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招之敌
阿好回宫以后, 自然有人将今日子昭在织房里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
不过这汇报的理由, 当然不是要为子昭伸张正义,而是希望被“蒙蔽”的王女能够擦亮双眼, 看看她刚刚才宠爱上的男人是如何“恃宠而骄”, 竟然敢纵奴行凶的。
“我知道了……”
阿好听完以后, 果然面色一沉, 眼睛里也酝酿起了怒意。
“生气了就好。”
内服官心中满意的点点头。
接下来,一定要让那个筑国人知道王女是如何铁面无私、守礼知……
“看来是我平日太温和, 以至于威严不够, 连织坊里负责织布的工匠都不愿遵从我的命令了。”
阿好冷笑了一声。
咦?
内服官傻了眼, “不, 没有这样的事, 我说的是……”
“你不必再说了, 女细不给昭面子, 就是在打我的脸面, 此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阿好正愁没理由向众人彰显自己对这个筑昭的喜爱, 突然送上来这么个由头, 立刻就抓住了机会:
“命女细的家族再选一个女人上来管理织房,她家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人用。如果母嫘问起来, 你就说是我的命令。”
那内服官原本还要再说几句,阿好一抬眸,他被王女冷厉的目光一扫, 立刻不敢再多言语, 只得乖乖去传话。
只是出去的路上, 他忍不住地跺脚、叹气,眼见着这位一直“公正无私”的王女第一次这般“任性”,他实在是适应不了。
王女亲自下令换人,别说女细的家族,就连掌管庞国染丝织造的司官母嫘都被惊动了,考虑再三后,还是选择了服从了王女的命令,忍痛换下了掌管了制衣房数年的细。
阿好平日的声誉实在太好,也从未有过因私废公的前科,庞国人已经习惯了遵从王女的命令行事。
母嫘的地位崇高,按理只该听从柳侯的命令,可王女很少插手织坊的事情,一旦开了口,总是要给予她足够的尊重的。
对于细的家族来说,只要掌管织房的人还出自他们家族,那损失就不太大,只是对于细来说,本来还有争夺家中主母权利的可能,这么一来,以后想在家中那么受重视就难了,得罪了庞的继承人,多半以后只能辅佐自己姐妹。
兜兜转转一圈,受了惊吓不说,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不过是给子昭制个衣,几乎重新划定了织坊接下来几年的权利走向,王女命令一下,再也没有人敢阴奉阳违。
在这种情况下,织坊谁也不愿再得罪子昭这个王女面前的红人,他那高大的身躯也成了织坊里人人识得的标志,阿好也就放心的交由他来往织坊,去做一些自己的私人衣物。
“这……这又是何物?”
子昭看着王女在纸上画着的三角形布条,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尤其是下面画着的四方形短裤,更是看着眼熟。
“这是些我贴身的小衣,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和你练角抵每次都要穿长衫长裤,着实不便,有了这,我外面披件短衣就行了。”
阿好得了那个桃桃神的传授,一股脑被教授了许多变美的法子,为了不辜负她的好意,再加上她也确实是在爱美的年纪,于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命令工匠准备这些让人变美的工具。
膏脂、草木灰皂这些东西已经命人尝试着去造了,但内衣这东西阿好却不准备让织坊里的人插手,因为织坊是庞国的产业,不是她的私产,一旦对方追问起来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她就要暴露自己请了“神使”的事情。
柳侯一直很忌讳“请神”,大约是当年那位被请下来的女神太过厉害,让这位女王太过忌惮来自异界的力量,哪怕想要借用这个力量的是她的女儿也不行。
子昭一听说是贴身的小衣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再听王女这么说,哪里能不知道哪两块三角布巾和四角短裤是干什么的,更是浑身发燥。
“这……这种事让我去跑,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
阿好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在外人眼里,你是我的人,我们两人有什么情趣,根本不必给别人解释。”
就因为是子昭送来造的,有了前面她立的威,才没有人敢问这些东西是什么,又是从何而来,只会以为是子昭用来“邀宠”的工具。
想到这里,阿好立刻又嘱咐:“对了,那个短裤让织坊里的人按照你的尺寸也做几条,到时候让织坊的人将这些东西和你新制的衣服一起送来就行。”
她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埋怨,“你那个缠布真不行,一摔出去就老掉。整理起来太浪费时间。”
子昭诺大的一条汉子,此刻只想挖个地洞跳下去。
他发现在这个王女眼里,真没什么性别之分,男的女的不过就是上面下面多几块肉的区别,他和其他人也就是谁比较高壮谁比较矮小的区别。
为了不再自取其辱,子昭几乎是狼狈地接下来了这个尴尬的差事,在傅言一副“你堕落了”的表情中,灰溜溜地要求再去加几套衣服。
正如阿好所料,织坊里现在都把他当煞星,根本不过问这些是什么玩意儿,听说按照那几块三角布按他大腿围的尺寸做,短裤几大几小,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暧昧神色。
从织坊里出来,子昭都知道明天庞城里会传什么,多半是他外忠内奸,各种邀宠手段络绎不绝云云。
眼看着这个筑人在王女面前风头正盛,那些原本想效法他邀宠的男人们都暂且歇了歇心思,这个时候王女对他心思正热,挤上去也是自讨没趣。
其他人歇了心思,柳侯和怀桑却没忘了这事。
得了子期的“提醒”后,这两位庞国最位高权重的实权人物果然多方“搜集”,又仔细找了七八个男人给阿好送了过来,无一不是容貌秀美、身材健硕的勇武之士,而且每个人都长相各异,不再和之前一样,是按照子昭的相貌气质找的“近似款”。
在柳侯和子亚联姻之前,庞国女王的孩子历来多是和军中的侍卫、将领诞下的,对于这种事情,这些人被挑出来虽然不可能完全高兴,但也提不上排斥。
当怀桑领着这些男人往王女面前一站后,那最后一点别扭的心态也没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心头上涌起的跃跃欲试。
无他,王女好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
柳侯从年轻时就长得很严肃,是典型的四方脸,这种长相很有气势,却不容易让人亲近。
但阿好却长得很似来自殷国的父亲,五官精致端丽,再加上肤白唇红,皮肤仿佛摸一把都能揉出水来,充满了女人的柔美,自是最具有性吸引力的那种外表。
偏偏她的气质冷若冰霜,身材高挑纤细,虽纤细却不柔弱,王女的尊贵身份给了她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傲感,外表的性感和气质的冷傲强势糅合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没有男人不想征服这样的女人,只要一想到能让这样的女人雌伏在自己的身下,不,只要一想到自己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来的,来自原始力量的冲动就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可惜,有些人的头脑永远保持清醒。
“这都是母亲的意思?”
阿好头疼地看着殿下站着的一排男人 ,想了下,低声让身边的小臣将鸮卫昭叫来。
柳侯给女儿送男人,当然不能一点名声都不顾,直接大喇喇地说要送给女儿享乐的,用的是给女儿添些近卫的名头,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好是出了名的实用主义者,为了节约连鸮卫的编制都没塞满,此时更是不愿用宝贵的粮食养闲汉。
等在织坊跑完腿的子昭回来,听说王女找,连口水都没喝,这个炎热的天气,只能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只是看在旁人的眼里,就好像这个迷惑了王女的傻大个听说有人来分宠,急得满头大汗,飞奔了过来似的。
被精挑细选过来的男人们都听说了这个“筑昭”的名声,此时也掩饰不住好奇,纷纷用或审视,或敌视的表情打量着这个高壮的鸮卫。
“也没若何过人之处,不就是长得高了一点吗!”
看完之后,有些长得更俊俏些的在心中不屑,“又不是缺梯子,光长得高有什么用!”
如果子昭是庞人,或许他们心中的不服气还没这么重,偏偏庞国最出名的一朵娇花眼看着被个外国人采了,谁能按得住这口气?
一想到这里,那些长得比子昭更好的男人就立刻高昂着头,希望阿好能睁开眼睛好好瞧瞧他们,绝不能让筑昭一个筑人专美于前!
谁料,阿好看着子昭一身大汗跑过来的样子,非但没有怪他失仪,还当着众人的面,亲自伸手拂去了他额上一片汗珠。
“辛苦了。”
抬手挡住众人的目光,阿好在和子昭视线交汇之时,用眼神询问。
【我吩咐的事情做好了吗?】
子昭秒懂,微不可见的点头。
眼看着两人之间仿佛笼罩着一层外人根本扎不进去的亲密,众人嫉妒之色更甚了,就连怀桑都意外地多看了子昭几眼。
就在他们都在好奇王女叫筑昭来做什么时,王女扫了眼众人,突然开口。
“我的麾下不养闲人。”
“启禀王女,吾等都是军中服役的军士,并非闲人。”
有人不服气,瞪了眼“以色侍人”的子昭,又说道,“吾等都有以一敌十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这位鸮卫过过招吧。”
阿好笑眯眯地说,“只要能让他倒地不起或自愿认输的,便可在留在我的身边。”
一个打八个,还是车轮战?
子昭怔住了,正崩着苦瓜脸看王女。
【王女,你是要累死我?】
子昭用眼神给王女暗送秋波。
【我这早上才被摔打完呐!】
“为了让大家兴致更高些,能最后站在场下的,有赏。”
阿好笑着说,“最近天气炎热,口淡无味,就赏细盐一豆吧。”
“豆”是一种圆形大肚子的容器,庞国人交易食盐时,常用铜豆来作为衡量体积的工具。
盐是诸国之间流通的硬通货,一豆盐能换的粮食足够常人全家吃一年,在这个粮食产量低下的年代,确实已经算得上重赏了。
这下,原本还面面相觑的壮士们一个个大喜过望,纷纷摩拳擦掌,看着子昭的眼神像是随时可以把他揍到爬不起来。
【满意了吧,不让你白打。】
阿好悄悄对子昭眨了眨眼。
“既然这样,我也做个添头。”
一旁乐呵呵看着的怀桑也来了兴致,解下自己随身的佩刀,“我这把刀也跟随着我很多时候了,现在用到的机会越来越少。人说宝刀赠英雄,谁最后能大获全胜,我这把鸮首刀就赠与谁。”
说完,他把那把刀递给了身边的侍从,是以这把刀做了彩头。
如果说那豆盐只是能让子昭多准备点路费的话,这把刀终于让子昭打起了精神。
他随身的武器半路上丢了,后来王女赐了把铜刻刀,但那个刀是刻字的,刃头太短,以他这样魁梧的身材,和人揉身近战反而是下乘,最适合他的是斧钺这样势大力沉的武器。
以他现在假借的身份,斧钺这样的武器是用不得了,就连铜刀也不是他能轻易得到的,之前鸮卫里行长借给他的那把,自他搬离卫寮时也还了回去,现在确实少把趁手的武器。
有了目标,这心思一变,原本懒散站着的子昭浑身的气势也陡然一变,活动着自己的四肢和手腕,下了场。
“来的好,先来吃我一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即有一体格过人的年青男人越众而出,第一个挑战子昭。
“我叫韦,庞韦,记住了!”
他有意在王女面前立威,一拳击出势大力沉,哪怕因为身高差距这一拳很难揍上子昭的面目,但被这一拳击实了肯定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子昭陪着王女练了这么天的角抵,除了和她交手意外,再也没和其他人较量过,也正好需要有个对招的目标。
如此,他也没有留手,对方一拳攻来,他不避不闪,只用“角抵”中的“锁”法,双臂直接架住了对方的胳膊,用足了十分的力气一扭一拧,那人出拳的右臂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反剪到了背后,直接被子昭压着半跪于地。
寻常人搏斗,从未有过这样的迎敌之法,要么以拳对拳,要么避开还击,此时那人莫名其妙就被按倒了,当然心中不服,大叫着:
“你这是耍诈!再来!”
子昭平日里和阿好过招,十招都难有一招得手,对方是木兰亲自点拨过的,对于各个关节受力和发力的位置要更清晰,于是子昭也已经习惯了你来我往个十几回才能看见胜负。
此时一击就得手,他也有些意外,对方一吼,下意识就松了手。
庞韦被松开禁锢,立刻对着子昭的胫骨一记猛踹,想让子昭跟他一样跪下来。
然而子昭已经在和阿好的交手中养成了肌肉记忆,对方大腿刚动,他不退反迎,依然是双臂架住的姿势,但这次没用扭的,而是蹲身抱住对方的大腿,直接往外一掀!
以往这样的迎击,阿好大多会顺势返身攀上对方的脖子,最后以一记“剪刀腿”勒住子昭的脖子结束,所以子昭甩他的时候也用足了十成力。
可这人不是阿好。
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么一个大个子有这样灵巧的动作,完全没防御过下盘,对方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双臂更是结实有力,只不过一个眨眼的动作,他就被头朝下一个抱摔重重落地。
咚——轰!
一声巨响过后,庞韦头破血流,当场失去了知觉,像是个死人那样软倒于地。
不一会儿,他脑后的鲜血便染红了那一片地面,趁着他不知生死的样子,越发令人遍体生寒。
众人大骇。
“这么弱的吗?”
子昭也没想到这么一摔就出去了,对方连个防护动作都没有,错愕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阿好。
如果这种在军中都已经算佼佼者的猛士,在他手上都不是一招之敌,那每天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的王女到底已经是什么水平?
阿好肃着脸,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子昭的目光。
看在其他人眼里,这便是这人痛下杀手后,以这种方式向王女炫耀了。
如此一激,哪怕是泥人儿也要激出三分土气,有一人忍住心中的骇然之意,咬牙切齿地站出身。
“好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让我庞成讨教你的本事!”
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同僚,捏紧双拳。
“今日,我与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