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在接起通讯的前三秒, 康弘本来是想杀人的。
最近有几个知名艺术家接连办了艺术展, 身为艺术评论作者，为了按时给他们出评论，康弘连续熬了三天没睡，就算他拥有精神力也撑不住了，赶完之后刚交稿躺上床，就听到了终端响起的声音。
要是打通讯的人没什么要紧事，那一定会进他的黑名单！
如此想着, 康弘疲惫地接起通讯，然而听到来通讯的人竟然是闭关近一个月的西里安，他迅速精神了，而当西里安说可以举办画展的刹那，康弘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说真的？”他激动了, “你要开办以《恩赐》作为主打作品的画展了？”
“当然。”西里安自信满满地回应。
尽管他听不得别人说这幅画不好，但他相信不可能会有人不喜欢这幅画，除非是……一个死人。他阴暗地想。
“太好了、太好了，我从你闭关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等待着……”
康弘满面红光地搓着手, 自从西里安回首都星后，那幅画就被存放在了顶级金库里妥善保管，他再也没有见过, 现在将要举办画展, 就意味着他又可以重新看到那幅画了。
并且他也知道, 西里安为了举办这次画展也是煞费苦心, 在闭关的一个月中, 他连终端都没带进地下画室，处于绝密封闭的状态，专注做着准备。
他应该是为了配合《恩赐》又完成了新的画作，因为他之前说池医生给了他很多灵感，而不仅限于《恩赐》这一幅画。
康弘真是心痒难耐，他已经能想象到世人为这次画展而震撼的场景了。
他知道西里安通知自己的目的，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马上重新返回离开不到半小时的工作室里，为西里安即将召开画展的事写了一份通报。
康弘作为知名艺术评论家，社交平台账号的粉丝高达数百亿，在发布通报的同时，还给十数家艺术媒体和新闻社发了速报，以最快的速度扩散这个消息。
至于为什么西里安不亲自发布消息，是因为他嫌麻烦，导致完全没有任何社交账号，都是拿康弘当传话筒。
正因如此，康弘的账号吸了很多西里安的粉丝，人气爆棚，于是康弘很愉快地忍了。
这次的画展消息一出，立刻造成了极大的轰动，西里安时隔数年的大型画展，数千亿粉丝日夜翘首以盼，而且据康弘透露，西里安对此次的主打作品极有信心，更是勾起了无数人的好奇心与高度期待。
不仅是网络上的消息爆炸了，就连康弘的私人通讯也被询问情况的人打爆了，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西里安的上次画展，也就只有他能造成这种震动的效应。
“大家稍安勿躁，更多消息会在后续慢慢放出。”
不得已，康弘又在平台上发表了新的动态。
“可以先告诉大家西里安先生这次的画展主题，那就是……”
“‘宠儿’。”
同一时间，池然接到了西里安打来的通讯。
到达首都星后，池然曾经联络过西里安，不过那时西里安还在闭关，没接到池然的通讯，是管家接的，这还是两人在告别后的首次联系。
西里安出关后才知道此事，当即狗血淋头地骂了管家一顿，明明他交待过，不管他在做什么，只要是池然打来的联络，就必须把他的终端送进地下画室。
对此管家的解释是，他还不想丢掉性命，当时的西里安正在最关键的时刻，如果他擅自进入，恐怕还没解释是池然打来的通讯，就会先被西里安一枪干掉。
西里安无话可说，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只好当即给池然回了通讯，请他原谅自己的失礼。
“没关系，请阁下不用放在心上。”池然含笑说，“我看到了新闻，您要在半个月后开办画展，恭喜您，祝您一切顺利。”
“谢谢。”西里安很高兴，“池医生，我会给你发邀请函，邀请你欣赏我的画展，你将成为我第一位邀请的客人。”
“这是我的荣幸。”池然笑。
“明天到我家做客怎么样？我亲手把邀请函送给你。”
“抱歉，阁下，明天恐怕不太行。”池然说，“我初来乍到，准备搬进新家，会有一些认识的朋友来我家做客，所以……”
该死，晚了一步！
西里安有些懊恼，他本来是想邀请池然住进自己的府邸的，但可惜错失机会了。
“如果阁下不嫌鄙舍简陋，我想邀请您近日来我家做客。”池然说。
“当然不会！我很乐意。”
峰回路转，听到池然邀请自己，西里安的心情马上由阴转晴，甚至当即考虑要不要买下池然家周围的房子，也搬过去住几天。
商定好做客的日期，西里安马上着手准备乔迁的礼物。
他先是去收藏室转了一圈，但是看哪样收藏都觉得与池然不相配，最终挑选了自己的几幅画，可以挂在墙上，这些画每幅都至少价值数十亿帝国币，但西里安送出去毫不心疼，甚至觉得还不够满意，他打算以后经常给池然送画。
池然决定要和格尔维斯单独居住，在千纸鹤的帮助下，顺利地在军事学院的城市圈中找到了一座满意的别墅，搬进去居住，最初的几天一直没闲着，接待了好几批客人。
第一天是千纸鹤和他的母亲赫娜，这次见到了千纸鹤的真人，是个很白很瘦的年轻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一见到池然，千纸鹤激动到整个人都懵了，走路时都同手同脚的，后来哭着说自己太高兴了，再之后还险些晕倒了，因为要和池然见面，他紧张到两天没吃饭，再加上血往大脑涌，就撑不住了，被赫娜好好教训了一番。
这回池然还知道了千纸鹤的真名，他名叫丹，不过池然还是更习惯叫他的网名。
第二天的客人是莫伦和奥利弗，莫伦送了池然满满一屋的绝版书籍，奥利弗送了池然一辆高级的全自动悬浮车，方便池然出门。
礼物贵重，池然本想婉拒，但骄傲如奥利弗，大有他不收就把车砸了的架势，无奈之下池然只好向他们道谢，把车收下了。
接着是学者们陆陆续续地来做客，送了池然很多礼物，还有西里安到来时所携带的邀请函和画作……
池然觉得，自己租下的别墅在这些礼物面前就宛如一个破旧的钱包，自身价值不高，却装着巨款支票，礼物的价格已经要超过别墅自身价值的千万倍了。
而且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认识很多人了，还有远在起源星的斯特林院长和贵族少年们，也给他寄来了礼物……这些友谊是更有价值的财富。
池然心中温暖，所以他才喜欢做一个人类，并且让格尔维斯也成为一个“人类”。
理性。
感情。
对他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
夜晚时分，透明的玻璃温室里，池然泡在清亮的游泳池里，环住格尔维斯的后颈与祂接吻，享受着温存的余韵。
这几天他一直没什么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事情都告一段落，他立刻抱住了寂寞的格尔维斯，温柔地用身体来安慰祂，和祂纠缠了整整一天。
格尔维斯表现得很乖，约定好的事祂都有在照做，但这种时候还是很疯，经常太用力，在池然的皮肤上留下印子，如果不是祂分泌出的液体具有治愈效果，池然觉得自己全身怕是没几处能看的。
房间、花园、再到格尔维斯最喜欢的游泳池……能玩的地方和花样几乎都玩遍了，但最后一步他们还是没做，池然有着某些顾虑，比如说……
“哗啦、哗……”
在泳池里待久了有点冷，池然踩着梯子上去了，倚在靠椅上休息。
他的神色带着几分慵懒的餍足，只在大腿上盖着浴巾，浑身肌肤白得晃眼，修长漂亮的双腿交叠着搭在一起，连脚趾都显得莹润可爱。
美色落在格尔维斯眼中，让祂眸中的星光微颤，身体移动，追随着他一起上岸，半跪在躺椅边，充满欲.求地低唤他的名字：“池然……”
“不来了。”
池然抬脚，轻踩祂的胸口，把祂赶到一边。格尔维斯的欲.望强得可怕，他知道祂肯定没满足，可他实在陪不起，格尔维斯要完全满足是以“年”为时间单位的，谁能受得了。
“……”
见他真的提不起来兴趣了，格尔维斯安静下来，星光在他的眸中静静飘浮，宁静深邃，映出池然的倒影。
“人类的生活让你感觉怎么样？”
池然换了种坐姿，离格尔维斯近了一点，这样询问着祂。
实际上要求格尔维斯成为“人类”，他没有询问过祂的意愿，这是没必要的，留在他身边就必须这么做，要是不想可以随时离开，但格尔维斯没有，祂很听他的话。
曾经饲养他的怪物，现在正被他驯化着，一点点地向着人类变化。
哪怕现在还能很容易地观察出祂不是人类，但比最初的情况好多了，不知怎么，看到祂安静的样子，池然突然有了要更了解祂的想法。
更何况还有现实的问题就在眼前，之前他一直逃避着，现在是时候该问清楚了。
“你说实话，没有关系。”池然说。
“感觉不好。”沉默片刻后，格尔维斯回答。
“哪里不好？”
“……”
要格尔维斯举例的话，那实在太多了，祂不喜欢人类的食物，也不喜欢变成不方便的人形；人类总会包围着池然，让祂无法亲近他，并且他们看向祂的时候，目光总是或畏惧或痴迷，两者祂都不喜欢，祂只想让池然注视着祂。
“那么你讨厌人类吗？”池然问。
“不喜欢，也不讨厌。”格尔维斯说，“我对人类没有特别的感觉。”
“对我来说，一切都无所谓……”祂望着池然，“我只要你。”
池然的心轻轻一颤。
他不讨厌格尔维斯注视着他的目光，但偶尔在某些时刻，他会感到心悸。
会让他想起一些不愿面对的事，比如说……
“你到底，”他晦涩地问，“有没有让我孕育过什么东西？”
他很少会感到恐惧，但身体不受自己的掌控，会让他害怕。
他还记得格尔维斯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祂想让他孕育祂的子嗣。
身体被格尔维斯修复了，看不出曾经的痕迹，也许他的体内曾经爬出过怪物，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不然无法解释帝国人都存在着他的基因。
只是想象一瞬，池然的身体就轻轻地战栗起来，可无论怎样，他还是想知道真相，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他紧张地等待着格尔维斯的答案。
格尔维斯开口说。
“……有。”
池然眼睫一颤，毫无疑问，这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难道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无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腹部。男人的身体，也能孕育子嗣吗？
荒诞、惊讶、恐慌、不真实感……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原来他们两个真的共同孕育过子嗣。
是人类还是怪物？“祂”现在还活着吗？人类是“祂”的后代吗？
池然有许多想问的，但他的声音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类是我们的子嗣之一。”
谁知格尔维斯却说出了更让他震惊的事实。
“不仅是人类。”
“万物都是我们的子嗣。”
他们的“孕育”是一种很怪异的繁衍方式。
和池然想象得不同，他并没有真正地孕育过生命，而是一种基因的释放，并通过格尔维斯的意念散布到整个星球。
格尔维斯是在用意念繁衍子嗣，祂繁衍后代的意志会附加在池然身上，池然的细胞会分裂、脱离母体，继而产生千奇百怪的基因变化，分化成了不同的生物。
有的和池然一样，成为了人类，有的先退化、接着向另外的方向发展，成为了动物，还有的退化成了低级生物乃至变成植物。
它们只有池然的基因，但是没有格尔维斯的意念又不可能进化成完整的生命，它们是池然与格尔维斯共同的“子嗣”。
人类、飞禽走兽、昆虫，乃至早就灭绝的原始生物……很多种族完全变异，已经不存在池然的丝毫基因，但有格尔维斯的意念存在，它们绝不会伤害池然。
正因如此，格尔维斯对人类没有任何喜恶倾向，人类只不过是祂无数“子嗣”中发展得最强大的一支。
“……”
冷静如池然，也难得流露出了怔忪的表情。
这个真相太具冲击性了，比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万年后还要让他震惊得多。
原来整个帝国都与他存在着某种关联。
即使一万年过去，帝国早已加入了其他文明的基因，变得斑驳不纯，但最初的基因与意志至今依旧残存着。
保护他，喜欢他，依恋他。
就像是格尔维斯一样。
格尔维斯还告知了他另一个事实：甚至他们无需交.合，只要格尔维斯触碰他、并存在着繁衍的念头，他们就能孕育“子嗣”，只是交.合会加快这个进程。
“不过，如果你愿意，”俊美的黑发男人靠近过来，轻抚池然的小腹，“我也可以真正地让你怀上孩子……”
“我不愿意。”
池然一下子推开他，紧张地问：“最近你没有让我孕育你的‘子嗣’吧？”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和是否做.爱无关，只要格尔维斯有想法，而且碰碰他，他们就能随时诞生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比这更糟的了……不，也许比他用身体孕育要好一些，但还是……池然有点崩溃。
格尔维斯见他很慌张，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情绪也低落下来，但依旧在很认真地纠正：“是我们的‘子嗣’。”
“好吧，不管用什么说法，最近你有没有……”
“没有。”格尔维斯说，“已经足够了。”
祂不需要更多的“子嗣”了。
“……”
池然花了一些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当目光触及到玻璃温室外的花草树木时，他建立好的理智又在崩溃了，这也是他“生”出来的……
他遮着脸在原地坐了许久，终于抬头问格尔维斯：“你能不能从这些生物的体内收回我的基因？”
他自己是办不到的，只能拜托格尔维斯了。
“可以，但是他们都会死。”格尔维斯说。
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否则就是世界末日了。池然迅速否决了这个想法。
难道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如果是这样，他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个真相，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就这么讨厌和我孕育‘子嗣？’”
格尔维斯垂下眼睫，池然感觉到从祂那边传来了强烈的悲伤情绪，快要将他的心脏撕碎了，就像他那天要赶祂走一样。
“对于人类来说，这很奇怪，我真的不喜欢……”
他捂着胸口，诚实地回答着格尔维斯，果不其然祂更难过了，池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在被一只手狠狠地挤捏着，马上就要爆裂、“噗”地溅出鲜血。
“但我还是要说那句话，我不讨厌你。”
池然伸手抱住格尔维斯，陷入绝望的祂身体再度破碎，完美的面容像是碎裂的面具，一块块地从祂的头部剥落，伸出很多条张牙舞爪的触手。
为了安慰祂，池然靠近过去，亲了亲其中一根触手。
触手们一僵，纷纷柔软地垂落下来，只有几根不太听话，狡黠地滑动上去蹭着池然的唇瓣，蠢蠢欲动地想让他也亲亲“祂们”。
格尔维斯的身体停止破碎了。
“我不讨厌你，真的不讨厌。”
池然亲不过来，只能摸摸每根触手，像安抚小孩子一样。
“在我看来，你让我孕育这些‘子嗣’真的很过分，可即便这样，我也不会讨厌你。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会杀了他们，但你是不同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格尔维斯？”
当然别人也不会对他这么做，谁能让他诞生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不会讨厌格尔维斯是实话，出乎意料地，他发现自己对祂的容忍度真的很高，看到祂在难过，他反而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了。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教导祂吧，祂只是个怪物，又怎么懂得人类的是非观念？对祂来说繁衍才是唯一的“正确”，祂的本能就是让“子嗣”留存下来。
“……真的不会讨厌我？”
池然的安抚让格尔维斯的情绪慢慢变得平静了，触手们飞快地捡起地上的碎片，安装回到头部上，将男人过于好看的脸拼凑了回来。
“真的。”池然抬手摸了摸正在消失的裂纹，凑过去亲了亲祂的双唇。
格尔维斯马上抱住池然，激烈地亲吻着他，这是祂所认为人类唯二具有的优点之一，接吻就是除了交.配外最美妙的亲密活动。
至于另一个优点，自然是人类孕育了池然。
他比接吻和交.配更美妙千百倍，所以为了他，祂愿意克制自己的本能和欲.望，并且哪怕再不喜欢，祂也愿意变成一个“人类”。
两人吻着吻着，又滚到了一起。
池然有些沉迷地想着，他不敢和格尔维斯真正做.爱，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害怕孕育怪物，可现在他知道了真正孕育“子嗣”的方式，那么就不必担心这一点了……
突然就在此时，池然放在泳池边的终端响了起来，蓦地惊醒了他。
他有些羞愧于刚知道这么大的事，自己居然还惦念着身体的欲.望，便立刻推开试图挽留他的格尔维斯，将终端拿了起来。
“大神，你一定要小心！”
对面的人是千纸鹤，他的声音很紧张：“我家的律所遭到袭击了，我们分析之后认为很可能是针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