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红颜
我们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既不是午餐又不是晚餐的时间。我和程雯都有些饿,叫了快餐的外卖随便填了下肚子。晚上,我们才一起出门,在附近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饭店解决了晚饭,味道很重,我还好,两位小姐不太习惯,只是勉强吃了些东西。
在晚上七点钟,陈文昊来访。依旧由我迎接,带到客厅里之后,程笑笑送上茶点。至于道教的掌门,被程雯塞住了嘴,扔进其它房间去了,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
“今天多谢陈先生相助。”程雯首先开口道谢,语气有些冷淡。这个人沉默寡言,不露声色,出手时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城府如此深的人物,不可能仅是一时冲动就来帮我们。所以程雯才用这种语气,想试探一下他的目的。
“不必客气。”陈文昊很冷静,想来也是预料到了程雯的态度。
“不知程小姐准备如何对待清玄?”他又问道。
这样看来,清玄应该是道教掌门的名号。我一直没有问过程雯和程笑笑。大概她们也没想到我会不知道,因为对她们来说这应该算是常识。
程雯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笑着说:“怎么,陈先生要为他求情么?”
陈文昊微微一笑,却说道:“程小姐年纪尚轻,却是性情刚烈,决断干练,令人钦佩。”
他当然不可能求情,陈家与道教本来就是貌合神离,看到道教出丑只会暗笑,更何况还是他亲自出手帮忙的。但是面对道教的庞大势力,程雯会做得这么绝,他应该是想不到的。他这种说法,一方面是拍马屁,另一方面也应该有一定程度的真心。
程雯当时的行动看似鲁莽,却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道教步步紧逼,甚至连偷袭的手段都用上了,敌对不可避免。那时陈文昊已经出手,乔尼也维护了程雯,正是把这两大势力一起拉进来的最好时机。而且道教掌门实力不弱,能在这种情况下优先击破,即使日后与道教正面冲突,也是相当有利的条件。
“陈先生过奖了。”程雯说着,眉宇之间有些喜色。不过这肯定是装出来的,她并不是会被奉承话蒙骗的孩子。
“不知程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陈文昊又问道。
“事发突然,还没有什么计划。”程雯迟疑了一下回答道。这是真话,我们手上的战力只有程雯一人,只能看道教有什么行动。如果道教集结的人太多,我们就只有逃走一种选择,。
“倒是陈婆婆,对此有什么看法?”我笑着插话问道。
“婆婆不是很满意。”陈文昊微微皱了下眉,回答道:“不过她也知道没有办法。如果什么事情都要请示她,肯定来不及。”
这样我们就明白了。陈文昊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傀儡,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和陈婆婆抗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话,道理上说得通,一般都不会有太好的收场。他会帮助我们,表面上可以说成是因为陈婆婆的意愿,实际上却是想把我们拉拢到他那一边。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果然没错。
“陈先生这次来,有何指教呢?”程雯喝了口茶,问道。
“你们在查‘群魔乱舞’的事件吗?”陈文昊问道。“为什么?”
“想必陈先生也听说了前家主程萧和‘云生兽’的事。”程雯说。“我们得到消息,很可能与此事有关,所以才要查一查。”
陈文昊想了想,又问道:“只有这个目的么?”
“开始是的。”我说。“不过道教对此重视到这种程度,也让我们更有兴趣。”
既然和道教开战很难避免,现在理所当然地要掌握一切可能有利的情报。
“这件事我是知道内情的。”陈文昊谨慎地说。“陈家也牵涉其中,我的立场也很为难。”
看来他是有意告诉我们,卖我们一个人情。另外应该也有要我们保密的意思。似乎还有更深的含义,我不是很确定。
程雯想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陈先生放心。”
陈文昊又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那件事一共牵涉到五个势力,你们程家,我们陈家,李家,道教,还有儒教。”
“儒教?”程笑笑脱口而出。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儒教的人,这时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这一派的首脑醉心名利,在政治经济界影响很大,基本不屑于和其它势力的人来往。据说在郑秋的事件中他们也有出力,但是没有出席集会。
“那差不多是他们最后一次参与‘这边’的事。”陈文昊点点头,说。“除了上一次的郑秋事件之外。”
“后果这么严重,竟然要这五方联手处理?”程雯问道。
“后果?不,不是这样。”陈文昊摇摇头。“大概你们听说了谣言,李家召唤妖物失败,才会有大量的妖物出现。但是实际上没有失败。会有那么多妖物跑出来,正是召唤成功的标志。这五家不是处理后事,而是发起者。”
这一下我们全都很没有想到。程雯也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地听着。
“这件事由李家的家主首先发起。因为不能公开,所以只秘密地联系了几个势力的首脑。李家参与的是家主李籍,已经病故的长老李光天,和李光天的儿子李一松三人。”
听到李一松的名字,程笑笑微微一皱眉,不过没有其它反应。
“你们程家只有家主……当时的家主程萧一人。我们陈家只有陈婆婆参与,我虽然知情,却是被排除在外的。道教的掌门和四名长老都在。儒教只有两人参加,是谁我不清楚,大概是教长和左右尊者里的一个。”
“反正儒教不理世事,无所谓。”程雯说。“然后呢?召唤成功了之后,程萧得到了云生兽?”
“应该是这样。”陈文昊点点头。“当时召唤出很多妖物,最强大的十几只,通过李家的法术,分给了参与者,其它弱小些的妖物则就地消灭,其他书友正在看:。这也是程萧获得妖物唯一可能的机会。”
“其它人呢?”我问道。云生兽的疑问得到了解决,现在我更关心的是道教的问题。
“应该是各自都有几只的样子。程萧得到的云生兽大概是最强的。除了道教。”陈文昊说。
“什么意思?”我问道。“他们有几只?”
“他们没要妖物。”陈文昊笑了一下,有些轻视的感觉。“他们说没有必要,同时也因为经常抛头露面,担心万一暴露了会引发事端。”
“他们没好心到做义工吧。”我讽刺地说。
“他们要的是更实际的东西。”陈文昊笑意更浓。“金钱和美女。钱的数量我不清楚,女人的数量应该在二十个左右。”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程雯和程笑笑也是一样。
“好一个名门正派!好一个道貌岸然!”程雯说。
难怪这几个势力要掩饰起这件事。向来,妖物就是这个世界的公敌,李家专门豢养妖物且不去管它,其它几家都是号称专门处理妖物的。如果这件事传开,想必会引起轩然大波。陈天昊说他的立场很为难,这时我也能够理解了。如果他把这件事说出去,等于暴露了陈婆婆的丑闻,敌对之意太过明显;由我们查出来,中枪的人有一大片,陈婆婆也没有办法。他既卖了人情给我们,又能打击陈婆婆,这一石二鸟的算盘,实在是打得很响亮。
其中道教的问题更加严重。其它人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只有这几个人是为了私欲。身为道教的首脑人物,不能做出表率清心修行,暗地里还做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这丑闻一旦传开,会让道教相当的头疼。可是,这件事本来就被掩饰得很好,估计我们也很难找到什么证据,最多也就是江湖闲话的程度,他们为什么这样敏感?
“还有什么内幕吗?”我问道。程雯一时没有想通,回过头看着我。
“的确还有。”陈文昊叹息着说。“陆管家虽然是外行人,却是相当的敏感。”
我微笑着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这件事会被极力掩饰起来,主要在于召唤和控制妖物的手法。”陈文昊说。“李家有很多秘法,那一次,为了召唤强大的妖物,使用了活人做祭品。”
程雯一皱眉。郑秋的事就已经要拿两千五百万人做祭品,但是那是非常罕见的世界末日级的事件,惊动了全世界的势力。除那以外,用活人做祭品,一向是非常忌讳的行为。就连北欧的黑魔术结社,都已经不再进行这样的仪式。这对几大势力的首脑而言,是毁灭性的内幕。
然而我却从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来由地感觉到全身发冷。我靠进沙发里,静静地听他说下去。程雯和程笑笑都看了我一眼,没有作声。
“召唤的地点在陈家的地盘上。李家负责联络和主持仪式。道教和儒教的人负责出力相助。最关键的作为祭品的女人,就是你们的前家主程萧带来的。”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全身都僵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听到陈文昊的声音远远传来。
“据说,那个女人的体质很特别,能够强烈地吸引妖物。他们把那个女人安置在石床上——就是中间的那块红石,然后在正上方打开召唤之门。”
“那个女人……被活活吃掉了?”这是程雯的声音。
“不是。”陈文昊说。“她对妖物的吸引力,是基于性的意味上。李家也利用了这一点,妖物在她身上发泄之后,力量薄弱,正是缔结契约的最佳时机。”
我一动不动,意识有些模糊,。
“那么多的妖物?”程笑笑的声音带着惊讶和恐惧。
“一百零三只。”陈文昊说。“听说在轮到第十几只妖物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已经死了。后面的妖物无从发泄,一时找不到其它缔结契约的手段,也是因为力量不是特别强,所以就由五家联手全部消灭了。”
沉默了一会儿,程雯说:“这件事实在过于惊人。而且目前看来,很难掌握实质性的证据。”
“确实如此。”陈文昊叹息着说。“我也只是知情而已。”
“今天实在是感谢陈先生,先是出手相救,又告诉我们实情。这份情谊我们不会忘记的。”程雯说。“今天先请回吧。并非我不留您,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很微妙,您留在这里,恐怕会给您自己带来麻烦。”
陈文昊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告辞离开。程雯让程笑笑送他到门外。他们刚离开房间,程雯就直接扑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关切地说:“你……还好吗?”
我转过头看着她,僵硬得似乎能听到颈骨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我张开嘴想说“还好”,却发觉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的手好凉。”程雯的眼神里全是焦急和关心。我却只能像木头一样,一点反应也做不出来。
程雯在我胸口轻轻揉着,让我觉得呼吸顺畅了一点。程笑笑这时也送走了陈文昊,急着跑了回来。看到我,她倒吸了一口气,捂着嘴呆住了。
“你也来吧。”程雯的声音里带着叹息。程笑笑犹豫了一下,在我的另一侧坐下,紧靠在我身上。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舒服些了。”程笑笑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完全没有哭的想法,她的声音却带着哭腔。
让她们担心了,我勉强认识到这一点,想说些什么,却发觉仍然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笑了笑。
结果,不只是程笑笑,连程雯也流下了眼泪。回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的样子。
两人为我按摩着全身的肌肉,让我渐渐放松了一些。然后我开始发抖,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从两侧抱紧了我,陪着我一起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们都贴在我身上还没有醒。我稍微动了一下脖子,虽然觉得累,但是已经不再僵硬了。
细小的动作惊醒了程雯。她抬起头,看着我问道:“好些了么?”
“好多了。”我说,同时意识到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你昨天的样子好吓人。”程雯说。“我还以为……。”
“夸张了。”我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我早就猜到她已经死了,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凄惨……”
程雯不再说话,只是在我胸口轻轻抚摸着。
“清玄还能说话么?”我问道。
“应该可以。”程雯说。“你想和他说话?”
“算是上个保险吧。”我说。
“不用急。”她的声音低沉婉转。“再休息一会儿吧。”
她重新把脸贴在我的胸前,用复杂的目光望着程笑笑平静的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