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请陆大夫
从回春堂出来, 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然后去了孙大夫家, 将陆瑶接了回来,经过近半个月的修养, 陆瑶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慢慢脱落了, 有淤血的地方也渐渐消退,毕竟年轻, 恢复的还算快。
幸好梁言书生力气不大,都是些皮外伤,再养养就能痊愈。
梁家后续怎么样, 陆瑾最近忙没怎么关注,不过全水桥县的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不免传入他的耳朵。
知府大人知道后是当场取消了梁言秀才功名,沦为平头百姓,之后知县老爷判了死刑, 七日后就得问斩。再说曾经的梁主簿, 教子不严不说, 还贪污受贿, 这金额刚巧也卡到了死刑线上, 父子俩一同下黄泉。只有梁大娘一介妇孺, 寻事滋事的罪名要关一个月, 等放出来的时候梁家父子俩的尸骨都寒了。
这事儿陆瑶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她什么都没跟陆瑾说, 让陆瑾有些估摸不准她是什么态度,最终他还是问了。
“姐,七日后行刑,你……要去吗?”
陆瑶正收拾家里,多日不曾住人,不免积了灰。听到陆瑾的询问,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微微垂下眼睛,似乎在考虑。
陆瑾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就听到陆瑶问:“阿瑾,那你呢,你希望我去不去?”
“别去,跟你有什么关系。”陆瑾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去了,肯定会难受,让这家人从你生命中消失吧。”
陆瑶回过头看了看他,展颜一笑,“那我就不去了。”
她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
当她将桌子一遍一遍擦得光可鉴人的时候,陆瑾忍不住叹道:“姐,你要去就去吧,不要这样闷着。”
陆瑶终于放下了抹布,在陆瑾的面前坐了下来,握住他的手说:“我虽然恨他,可是毕竟夫妻一场,若是他死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未免太过凄凉。阿瑾,好歹我曾是梁家媳妇,哪怕现在和离了,一口棺材还是得替他备着,不然显得太凉薄一些,被他人说道。”
陆瑾正要反驳,就见陆瑶笑了笑,劝道:“我知道你要说别管他人怎么议论,我们自己过自己的就行。可是,这与我们并非难事,反正人已死,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有何不可?”
是没什么关系,陆瑾嘀咕着:“还不是怕你伤心难过,算了,钱就在床底的瓦罐里,该花就花,别不舍的。”
陆瑶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对陆瑾招手,“你过来,手抬起来,我给你量量尺寸,马上就要到夏季了,明日上街去买东西,也趁着买些料子,给你做几身夏衫。既然做了大夫,出门总是不太一样,不能再一身短打,显得不伦不类。”
这倒是,屠夫是低贱的工种,做大夫那可是高尚职业,完全不同。
“你可别太劳累了,身体还没好呢。晚上更不许熬夜做,知不知道?”陆瑾虽然嘴上说着,不过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双手抬起。忽然他建议道,“姐,你能不能再做一种大褂,白色……淡青色的吧,直接套上,我给你画个样子,我出门问诊的时候方便一些。”
陆瑾说的便是白大褂了,不过在这个朝代,除了丧服,没人穿白衣,他也不想特立独行,便用淡青色代替,效果应当也差不多。
陆瑶疑惑着不过还是点了头。
第二日,陆瑾没有去医馆,而是陪着陆瑶上了街。
先去了棺材铺子定了两口薄棺,又请了几个人到那天帮忙入殓和下葬,顺便买了些纸钱,香烛等白事用品。
陆瑾如今可是在水桥县出了名的,这会儿大家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谁人不举起大拇指给一声称赞。
梁家如此对待他们姐弟,还愿意给收尸安葬可谓仁至义尽,也唾弃梁言这么好的妻子不要,纳个心肠歹毒的小妾,活该不仅戴绿帽子,还把命给作没了,梁家彻底断了香火。
等该买的该订的都好了之后,他们便去了布庄。
来布庄的基本都是女子,成群结队的来,或者带着丫鬟,很少有像陆瑾这样直接陪到里头一同挑选的,就是有也不过站于门口等着。
而且……
陆瑶在挑选夏衣料子的,颜色沉多用于男子,她旁边有很多这样为丈夫或是儿子挑布料的女人。而另一旁的陆瑾却在颜色温暖,料子上乘的地方打转,似乎还挺懂行的,一边触摸体会手感,一边问掌柜,做里衣的料子哪种好,做外衫的又用哪种。
掌柜忍不住问他:“陆大夫,你这是有心上人了呀,送于哪家姑娘,这般细心,那姑娘真是好福气。”
“掌柜的别说笑了,给我姐姐的,就这几样吧,麻烦你包起来。”
陆瑾说得自然,可是却让着实惊讶了周围一圈人。
落在身上的视线让陆瑶的脸顿时一红,可眼睛里藏着的喜悦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不一定要来自丈夫的,有这样的弟弟也同样让人羡慕。
“阿瑾……”陆瑶想说她一个和离回娘家的女子,实在没必要用这么好的料子,还不如攒着给陆瑾未来媳妇,可是到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也是个女人呀,也想被呵护着,捧在手里心。
“姐,挑好了,我们就走吧。前面一家银楼,给你打几样首饰。”
陆瑶什么话也没说,跟着陆瑾走了。
然而这对于陆瑾来说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却没想到就因为这个,他家的门槛差点被媒婆给踏平了。
都知道陆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就看他疼姐姐的样子,将来对媳妇也是不差的。
都说购物是女人最好的心情调节剂,果然,陆瑶今天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的,脸上的笑容没有断过。
越是如此,陆瑾越不想将二姐的事情告诉她,毕竟她才缓过来,实在不忍心让她再担心。
他想,过几天吧,他得想办法去趟宁州。
然而没有路引却是件头疼的事,想了一圈能帮到他的也只有宋衡。
宋衡让陆瑾这几日不要离开江州,想必是有要紧的事用的到他,或许事成之后能够厚颜请宋大人再帮个忙。
宋衡特地嘱咐他却没说为什么,陆瑾也没有询问,他想若是需要他总会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亥时刚过,子时将至之时,陆瑾家的门被敲响了。
古人没啥娱乐活动,睡得都早,这会儿陆瑾刚刚睡着不久,于是迷迷糊糊醒来,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的确有人敲门,为了防止打搅陆瑶,他起身朝门口走去。
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门外之人低声喊道:“陆大夫。”
“你是……”陆瑾没有立刻开门,虽然水桥县民风淳朴,盗贼不多,可也保不定有个万一。
“属下宋槐,是宋大人派来的,大人请您立刻去一个地方。”
陆瑾跟杨一行和宋衡相处虽不长,不过他却确定了一个事实,杨一行这钦差就是个花架子,真正办实事的是宋衡,而宋衡都是打着杨一行的名义暗地里做事的。
知道宋大人的还真的不多,也没必要冒充他。
陆瑾开了门,果然看到的是一个比较眼熟的侍卫,似乎是跟着宋衡进出的。
这个侍卫看到陆瑾,扯出一个笑容,抱拳说:“陆大夫,你赶紧准备一下,事情紧急,属下不好多耽搁,您到地方就知道了。对了,也跟您的家人道个别,这两天恐怕没时间回来了。”
这么严重?
陆瑾心下一惊,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点了头就回身进屋子。
为了防止突发事件,他的医药箱和工具包都是一直准备好的,随时能拎了就走。不过此时,他抽了一张纸,给陆瑶留了一个口信,这么晚了,他也不想打搅姐姐好眠。
将信纸压在茶杯下,他就拎起药箱和包跟着这个侍卫上了门口的马车走了。
马车行驶地很快,陆瑾很快发现出城了。
道路越发坑洼,颠地陆瑾差点将隔夜饭吐出来,他强忍着,努力抓紧车栏,这才没被甩得东倒西歪。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水声,撩开车窗帘布,看到了江面。
这是在阳江边上,那能救什么人?
陆瑾想到宋衡的任务,顿时浑身一震。
他放下帘子,坐在车里,心想:不会吧,这么快就要让他见识一下战场了?
马车沿着阳江疾驰,在陆瑾有些受不了的时候,终于放缓停下来。只听到那侍卫似乎与人说了几句,这停下的马车于是继续往前跑。
不过这次跑的不算快,一段时间后,听见宋槐对陆瑾说:“陆大夫,到了,请下马车吧。”
陆瑾赶紧出来透气,宋槐搀扶了他一下,当陆瑾站在地面上时才长吁一口,似乎活过来了,也终于有精力看向周围。
这一看便又是一惊,此处是一个秘密的船坞,密密麻麻地泊着许多船只。
“陆大夫,请跟我来。”
陆瑾跟着宋槐往里走,最终上了一艘庞大的船。陆瑾来江州有七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船,而且还是战船,因为上面来来往往有许多士兵。
宋衡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是即将要有一场水上之战的节奏呀!
宋衡就在这战船的最大船舱里,陆瑾过去的时候,只见丛船舱里陆续走出人来,看模样像是各级将领,他们看到陆瑾,还奇怪地看了一眼。
有个编着一把小辫子的男人还偷偷往旁边的小胡子肘了肘胳膊,低声问:“这小白脸是谁呀?头儿的相好?”
小胡子还在猜测,闻言顿时踢了他一脚,“后面讲这么大声做什么!”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往陆瑾身上瞧过来,陆瑾差点绊了一跤。
给他前面带路的宋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停了脚步,他觉得在见他家大人之前有必要先解释一下,这可是大人即将骗到手的、医术高明的、还心甘情愿的军医,不能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诽谤给吓跑了。
“小裴将军。”他正色道,“这位是陆大夫,钦差大人差点要锯掉的腿就是他救回来的,属下觉得应该尊敬他。”
小辫子张大了嘴巴,看向陆瑾,上下瞅了好几眼,目光又在他背着的药箱上停了停,才尴尬地抱了一下拳,致歉道:“对不住啊,陆大夫,我口无遮拦惯了,您别介意。”
陆瑾能说什么,只能原谅他了,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回道:“无妨,只是有点意外,听小将军这么说,原来宋大人的相好似乎还不少呀。”
“不是……”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宋大人的私事我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真看不出来,还是情场高手,厉害。”陆瑾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小裴将军简直欲哭无泪,匆忙解释说,“没有的事,都是我胡乱说的,头儿哪儿来的相好,他连媳妇都没有。”
边上的小胡子简直要被他蠢哭了,推了他一把说:“陆大夫进去吧,这小子胡说八道,您当他放屁就行,将军在里头,这里就不耽搁了。”
不过晚了,听到外头声音,宋衡已经走出来了。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船只清点了?士兵都安排好了?今晚这一战,心里都有底了?”
宋衡不怒自威,一贯的淡淡语气却让这里所有的将士噤若寒蝉,陆瑾第一次看到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连大气都没敢喘一下,自然他也不敢。
“还愣着作甚?”
此言一出,他们纷纷快速离场,同样的,手脚轻快,没敢大声,一溜烟的功夫,消失了人影。
陆瑾算是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