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工作

福泽谕吉有着能吓哭小孩的眼神和气势，但其实非常容易心软，对比他弱小的人还会一再降低底线，以上，便是他为什么会面无表情地抱着乔莉，用他那出入无人之境的隐匿之术带着她奔向学校。

这又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乔莉并没有安分地窝在福泽的怀里，而是微微支起身体，下意识感受这种急速又果敢的身法，一路上乔莉入目的有数十人，却没有一个能看到悬浮在半空中的她，这与她以前那种躲躲藏藏时的视角完全不同。

福泽谕吉也注意到怀里幼崽的行为，对她的本能行为感到一丝惊讶，不过接下来就要加速了，左手护住幼崽的后颈，在问清方向地点后，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划开了空间。

时隔一年多，再一次回到了这里，五年对于大人来说也许并不算非常长，但这可是乔莉目前经历的所有人生呢，她有模有样地看着记忆中熟悉的地方，然后发出类似怅然若失的感叹，“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一点都没有变化呢。”

福泽谕吉感到了一丝好笑，当然他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只是没忍住吐槽道：“你的童年才刚刚开始。”

乔莉假装没有听见，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这里虽然说是学校，但其实没有老师，只有凯西阿姨和另一个护工爷爷，破旧的房屋，歪歪斜斜地铁栅栏圈出来一个小院子，能看见有两个小孩正在院子里玩耍。

福泽谕吉锐利的双目一寸不漏地打量着这个暗街唯一的学校，去除乔莉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滤镜，他发现这里并没有多少特殊的地方，与其叫做学校，不如说是托管所，这里的孩子如同生长在最贫瘠的土地上的杂草，旺盛的生命力中透着肆意，也许在艰难地长大后，他们会成为暗街中灰色的一部分，但此刻福泽谕吉觉得他并没有评判这种生存方式的资格。

“凯西，在吗？”乔莉敲了敲侧面的一个房门，很快就能听见门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没有任何锻炼的普通人，福泽谕吉瞬间得出这样的判断。

凯西是被拐卖后逃出来的大西洋岛民，与暗街里的常住民一样是黑户，或者说只有暗街会接纳像她一样的人。

她有着土著岛民特有的棕色皮肤，黑色卷发，面目慈祥，虽然已经老了，但透过眼睛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乔莉？”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印象深刻的小女孩。

看着乔莉眼中的孺慕，福泽谕吉感到了一丝欣慰，原本他以为乔莉的成长会一直缺乏女性角色的引导，现在看来可以放下这个忧虑了。

乔莉之前就决定要在学校里帮工赚钱，但真正提出这个请求后，却没有丝毫把握，这里是唯一有可能会接受五岁小孩工作的地方了，她深刻地了解这一事实，无论如何都想试一试。

福泽谕吉当然不希望本该受教育的孩子去承受工作的压力，但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没有高高在上指点这种生存方式的资格，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保护好乔莉。

凯西同意了，甚至还很开心，她的日语不太好，抱着乔莉亲了亲，然后带着她去见护工爷爷，由他告诉乔莉之后要做的工作。

看护地下室里的孩子。

乔莉当年在这里学习的时候就听说过关于地下室的事情，那里几乎都是被遗弃的、活不久的孩子，但即使如此，被外界认为死掉了的他们，也没有被暗街终结生命。

“如果有苏醒迹象的话，就立刻记录下来，然后按这个按钮，我会过来查看。”护工爷爷是个不太像暗街的老头，能在暗街活到这个岁数的老人，每个人的眼中都像藏着刀剑，但他却非常平庸，甚至目光还有些呆滞，福泽谕吉从他的身形就可以看出这又是个没有经受过任何锻炼的普通人。

也许这里真的是暗街最和平的地方了吧，为了花朵的成长而开辟出一块阳光之地，没有流血暴力，才会让他们这种普通人生活下去。

福泽谕吉跟着乔莉走进了学校的地下室，然后皱了皱眉，入目能看见一排排的上下铺，竟然多达三十多个孩子，最大的看起来也许才十岁。

“他们为什么都昏迷不醒？”乔莉问。

护工叹了口气，“有些是瘫痪，有些是小儿麻痹，各种各样的病让他们无法正常活动，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似乎想像凯西阿姨那样摸摸乔莉的脑袋，但看着那头即使在地下室，也如同阳光般耀眼的金发，护工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有些得了痛到无法入睡的病，但都没能活多久。”

“那他们怎么吃饭排泄呢，需要我帮助吗？”乔莉看着不远处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用，我和凯西会做这些事情的。”护工继续补充道：“所以白天他们有什么反应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记住了吗？”

“我知道了。”乔莉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努力做好这份工作的。”

也许是乔莉的态度过于郑重，护工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拘谨，“夜晚就交给我了。”

之后乔莉还询问了一些问题，面对眼前这些安静的孩子们，她表现出了远超过这个年龄的冷静，这让围观了全程的福泽谕吉越发静默，就像看见了扎根于水泥缝蓬勃生长着的花朵，任何评价都显得多余。

在之后的谈话中，他也对这个托儿所有了更深的认识，也许是觉得乔莉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还从小生活在暗街这种是非难辨的地方，所以没有对她有任何隐瞒，让一旁的福泽谕吉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抚养这些被抛弃的孩子并不是无偿的，因为很多孩子都身患绝症，哪怕好好治疗也没有千分之一重获健康的可能，于是他们联系上了一些医疗研究所，让这些孩子成为攻破绝症研究的志愿者，好歹也有那么一点活下去的机会，然后他们也会获得一笔补助，作为其他孩子生活的资金，暗街里的一些有门路的人也会主动给凯西他们提供符合要求的研究所。

这种行为毋庸置疑是违法的，但在这里，并不能用法律来衡量一切，至少凯西他们是真的拯救了许多孩子。

“福泽爸爸。”乔莉低着头站在地下室的角落里，“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温暖又干燥的手掌覆在了小孩子的头顶上，属于大人的气息强大又可靠，“乔莉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的。”哪怕表现地再多么冷静，福泽谕吉还是感受到了乔莉内心的迷茫，就像一只摸不着方向的小羊羔，但是没有关系，他会为这个孩子劈斩开前方的道路，引她走出这片荆棘丛生的莽原。

“唔……”一阵细碎的呻`吟声突然从不远的床上传来。

“有人醒了。”乔莉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连忙去按远处墙上的按钮，在穿过一排排的床时，她看见了那个逐渐苏醒的男孩，他有着棉花糖般蓬乱的白发，微微睁开的深绿色眼眸涣散而没有焦距。

作者有话要说：　　棉花糖是个角色

这部分结束后就去横滨找中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