,不应该这么催促他的!
迅速回复了一句‘好的’,蒋端崖抬头对着这道人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了,算不算都没关系的。你就当是江湖救急好了,或者,当成替我积阴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