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 20 章
沈离生生被祁长昭这声“小皇妃”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极不适应地抖了一下, 一把将人推开站起身, 没好气道:“行了陛下, 别入戏这么深, 干活去!”
祁长昭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通红的耳垂,含笑道:“我若当真入戏深,你这般使唤我,我就该治你的罪了。”
回应他的是忽然朝他击来的几片树叶,祁长昭侧身躲开,那被灵力化作利刃模样的叶子削落他半缕碎发,贴着脸颊旁飞了出去,狠狠没入了身后的树干中。
祁长昭嘴角擒笑, 在对方气急败坏的目光中翩然离去。
林中终于安静下来,沈离靠着青石坐下, 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根。那温热的气息仿佛萦绕不去, 沈离嘴唇紧抿,泄愤地捏碎了手掌中剩余的那几片落叶。
太丢人了。
没过多久,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沈离回头瞥了一眼, 却是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
沈离面露不悦:“你怎么又回——”
他的话没有说完,来人忽然出剑, 直朝他刺来。噗嗤一声, 沈离就这么不躲不闪, 被那把长剑生生钉入心脏。
沈离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 就连执剑那人也没想到他竟然躲不开这一剑, 一时怔愣在原地。
“你……”沈离怔怔地看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不是……”
来人很快回过神来,他嘴角勉强扬起个笑意,冷冷道:“我自然不是他,我是来找你讨债的。”
“讨债?”二人身后,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如先前那般慵懒肆意,“我怎么不记得,欠阁下什么债了?”
来人猛地回头,被人一掌结结实实击中前胸,倒飞出去。
同时,他面前的“沈离”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原地只余几片树叶簌簌落下。
沈离从迷雾叠嶂中走出来,目光落在执剑那人脸上,却是一惊:“怎么是你?!”
来人摔在一棵树下,配剑也掉落一旁。重伤之下易容幻术被破,他偏头咳出一口血来,冷声道:“好久不见,阿离公子。”
眼前这人,竟是那位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春归楼弟子,秦牧之。
“这幻阵是你布的?”
秦牧之道:“是又如何?”
沈离:“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何?”秦牧之冷眼看他,脸色因为失血惨白至极,“那我问你,你又为何要杀我派清虚长老?”
“……啊?”
秦牧之:“到现在你还在装模作样,你抢夺古铜镜,救走温执风,还利用古铜镜杀了清虚长老,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
“这都什么跟什么,清虚长老死了?”
沈离被这天降一口大锅扣得满心茫然,耐着性子道:“秦公子,就算清虚长老当真被人所害,那也不能说是我干的。好端端的,我害你家清虚长老做什么?”
秦牧之:“古铜镜在你手上,不是你做的又能是谁?”
沈离:“……”
被古铜镜所害,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沈离确认道:“……当真是古铜镜?”
秦牧之冷哼一声,藏在袖中的手触到某个冰凉的事物,咬牙道:“也罢,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既然已经落到你手里,那你杀了我吧。”
“不是,怎么又要打打杀杀,你冷静一点,我们把话说清——”
他话音未落,秦牧之猛地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把泛着银光短刀,朝沈离刺来。
没等沈离出手,一抹剑芒从迷雾深处刺出,不偏不倚击中了秦牧之手中的短刀。短刀脱手而出,那剑剑芒深深调转,直直刺向秦牧之咽喉。
秦牧之踉跄退了几步,跌倒在地,沈离高声道:“别杀他!”
剑芒生生停下,化于无痕。
祁长昭从迷雾中走出来。
沈离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祁长昭意味不明地反问:“我倒想问问你,怎么如此喜欢以自己为饵?”
“这不是省事嘛。”沈离倒也不隐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做?”
因为我足够了解你。
祁长昭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他轻咳一声转开目光,淡声道:“你方才说还有个最简单的法子,我便想到了引蛇出洞。找到施术者,是最为简单的破阵之法。”
沈离脸色复杂起来:“……你能不说蛇吗,我瘆得慌。”
祁长昭:“……”
方才那一剑虽然没有刺中秦牧之,可他仍不免被剑意波及。秦牧之跪坐在地上,身上的墨色束衣被割破几道口子,隐隐渗出鲜血,看上去狼狈不堪。
——与初见时那位英气逼人的仙长,可谓是天差地别。
沈离一时唏嘘,道:“我不管你信与不信,清虚长老并非我所害。”
他眼神有意无意地朝祁长昭看了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道:“把这阵法解开,我饶你一命。”
秦牧之抬眼看他,像是在确认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当真不是你害了清虚长老?”
“不是。”
“好,我信你。”秦牧之收回目光,缓慢站起身,“破阵的生门离这里不远,与我来吧。”
林中雾气越发浓重,沈离传了个信,让先前离开的天一神宗弟子根据树叶指引回到原地等候,他与祁长昭跟着秦牧之前去破阵。
走了大致不到半柱香时间,三人来到一处悬崖石壁的下方。
石壁上,有同样的青绿色纹路。
秦牧之走上前去,手中结印,在那纹路上轻轻一碰,四周顿时卷起一阵清风。
清风过处,雾气消散开来。
秦牧之淡声道:“好了。”
沈离却没动,他看着秦牧之的背影,忽然问道:“秦公子,为何你们明明认定是我害了清虚长老,这段时日却没有任何动作。而且,在这之前,修真界连清虚长老遇害的消息都不曾传出。”
秦牧之敛下眼,低声道:“此乃我派机密,恕我不能告知。”
“机密?”祁长昭冷笑一声,“你们不敢将事情揭露,无非就是担心,清虚以古铜镜危害百姓之事被人发觉吧?”
秦牧之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
祁长昭道:“清虚当初为了得到古铜镜,害了多少人,若他遇害的事被揭露出来,仙宗联盟必然会彻查此事。到那时,不仅清虚会身败名裂,就连你们春归楼的名誉也将毁于一旦。”
“你派的清辉长老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他将此事压下来,命令你们不再追究。我想,他应当是想待到事情平息,再随便寻个练功走火入魔的理由,告知修真界清虚长老身故的消息。我说得可对?”
“师尊他……他只是不想与天一神宗结怨,他不……”秦牧之说到这里,话音忽然戛然而止。
那张狼狈却依旧俊朗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狞然笑意,声音又低又轻:“是啊……我还在自己骗自己做什么呢,师尊他……就是这么想的。”
秦牧之:“我发现清虚长老被古铜镜所害,便想前往天一神宗讨个说法。可师尊非但不让,还将我囚禁在派中。为了春归楼的名誉,他宁可让清虚长老死得不明不白。”
“我自幼父母双亡,师尊忙于派内事务,是清虚长老将我抚养长大,待我如同亲子……如今他被歹人所害,我又怎能不替他报仇?”
沈离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大喝一声:“住手!”
可还是迟了。
秦牧之忽然伸手击向面前那方石壁,鲜血自掌心崩裂而出,落在石壁上。鲜血如果游蛇般在石壁上攀岩游走,重新汇成了同样的纹路。
随后,只听一声巨响,石壁轰然倒塌,无数落石从山崖上滚落下来。
祁长昭一把搂住沈离的腰际,急退几步。
秦牧之在倒塌的落石中放声大笑,声音嘶哑:“我原本是想亲手取你的性命,不愿伤及无辜,可谁让我技不如人。如今这困阵已转为杀阵,你们谁也别想从这阵法中离开,谁也别想——!”
崩塌还在继续,原本那方石壁已彻底在杀阵的作用下化成齑粉,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沈离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那竟是一道石门。
秦牧之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状,他回过头去,亦是一惊:“这是……灵脉入口?”
哪怕他不说,沈离与祁长昭也能感觉出来。
那石壁或许是有阻隔灵力的作用,而如今,石壁被秦牧之的杀阵震碎,那石门中透出的精纯灵力再无阻拦,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秦牧之脸上的盛怒陡然转为狂喜,那张俊朗的五官在这短暂的情绪变化下,变得更加狰狞。可下一秒,他的神情僵在了脸上。
面前那道石门轰然打开一条缝隙,一股强劲的吸力猛地将他卷入门中。
“啊啊啊——”
秦牧之的声音在林中消散,尘嚣散去,原地只剩沈离与祁长昭两人面面相觑。
沈离抬手按在太阳穴上,无可奈何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祁长昭道:“如你所见,灵脉入口。”
沈离:“说好的灵泉呢?”
“灵泉,自然也是一道入口。”
“那这里……”
祁长昭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先前占卜验算,算出此地有灵脉汇聚,并发现了灵泉。可这不代表,这灵脉只有一个入口,只不过是没人找到别的入口罢了。”
沈离眉心拧起:“那我们还算是误打误撞?”
“是他误打误撞。”祁长昭指了指石门的方向,淡声道,“若非秦牧之震碎了石壁,这道石门永远不会被发现。”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等祁长昭回答,周遭的天色忽然暗下来。
天边阴云汇聚,浓雾重新聚集,不知不觉已将他们彻底包裹在内。看不清的黑暗迷雾中,隐约传来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气息。
“是杀阵。”沈离走上前去,凝神端详着地面散落的沙石,“秦牧之在布下阵法的时候,就在那阵法之下准备一个杀阵。他刚才以血为祭,启动阵法,再这样下去……”
“没有解法?”
“没有。”沈离直起身,“阵眼都被他震碎了,他这阵法无解,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
沈离朝祁长昭投去个无辜的眼神:“现在该怎么办呐,我的陛下。咱们这场戏还没开演,就要双双殉情在这儿了。”
祁长昭忍俊不禁:“放心吧,不会让你死的……我给你的符鸟还在吗?”
沈离从怀中取出那根系着红绳金色圆球:“在。”
自从重新与这人相遇后,他不好意思再把这玩意往脖子上挂,但仍然随身携带。
祁长昭接过红绳,略微倾身,将其系在沈离颈间:“这门内不知会有什么,此物能感知到我的气息,我也同样能感知到它。若是我们走散,你便用这东西寻我。”
沈离“唔”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能感知到此物?所以那天晚上……”
祁长昭与仙宗见面那天夜里,沈离就是利用这符鸟找到了他的行踪,并尾随他进入那间宅院。
祁长昭手指顺势捏了捏他的侧脸,含笑道:“是啊,不过我没想到某个人打探消息的能力这么差,被人发现的速度竟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沈离躲开他的手,道:“所以那时候,你就已经在心里琢磨好该怎么骗我了吧?”
沈离嘴角扬起个淡淡的笑意,伸出双臂勾住祁长昭的脖子。
他指尖一挑,灵活地揭开了祁长昭脸上的面具。沈离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容颜,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过呢,你的演技真的很差,霁云道长。”
祁长昭神情一滞。
沈离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咧嘴一笑,悠悠后退半步。石门内陡然窜出一道强劲吸力,将沈离猛地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