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镜中水月·其六
森鸥外反应过来那女孩说了些什么的时候,莫名的并不感到惊讶。
怎么说呢。
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于是他只是静静的盯着玛菲亚看了一会儿,就同样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了室内。
因为帘子撩起的夹角很小,人需要侧头到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室内想看到的人:属于港口黑手党的教父已经老了,疾病对身体的伤害虽然可以克制,但对精气神的消耗确实惊人且不可逆转的。
大厅穹顶的灯光很亮,坐在东北角茶桌处的老人,看着就像是一只被点燃到了尽头的烛火,融化到尽头的蜡油全都堆积在肩颈,一道叠一道全是衰老造就的沟壑。
“是呢。”
男人甩手扔掉了烟蒂:“早就该死的人,留他过冬做什么。”
那边厢,女孩子只是平平的“嗯”了一声,显然既不在意他篡位与否,也不在意自己刚才揭了别人的老底。
——她那甚至都不叫推理,会说出来,也只是为“你不会赖账”这事做注脚。
尤其后面那句,感觉跟聊天聊着聊着感同身受了一样,有种“我要是你,早就弄死他拨乱反正了”的挺深刻的感慨。
这就搞得人很为难了。
森鸥外想: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了。
喜欢里脸肯定占了多数,但性格上的也有一些,加到一起后带来的动摇,轻而易举就能避过他的戒心。
虽然这种“放松”也只是一点点……
但在白川玛菲亚这种奇怪的性格面前,无意露出的一句调笑,都会被她抓住什么端倪,而糟心的是——这孩子对很多东西貌似理所当然的过了头,听出来看出来了,也只当无关紧要似的默默记住。
在她不主动开口挑明前,你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曾经暴露过什么。
“还真是好危险啊。”
那边厢,是真的觉得自己只是感慨了一番的白川玛菲亚,从露台的犄角旮旯翻出了个杂物箱,勉强撕了张执勤登记表格一类的薄纸,然后对着箱子里老旧的圆珠笔哈了会儿气,成功凑出了两件套。
作为一个脑内动辄就要一团浆糊的人,她选择先把想到的东西挨个写出来。
理顺了再给客户看。
森鸥外就燃了支烟,慢慢踱步到桌前,毫不客气的看着她写。
玛菲亚拿笔的手别扭了一下下,到底没有赶人。
现在森医生的定位已经是【顾客】了,玛菲亚还记得斯夸罗早上无意间和她说过的话:家族的预言者是财产,为人预言同样是生意的一种,你这活儿,和服务业差不多。
只是就预言界的行情来说,把顾客当上帝服务的最好方法,就是做好的顾客的上帝。
于是她比划了半天后,还是先写下了自己记得最清楚的那部分答案。
就是填空题问无赖派代表人物的那个。
【坂口安吾】
【太宰治】
【石川淳】
【织田作之助】
“玛菲亚会写汉字?”
“嗯?”
努力扒拉着脑细胞的白川玛菲亚抽空抬头瞥了他一眼,就眼神灵活性和反应速度来看,可以说是相当给客户面子了。
对哦。
女孩子愣了下才低头,看了看那张面巾纸:为什么她好自然的用了汉字?
桌面的薄纸上,写的不是最常用的英语,不是学校教学时的官方意大利语,也不是她和森鸥外交流时,几乎默认使用日语——这字里行间的没有半个假名不说,她写織田的时候,超自然的用了简体汉字。
最终落笔完成处留下的姓氏,是织田。
不过这很重要吗?
几乎是在自我疑惑的下一秒,玛菲亚就轻飘飘的把这疑惑抛到了脑后。
她努力揪着灵感的尾巴,冲着森鸥外挥了挥手,一副你要旁观就旁观,但不要出声打扰我的样子。
森鸥外发现看不全脸的时候,这孩子对于人类理智的直接杀伤力降了不少,但小动作间透出来的可爱劲儿,意外变得很明显。
“我只是要问织田作之助的事情,”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找茬似的伸手点了点桌面上的纸,“其他的几个都是谁,和织田君有关系吗?”
他的声音就在女孩儿头顶上方,语气矫揉造作的一言难尽:“这些超出交易内容的部分,算是彭格列家族强买强卖的吗?”
这个问题直接就把白川玛菲亚给问住了。
你要说有关系吧……
课外阅读材料写明了是有的。
这四个人属于同一派的文学代表,相互之间私交还很好,有一长串的黑白照片留念,大多取景自一个名为卢平的酒吧,事实上,就连那些照片的拍摄者,本身也是榜上有名的冠军型选手。
但这些课外材料的部分,它并没有印在卷子上啊!
——老师划重点都不划的东西,你会费尽心思打它的小抄吗?
所以脑海险些要再次混乱的玛菲亚木着一张脸,半晌后,才慢吞吞的说:“好吧,只有咖喱和红豆糕跟他有关。”
“那其他人?”
白川玛菲亚攥着笔,直接在餐巾纸上画了个大圈,说:“剩下的其他人是和他在一起的,都跟Lupin有关。”
她又自然的写出了一行英文在下面。
“英文男性的名字?”
因为有前车之鉴在,森鸥外眼睛瞬间就是一眯,“和富兰克林君一样的那种吗?”
“一样”这词加了格外严肃的重音。
玛菲亚一时之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富兰克林是谁!
美元吗?
不对,她想起来了!
在昨天森医生做出的情报分析里,这仿佛是他另一位同学青春年少时的风流债来着!
话说那么久没见面的老同学了,他到底是打哪知道人家的婚恋情况的?
(那不是你告诉他的名字吗!?)
但富兰克林是美元,就算是人,他也是个美国籍总统,但Lupin呢?
讲道理她上辈子能听一遍就记住这个词,纯粹是因为哈利波特看多了——西里斯·布莱克翻译过来好叫个小天狼星,但卢平它真的就读作卢平啊!
她对这个读音是真的有童年记忆加持似的敏感!
所以这会儿她回路一拐,也顾不上什么文学史选修课了,她就记得卢平是个狼人,而变狼人之前是个巫师。
巫师用美元吗?
他们连英镑都不用的,他能和富兰克林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
那边厢,得到了答案的森鸥外呢喃着重复了一番,转眼又看向厅内角落处的织田作之助,然后几不可查的眯起了眼睛:
要是和那个同福泽殿下有牵扯的富兰克林不是同一种性质,那大概就牵扯不到什么青春年少的恩怨情仇了。
所以这不是什么狗血糊脸的四角跨国恋。
森鸥外摸了摸下巴,因为他是打心底相信白川玛菲亚的能力的(…),所以并不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无效信息,本质上,他甚至认同玛菲亚转述的、那句似乎是有下任剑帝斯夸罗说出来的话。
没有无用的情报,只要找错的生意对象。
而站在生意对象的立场上,这意味着没有无用的情报,只要不够高效的利用方式。
更何况……
森鸥外啧了一声,心想他对卢平这个词,尤其是在玛菲亚写在纸上的那行英语单词形态,有种不知道哪来的熟悉感。
“我熟悉的是字,而非读音。”
他很自然的做出了排除法:这种限定条件下最容易让人眼熟的,应该是合作案上的甲方乙方的签名。
“但最近我没见过这个名字啊。”
说完,他就意识到白川玛菲亚还在旁边坐着呢,心想自己的戒心实在是动摇的好厉害啊……
刚才但凡把前半句话说出来两个词,这小东西脑袋里一转,八成就要猜港口黑手党最近的合作案文件,其实都是他在签的。
虽然这么猜确实是对的,但怎么说呢……
年还没过,情报网没捏全,所以那老头暂时还要留一下的。
回神时,白川玛菲亚正乖乖的仰头看着他。
“这眼睛,”男人好笑的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看人的时候睁大一点啊,你现在半边脸都被挡住了,没有其他五官的配合,单纯垂眼帘好像没睡醒哦。”
她大概是撇了下嘴,说:“医生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想起来了可以二次提供给我当线索的,说不定想起来的更多。”
森鸥外嗯哼了一声,侧头想了想,说:“感觉很模糊,大概是对字体形态有熟悉感吧。”
玛菲亚于是点了点头,特别自然的说:“那可能是你路过的时候看过他们家的招牌。”
“唉?”
森鸥外惊讶,玛菲亚也跟着惊讶了一番。
“我刚才说……招牌?”
“对唉。”
那边厢,医生对预言家本人说完话就忘的糟心状况已经司空见惯了,甚至还熟练的抬手在她额角蹭了蹭,一边抹掉她钻牛角尖时不自觉渗出的冷汗,一边恍然大悟似的想:对唉,除了签名,还有可能是招牌呢!
“至于是个什么店……”
“是酒吧。”
白川玛菲亚的冷汗浸湿了发根,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但语气就很笃定——毕竟为了写结课论文,课外材料什么的她是真的读过。
事实上,人脑是没有“忘记”这个功能的。
只是你每天都在接收大量的新信息,所以大脑衍生出的生理屏蔽机制,把大量的无用信息筛查并屏蔽掉,甚至在被思考之前,就扔进了思维的底层。
这不代表忘记,只是想不起来。
甚至因为大多数信息都沉的太深,所以就像是南极冰原下埋葬的生物遗骸一样,永远没有了再见天日的可能。
于是这种【想不起来】的期限,就成了永远,约等于就是忘记。
但白川玛菲亚不一样。
她这个脑子,或者说灵魂携带的信息流,它本质是被摔打翻搅过的,比起冰原,她的记忆状态更接近于大海。
只要你翻搅的区域得当,完全可以依靠限定的关键词,捞起所有她想要回想出的细节。
只是新身体的大脑,也是有生理屏蔽机制的,所以她每次想完紧接着就是忘,整个儿一隔水看花,“花”上要糊一层马赛克罢了。
但这次,可能是因为白天第一次强化过身体,她的脑域承受范围变大了一丢丢,所以一个劲的细想之下,居然真的比昨天多想起来不少东西!
虽然满头冷汗眼神发虚,但在这个神奇的时刻,啥都妨碍不了她下笔如有神!
白川玛菲亚捏着笔,在【坂口安吾】的名字后面,写下了【坂口炳五】这四个字。
“这是什么?”
女孩声音飘忽却当机立断,答曰:“他的原名。”
原名这个词,性质就很灵性了。
——原本吧,这些人都是有名的文学作家,起个笔名再正常不过了。
但就现在这个世界观来看:
原名夏目金之助的夏目漱石,是强大到近乎神之领域的异能者,虽然以夏目漱石的名字收过两位学生,但最终目的是实现自己设想中的三刻构想。
在白川玛菲亚说出金之助这个名字之前,森鸥外甚至没想过老师的名字是假的。
然后夏目漱石消失了。
而原名森林太郎的他自己——少年岁月几无人知,只是从做了地下黑医开始那天,便以鸥外这个名字示人的罢了。
以此类推,在这个大环境下刻意隐姓埋名,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人有秘密。
至于什么秘密……
森鸥外心说在新物件上挑刺是不容易,但你要是提前知道这样东西有瑕疵,只要顺藤摸瓜总能找的对的。
织田作之助似乎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原则,加入港口黑手党后依旧拒绝杀人,但他当初是杀手退役才进的港黑,能驱使他做出这个决定,就意味着决定了之后他大概也不会轻易退出。
所以这几个人跟织田君有关系:“也就是和港口黑手党有关系了呢。”
那边厢,状态奇佳以至于连医生的碎碎念都没听清的玛菲亚,在所谓的原名后面,又一连写了三个词组:
【风博士】,【白痴】,【堕落论】
这其实是坂口安吾的代表作来着,但巧的是玛菲亚除了考试背题,其实并没有看过原作。
所以她写完这些后也就跟着愣了起来。
“怎么,”森鸥外问,“这是要学塔罗牌解谜吗?”
玛菲亚捏着笔,生怕灵感因为打了这个磕巴断掉,抽空还要跟他回嘴,软绵绵的抱怨说:“我连塔罗牌的元素都还没背齐呢,你不要为难我呀。”
“但是在日本的有些神社里,不给解签是不能收费的,玛菲亚你这个做预知的人不解释,我根本就看不懂啊。”
玛菲亚:……
玛菲亚苦恼的看向面前的纸,半晌后退了一步,用商量的口气说:“那就把三个词给你算成一个,我只收一份的钱好不啦?”
森鸥外:……
森鸥外说等等,“虽然剩下这几个人是织田君信息的延伸,但你分四行写了四个名字,又在后头填词——
“结果不是为了逐条收费,而是每一条都按词收费的吗?!”
玛菲亚:……
玛菲亚茫然的眨了眨她无辜的大眼睛。
“不然呢?”
她好像被森医生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不太高兴的反驳说:“我一开始说的可是张了嘴就要按字收费的,森医生从开始和我叽叽歪歪到现在为止,数过我说了多少个字了吗?”
森鸥外:……
森鸥外:“你开玩笑的吧?”
玛菲亚想了想,摇头。
“我是真的计划着按字数收费的,”前半段说的人血压上升,“但是森医生又不一样,写在纸上的才给你算钱呢。”
说完她还点了点面前的纸,和前半段一对比,可以说是很可爱了。
森鸥外一数,四个名字一行英语,加起来两只手都数不满,没由来的就松了口气。
不过玛菲亚斤斤计较也是可爱的!
那边,重新谈了一遍报仇的白川玛菲亚,将鼻尖缓缓移在了【太宰治】这一行上。
然后一言不发的顿了很久。
“怎么,”森鸥外挑眉反问:“这会儿看不出他的原名了?”
玛菲亚原本说不是的,她想的起,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却找不到什么特别准确的形容词,来描绘一下自己看到这个名字时的感想。
“大概……”
老长一会儿之后,女孩子才游移不定的说:“大概是因为他是我想出来的,包括夏目漱石在内,最网红的一个。”
网红这词不知道咋翻,她大脑一出溜,说出来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最……什么?”
“没什么。”
玛菲亚自顾自的沉浸在奇妙的熟悉感中,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说,哪怕不提网红不网红,文青推不推崇,太宰治这个名字,也注定是一张选修课考卷中分值最高的那个!
动辄就是论述题和简答题,碰上比较小清新的那个助教布置课后作业,甚至会要求学生对他的名句进行一定字数限制的摘抄。
但在思维表层,白川玛菲亚并不能清晰的分辨出自己脑子里那些乌央乌央飞过去的,都是什么样式儿的内容,只是抬笔甩了甩后,及其自然的在太宰治的名字后面,写下了【津岛修治】这个名字。
“呀,”森医生懒洋洋说:“看来又是一个有秘密的孩子呢。”
然后是最熟悉的代表作:【人间失格】。
偶像是:【芥川龙之介】。
还有多次落选芥川奖,以及最后的最后,和他的偶像一样,【自杀身亡】了。
不对。
玛菲亚冷静的划掉了上一行,“自杀死的说法不准确,他是和人【殉情】死的。”
——她的记得当时那个殉情成功的对象,还是情妇而非老婆,两人死的时机,也非常的让人猝不及防。
最后的最后。
玛菲亚提笔换了一行,写下了一句虽然原作者不是他,但因为被卷首用过一回,所以几乎成了太宰治的网红符号,后期还大批量的出没于各种环境动物保主题视频的弱智弹幕中,一刷就五颜六色的一整排。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玛菲亚甚至在写的时候,就很自然的用日语念了出来。
森鸥外相当稀奇的“咦”了一声。
怎么说呢。
之前那位坂口君,如果牵扯上黑手党,还有原名这种东西存在,那要素足够时,总是有相关的职业方向可以猜测的。
他甚至觉得玛菲亚最后提出的不明三个关键词里,说不定就有一个是这位坂口安吾君的异能力名,
以此推测,这人大概会有什么成分问题。
但是后面这个……
虽然也是同款的隐姓埋名Style,但是又自杀又殉情,又是觉得自己不该做个人——一个精神情感波动都这么剧烈的人,他真的能做潜伏这类需要冷静头脑的工作吗?
虽然黑手党里一直不乏疯子,但所有组织欢迎的,都是热爱毁灭别人的战斗系疯子,而不是热衷于毁灭自我的颓废系疯子。
哦,不对。
森鸥外又瞥了眼纸上的【多次殉情】,玛菲亚还在后头标了个三还是五的数字,后来划掉了。
——还是个花心的颓废系疯子!
至于【石川淳】,他和前面三个人相对比较割裂。
玛菲亚想来想去,除了【废墟中的上帝】和【黄金传说】,只记得这位貌似和川端康成一起,签过什么什么的抗议书。
主要是考试也不常考他!
所以这个“预言”的过程,就会让人比较痛苦,感觉跟脑子被掏空了一样。
最后【织田作之助】本人就更惨了。
白川玛菲亚头一次想他的时候,顺带回忆起了大学好几年的日子,信息量太大,屏蔽的也最彻底,忘的简直一干二净,这会儿都余威犹在。
所以除了红豆糕和咖喱,她还真就想不起别的了!
说起红豆糕和咖喱……
“我是真的好饿啊。”
想到这里,玛菲亚请不自己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甚至有一咪咪的想要抱怨斯夸罗。
那边厢,森鸥外等了半天,最后这一行还是空白的,眼见负责做预言的那个,这会儿都要捂着肚子趴回桌上去了,终于还是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肉以作提示。
“其他的呢?没有了吗?”
玛菲亚饥肠辘辘的想回他一句没有了,但触类旁通之下又想起来一条:
“他会死的。”
森鸥外听罢“咦”了一声,但面上神色未变,意外并不介意她说了句废话——说的好像谁不会死一样。
于是他耐心的多问了一句:“织田君是怎么死的?”
玛菲亚心说该是肺结核吧?
貌似樋口一叶和夏目漱石也是因为这个病才死的,她们选修课老师每次说起来都惋惜的不行,咬牙切齿的简直要恨死“肺结核”这三个字了。
但那是半个世纪前的状况。
身处二十一世纪玛菲亚脑中一懵,在想起肺结核之后,立刻又把它按了回去:
按时吃抗结核药就能治好的病,世卫统计的死亡率还没有万分之一,死个什么死哦。
于是在苦恼了半天之后,玛菲亚抿了抿嘴,只说:“他会英年早逝。”
她头一次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说一半留一半。
——关键是肺结核这个病在现代社会真的太不成气候了,绝症行业里它排不上号啊!
“唉?”
森鸥外遥遥看了眼谨守本分站在角落里护卫的青年,说不上感慨还是纯粹的重复:“会早逝啊……”
“嗯!”
宴会厅的另一边,站在墙角待命的织田作之助突然毛孔紧缩,下意识看向对角处的一座大花架,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下一秒,一阵风风火火的吆喝声直直打断了织田作之助的异样,事实上,整座厅内客人的注意力,都被背着长剑的银发剑客带走了大半。
他甚至都没故意喊,只是礼节性的说了几句“让一下”而已。
而在花架里侧帘幕背后,白川玛菲亚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好,斯夸罗来了!”
伴随着耳朵条件反射性的疼痛,她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蹿了起来,麻溜的开始原地跳脚。
跳了两下后心说不好,先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然后一边伸手去背后够帽子戴,一边在桌子上扒拉了一大圈,把餐巾和笔都窝成团,急急地塞进了医生白大褂的口袋里。
不过十几秒的时候,小小一个露台让她翻腾了个遍。
那边厢,玛菲亚单手拉着帽子,力气一大,把自己捂的跟蘑菇一样根本看不到脸,然后又不得不边整她那个基本遮住了眼睛的毛领子,一边上手来推森鸥外的后腰。
“森医生你快跑!”
她把人往窗台边一怼,语气急的仿佛火烧眉毛。
她说这样不行的:“斯夸罗走之前说了,我是不能露脸要避着人的,要是让他发现我擅自和你说了这么多话,还暴露过能力,第一反应就是杀你灭口的!”
“你的异能力又不能暴露,现在根本不够斯夸罗打的!”
玛菲亚语重心长但语速奇快,嘴皮子叭叭的一点都像个省电型的懒鬼:
“医生你的篡位之路十叩九拜的就差一哆嗦了,中道崩殂在这儿可太划不来了,我跟你说不是开玩笑的,就你表格上那个三角型看,身体数据怕是和我一个级别的垃圾,撞到那种怪物手里绝对不能硬撑!”
森鸥外:……
森鸥外的表情一言难尽:“所以这就是你把我推到楼边的理由吗?”
玛菲亚卯着劲推他,抽空还抬头再劝,说三楼又不高:
“你将就着跳一下咯,实在不行半空中叫爱丽丝出来接你一下,反正下头是背阴处,白天也是黑灯瞎火的,等下我保证拉住斯夸罗的注意力,不让他低头往露台下面看!”
森鸥外半边身子都给推到悬空了,不知想到什么,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一空。
男人可微妙的摸了摸下巴,对玛菲亚说:“我怎么感觉跟偷|情到一半被捉|奸似的?”
玛菲亚正鼓着劲打半空中吊住他的手,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说您可算了吧!
“电视剧里的那些个奸夫们,哪个能有斯夸罗那样事儿的嗓门和身手?”
伦理剧只泼狗血不出人命:“但你要撞他手上,一剑下来人就没了!”
但比起瞎着急的白川玛菲亚,反而是真的应该着急的森鸥挖态度十足的敷衍。
——玛菲亚被发现暴露,撑死挨顿吼,但森鸥外要是想逃过灭口,九成九得动用异能力!
港口黑手党那位首领,现在可还在宴会厅里坐着呢!
结果森鸥外老半天不松手,保持着一手扒在栏杆上、全身却在风中摇晃神奇的姿态,问玛菲亚:“既然都不能他们知道我见过你,那我到底怎么跟瓦利安付尾款?”
毕竟写满了关键词的纸张,这会已经在他兜里装着了。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森鸥外说:“要不折人情吧?玛菲亚都这么担忧我的首领之路了,我上位后的第一个人情,就当是这次欠给你了,可好啊?”
玛菲亚只觉得斯夸罗的死亡喊声越来越近,低头再一看:森医生身材纤瘦,晃的那叫一个随风而逝。
她心想这么个杀必死的局势,分明也是自己管不住嘴和熟人搭话造成的!
——不然森医生打个招呼就走了,就他现在刻意营造出的这个泯然众人的人设,哪轮得到他被斯夸罗杀人灭口?
尤其玛菲亚本身对医生好感度就挺高,现下一阵冷风吹过,森鸥外的大褂下摆跟着风声摆呼哧呼哧飘荡,看的白川玛菲亚瞬间心酸的不行。
“大冬天冒着冷风跳楼,森医生我可太对不起你了……”
女孩子大概是在面罩后抽了抽鼻子,烟青色的眼睛里漫着一层剔透的水雾。
“我不收你的钱了,你自己小心点就行。”
这可怜巴巴的语气,听的男人直接一愣。
森鸥外心说脚下离我也就七八米,哥特式的建筑也不怕找不到借力的地方……
我就是自称不擅长战斗,也没必要小心到这种地步啊,小可爱你这一脸的生离死别的算怎么回事啊喂!?
真把我可爱到了,等下脚下一滑,可真就是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抱歉,这本来只是放昨天的下半章的,但是时间还早,我就莫名其妙奇妙在后头补了几千字,又是一更8000+,我真的是……
最后惯例求个留言,诸君晚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