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人之心
无心眉头紧锁,刚才看到众僧人尸体的时候,一股阴毒奇寒的内劲从脖颈血痕处只逼心脏。不动金刚身讲究的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施功之际,不动七情六欲,而在无心动了不忍之心时,金刚身的威力大打折扣,竟被那股暗劲趁虚而入。
高玄楼的剑风夹着冰凌,刮的人脸上生疼。那泛着蓝炎的铁剑,带来的却是无边的寒意,无心暗自调整内息,不愿直面其锋芒,只好侧身躲避。
在两人交错的一瞬间,高玄楼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大师好像有些不适啊,难道是在塔上那一剑伤了大师?大师可是有不动金刚身护体的啊!”
无心并不知道,在七宝浮屠内,他已然中了阴阳家的绝学“五行劲”中的葵水劲。在九流十家中,阴阳家的武学另辟蹊径,五行劲不同于江湖中的任何一种内功,庚金、乙木、葵水、离火、戌土五劲从河图的天干十二支推演而来,以卦象入内功,遵循五行变化,即可相生又可相克,其中每一种内劲对应人体内不同脏器,而葵水劲破坏的就是十二经脉中的手少阴心经,也就是心脉。只是无心当时有佛家无上功法不动金刚身护体,所以葵水劲没有起作用,可因为自身情绪的变化,无心被高玄楼巧计破了金刚身,潜伏已久的葵水暗劲直冲心脏。
这边四人配合默契,你来我往之间,竟把无心迫的退后三步,陆青衣性子最急,见无心受了暗伤,以为有机可趁。双瞳妖剑青光暴涨,一团剑光直切无心喉间。
高玄楼暗叫不好,断沄化作一道闪电般的蓝线,转身直刺无心后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绿萝和蜇罗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陆青衣已身在半空之中,他的身体后仰,像一张半开的弓,喷出的血在半空飞溅。
紧接着,高玄楼感觉一股剧痛从手腕处传来,无心不知何时欺身已到他的面前。剑已刺出,胸前大开,尽是破绽。无心左手捏着他握剑的手腕,顺势往下一带,骨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右肩同时向下一沉,右手捏了个手印,狠狠印在高玄楼胸前。
“无畏印!”高玄楼眼前一黑,几乎失去了知觉,那是释家密宗的无畏印,以意结印,以印御气,十步之内可隔空断砖石。在那瞬间他听到了胸腔里有呼呼的风声吹过,就像打铁用的风箱,他知道自己的胸骨断了,只是不知道断了几根;可他依然用双腿紧紧的盘在无心腰部,紧咬着牙,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机会。
蜇罗拔把握住了这次机会,趁无心下盘被锁紧之际,他怒吼一声,重剑带着黄色的流焰,狠狠劈下。
无心皱眉,下盘被高悬搂紧锁,这次避无可避。他其实可以用无畏印挣开高玄楼的束缚,但那样一来,无畏印浩大的内劲会让高玄楼身体爆裂而亡,虽然这个人不值得同情,但无心从没想过要去结束他的生命。
袍袖无风自展,无心低眉口宣佛号,双掌猛然合十,以无上内力紧紧夹住这力劈华山的一剑。
在双手接触剑身的瞬间,无心只觉一股锋利的气息从手掌侵入,就像一根钢针随着血液在血管中流走,这是一种不同于葵水劲的内力,锋锐逼人,烈性十足。在肋骨处的足阙阴肝经转了一遭后,猛然间那股内劲直冲心房,原本微弱的葵水劲立即暴涨,无心只觉得心如擂鼓,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蜇罗拔修习的是五行劲中的庚金劲,五行之中,金能生水,所以侵入心房的葵水劲成倍增长,这次彻底伤到了无心。
“老和尚,让你知道阴阳家五行劲的厉害。”蜇罗拔怒目圆睁,咬着牙催发内力,可剑锋就像长在无心的掌中一样,纹丝不动,始终不能再往下分毫。
高玄楼终于忍不住跌倒在地,他把嗓子眼里的那口血用力咽了回去,全身再无一丝力气,现在一切只能靠绿萝了。
绿萝的剑依然刁钻,取的是法师的后颈,金刚身已破,无心还在全力应付蜇罗拔的重剑,这就变成了一个致命的死角。
可死角未必有效,沉香的剑尖眼看就要贯颈而入,无心却突然发力,正面的蜇罗拔感到一股无可阻挡的怪力冲到两臂之间,双手再也拿不住剑柄,怪叫一声后,仰天便倒。
绿萝一惊,眼前只剩无心的残影,老和尚瞬间移动到了她的右侧,这边刚想收剑自保,腿上便受到重击,腿骨的断裂让她脸色煞白,紧紧咬着下唇,直到滴出血来。
“阿弥陀佛”无心双手合十,脸色铁青,他在努力抗衡体内的葵水劲,全身僧袍无风而动,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站在狂风当中。
蜇罗拔擦干净嘴角的血,用力撑起壮硕的身子,他想起身再战,却发现自己的剑还在人家手里。“老和尚,把剑还我,老子和你再斗。”
绿萝用左腿斜斜的站立着,先望了一眼地上的高玄楼和陆青衣,又白了一眼蜇罗拔,“省点力气留着逃命吧,四个人都不是对手,何况你一个。”突然又转向无心道:“看来大师今天要开杀戒了!“
无心调匀呼吸,摇头道:“老衲出手是迫于无奈,这大明觉寺是皇家寺院,几位在此地种下如此杀孽,理当由朝廷论罪。”
绿萝不屑的扭过头去:“假惺惺,装慈悲。我就不信,刀剑加身之下还能心存慈悲?”
无心摇头叹息,刚想说话,忽然脸色一变,躬身捂住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蜇罗拔见此情景,不禁大喜过望。
“葵水劲彻底伤了他的心脉,短时之内,老和尚再也无法运气了。”
绿萝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喜意,单腿点地,凌空而舞,沉香攻其不备,卷起一团剑芒,务求将无心毙于剑下。
无心捂胸急退,皱纹纵横的脸上隐见细汗,刚才那股气劲像钢刀一样从他的经脉里刮过,从左手到左边肋下,他痛的几乎失去了知觉。阴阳家五行劲独有的伤人方法,让人真是痛不欲生。
接连往后退了十几步之多,无心此时全凭胸中残存的那口气息流转,绿萝的右腿无法发力,竟然被他拉开了距离。
可就在此时,无心背后的青石路上,尸体堆中的两具突然弹起,他们脸上满是血迹,穿着平日里的灰色僧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他们的主持。
一条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细线紧紧缠绕在无心的脖子上,老僧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他努力扭头想看看这两个“死而复生”的门徒,可那条黑线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分毫不能动弹。
一左一右两个“僧人”拼命向两边冲去,他们手里紧拽着丝线的两端。两人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除了那满脸的血迹,只剩眸子里存着的狰狞。
绿萝的剑终于刺破了无心的咽喉,这个当世的大德高僧平静的面对这一切,绿萝甚至在他眼中还看到了一丝笑意,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紧张,绿萝的心没由来的颤了一下,随即迅速拔出了剑。
喉头的那抹鲜血喷溅而出,金刚身也未能敌过这世间险恶的人心。缠在颈上的那条线越来越紧,喉头的创口已经无血可流,无心原本就很细的脖子几乎被勒成了两截,周围的皮肤像是被拧干的手巾,泛着青紫色,一圈圈的纠结在一起。
无心的脸上已没有了血色,他缓缓闭上眼睛,在心底默念最后一声佛号。和扭曲的脖颈相比,他脸上的神情祥和安宁。
死,对于这位高僧来说,像是轮回的开始,又像是放开一切的解脱,
高玄楼默默看着这一切,直到无心闭上眼睛。从进入七宝浮屠开始,他步步设局,环环相扣,终于将无心引入死亡的陷阱。
相对于武技而言,无心的心智就像一个孩子,孩子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善良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突然流过一丝不忍。
高玄楼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说过,杀人凭借的不是技艺高低……。而是那颗想要杀人的心。”
陆青衣按着胸口,重重咳了两声,四人之中,他受伤最重,此刻只能勉力提剑。面对无心这个和尚,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始至终,老和尚都没有下过杀手,就是方才打在他身上的那一下,也是故意避开了心脏位置,只伤到了他的胸腹。
这究竟是慈悲?还是迂腐?陆青衣说不清楚,这个狂傲的年轻人像刚刚被家中长辈训斥过一般,沉默低头不语。
“绿萝,你去塔里找东西!蜇罗拔,放火!”吩咐完以后,高玄楼顿了顿,转身面向那两个满身是血的“僧人”。
他们正在把黑色的丝线缠绕到一柄蝙蝠型的黄铜梭子上,动作小心翼翼,神色宠辱不惊,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只是专注的绕线。
“饕餮”名不虚传,‘镜中人’更是物有所值。高某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请转告贵当家,剩下的那二百两黄金,明天就会到洛都钱家柜坊。”
大胥则庆元年,大明觉寺毁于天火,寺内僧众全部罹难,佛家建筑毁于一旦,只留七宝浮屠完好无损。
太后扼腕叹息,追封无心禅师为慈圣普济大师,同年重修大明觉寺。
后世坊间传说,无心大师乃佛祖帐下金蝉子转世,用无上法力保护了藏经的七宝浮屠,免于万卷经书被毁,功德圆满后,重归西方极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