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Chapter 59
【临别礼物】
唐靖西睡不着, 索性把大猫捞进被子里，侧身抱住，脸埋进蓬松厚实的颈毛, 轻轻蹭了蹭。
伊萨瑞尔若有所感地侧过头，感觉身后那人又没了动静, 这才低声询问：“怎么了？”
“想我家狗了。”唐靖西顺手揉了揉猫咪柔软的肚子，“你见过它, 镜像房间里的哈士奇, 叫Bunny。”
伊萨瑞尔思考半晌, 冷冷淡淡地说：“记得，它还把我偷藏起来的矿泉水瓶都从茶几底下刨出来了。”
床帘隔光也隔音, 四下静谧, 一人一猫腹背贴紧, 是心跳呼吸都清晰可察的亲密距离。
唐靖西忽而有些感慨，算起来其实不过一月有余，可总觉得像是过了很久，有种旧事重提的熟稔感。
“那时候为什么需要喝那么多水？”困意似乎不经意间泄出了一点, 他声音变得低哑，尾音柔软, 如同呓语。
伊萨瑞尔道：“大概是作为朱雀的时间久了点, 受他影响吧。”
唐靖西含糊着“嗯”了声，阖眼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 等到按在腹部的手掌放松滑落，大猫悄悄挪动身子，由背对改面向, 再关闭拟态改回人形。
唐靖西睡得不算太熟, 这一下不足以惊醒, 但怀里的触感不对劲儿了，他天生敏感，搭在对方腰侧的手臂不由得动了动，掌心所及猫咪蓬松柔软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体温薄薄的凉意。
睡梦中的唐博士略微拧眉，大意是在表达对“猫尾巴怎么不见了”的不满。
总监先生心有所动，手臂收拢将睡熟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两人身体贴近，彼此间心跳与呼吸清晰可察。睡衣凉滑细腻的材质滑过肌肤，面料逐渐皱起，向一侧松开，露出干净白皙、不染尘欲的完美躯体。
天光大亮，床帐内却一片昏暗，那丝迷恋徘徊在放|纵与克|制的边缘，永远浅尝辄止，意犹未尽。
……
落日前夕，唐靖西醒来，稍微挪动立马觉出异样。
伊萨瑞尔还睡着，手脚横跨过他的肩背和双腿，脸埋在颈侧，沁凉的鼻息堪堪吹进耳蜗。唐靖西被搂得死紧，动弹不得，只好一点一点把缠住身体的胳膊解开，长腿挪下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只羽毛枕头，自己趁机下床，直奔浴室。
跟昨天一样，浴袍绑带完整，看着不像做过什么。
可今天前摆多了块潮湿的水迹，摸起来滑中还带着点涩，尽管气味散得差不多了，可唐靖西作为各反面健全正常的成年男人，这玩意儿是什么根本不言而喻。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是谁的？
虽然很想发火，但也不能百分百肯定不是他自己啊……
唐靖西跟洗手池前郁闷了几分钟，最后脱掉睡袍扔进脏衣篓，拐进淋浴间冲澡去了。
五分月平均日落都在七点四十左右，时间一到，房门被人敲响。
今天是入住古堡的第三天，按照游戏要求，最后一天落日后，引路人会携带礼物上门，经玩家挑选决定再转送给黑桃皇后。然后由关卡Boss对礼物进行打分，奖惩公布，等到本关彻底结束，玩家会再次乘坐出租车前往下一处关卡。
唐靖西早早起床，这会儿把自己收拾妥当，正靠在卧室的贵妃榻上看书。
声称自己不需要睡眠的总监先生难得赖床，门响后床帐里才有了动静。
唐靖西留心观察，注意到伊萨瑞尔下床时神色自若，睡袍干净平整，连睡觉压出来的褶皱都不那么明显。男人一身清爽利索的从容感，全然没有刚起床时的颓废和萎靡，似乎并不是刚醒，只是醒来后一直躺床没起来而已。
收回视线，唐博士扣放下书本，表面淡然无波，实则心理压力巨大，闷着深深的自我反省前去开门。
客房门外，15号司机换了身崭新工作服，脚边一辆手推车，车架上累着四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走廊鬼笑声此起彼伏，15号安静如鸡，见了唐靖西先恭恭敬敬弯下腰，打招呼道：“傍晚好，不知两位现在方不方便挑选下临别礼物？”
“进来吧。”唐靖西把门板开到最大，自己往后站了两步让开位置。
15号司机推着小推车进门，没等再开口，他听见对方说：“我们组的礼物等洗澡那个选，我出去一趟。”
说完，门板“嘭”地合上。
15号一脸麻木，动动嘴唇咕哝：“这时间禁止玩家外出。”
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阻拦。
作为不听话能死七八回的引路人，15号没有太多期望，干完这票能零件全乎地回家就行。
隔壁客房，16号司机正在重复同样话术。
余乐还没睡醒，眼睛眯成两条窄缝，认人都费劲，更别说接受信息了。等司机一通介绍说完，余乐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说了句：“啊？”
16号：“……”
唐靖西看着就有点想笑，主动叫了声：“乐乐。”
余乐瞬间清醒，眼睛睁得溜圆，兴奋得满脸开花，笑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唐靖西走过去，揽着小师弟肩膀把人带进屋，顺带递了16号一个眼风，意思是，跟上。
小司机如获大赦，赶忙推小车进门，顺便乖乖关门。
客房两人都是刚起，盥洗室里有水声，虞世霖应该在洗澡。余乐还是困得厉害，兀自返回沙发裹起被子，要死不活地缩成个球。
唐靖西道：“你睡沙发吗？”
余乐“唔”了声，含糊回答：“昨天我睡的床，今天不好意思，就跟大校换了。”说着，他朝卧室方向瞄了眼，又小声补充，“本来大校看我年纪小不同意的，但他毕竟是领导嘛，哪有让领导天天睡沙发的？”
唐靖西听完笑了，忍不住伸手敲了师弟脑门：“真不知道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还能想啥？”余乐鼓着脸颊，宛如一只气鼓的河豚，理所当然道，“我这不是之前给领导留下的印象不太好，趁这机会努力刷刷好感度嘛！”
这时，里屋水声停了。
盥洗室门开，虞世霖擦着头发出来，见了唐靖西先是一愣，半晌后笑道：“怎么过来了？”
唐靖西：“该选礼物了，不放心你们，就来看看。”话闭，他起脚碰了下余乐小腿，低声提醒，“还不快去洗漱？”
余乐还有点刚睡醒的傻，脑子不够用，这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松开被子，一溜小跑钻进盥洗室。
虞世霖擦干头发，回卧室换好衬衣长裤，然后出来跟唐靖西会合。
“准备的礼物都有什么，先打开看看。”他对司机说。
16号司机依言把礼品盒逐一搬下推车，大大小小一共四个。客厅地面铺有长毛地毯，不过依照搬放盒子的情况来看，礼物本身并没有多少分量，多半也不会是太特殊的物件。
等礼物盒放置妥当，16号又分别把盒盖打开，自己朝后站了站，规矩介绍：“按照游戏规则，每关会为玩家提供三份可选礼物和一个空盒。如果玩家对系统准备的礼物不满意，也可以自行准备，只要把自备的礼物放进空盒就可以了。”
他说完，唐靖西和虞世霖都没有接话，而是专注研究盒子里的三个物件。
不出意外，系统准备的礼物果然平平无奇。
第一个盒子里放了双红色高跟舞鞋，漆皮粗跟，基本款。
两位都是男人，对女鞋本来就没有研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联想皇后两晚舞会都穿了件大红色晚礼服，单从颜色来说倒是能配成一套。
第二个盒子则小了很多，比成年人手掌稍长一些，里面铺着缎面天鹅绒，正中间摆了条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项链。
这也属于女士配件，同样是红色系。不过皇后喜不喜欢宝石不好说，毕竟她本质上是头猪。
第三个盒子是备选礼物盒中最大的，里面一大捧玫瑰花，新鲜馥郁，娇艳欲滴，并且也是红色的。
最后的空礼盒长有两米，宽度足够躺进个体型正常的成年男人，往地上一横活像口纸棺材。
仿佛是经历过凌晨那场砍头事件，皇后当众掉马，密室已经破罐破摔，开始疯狂暗示玩家把男舞伴装进盒子送给皇后。
唐靖西看了一遍，视线最后又落回了第一个盒子的那双红舞鞋上。
三样礼物全部与人皮无关，看似毫无关联，但礼物来自系统，唐靖西不相信里面没有猫腻。
毫无疑问，在经历过两天的舞会以后，“皇后热爱跳舞”是普通玩家获得的最直观也是最清晰的信息，甚至早在兔子交代密室背景时就有被提到。
然而密室游戏就是这样，越是显而易见就越有问题，那双红舞鞋如同系统抛到玩家面前的直钩，与最优答案透着八分相似，就看有没有人敢自作聪明咬这枚钩子。
16号低声提醒：“时间有限，麻烦各位尽快选礼物。”
他话音没落，余乐洗完澡出来，见了盒子脱口一句“卧槽”，震惊道：“怎么棺材都抬进来了？”
唐靖西没搭理他，抬眸看向虞世霖：“有想法吗？”
虞世霖说：“要不是你告诉过我黑桃皇后是头猪，喜欢人皮制作的皮具，没准我就选那双鞋了。”
唐靖西没琢磨透这里面的关联，似是不解地挑了挑眉：“怎么说？”
虞世霖没着急开口，而是上前两步从礼品盒里捡了只鞋，翻开鞋面，仔细摸了摸内里的皮面。
唐靖西盯紧他动作，若有所感地微微怔住，紧接着反应过来：“难道这鞋的皮是——”
虞世霖“嗯”了声，又把鞋放回盒子：“是猪皮的。”
“难怪，系统给的备选项果然有陷进。”唐靖西说完笑了，“亏你能看出来。”
虞世霖无甚在意：“其实也不确定，不过保险起见还是不选为好。”
“嗯。”唐靖西深以为然，“我们都知道送什么能拿高分，不过既然送不出去，那第一关就先保守些看看情况，至少要知道打0分的惩罚是什么。”
余乐听得一知半解，弱弱插话：“所以要从项链和花里面选吗？”
“对。”唐靖西直言得出结论，“这俩估计差别不大，你选个喜欢的就行了。”说完，他又看向虞世霖，“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等16号离开以后你们要格外小心，留意会话组消息。在前往下一关以前，只要惩罚没结束，都不能保证是绝对安全的。”
虞世霖道：“这边有我，不用担心，你自己小心就好。”
唐靖西略一颔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房间。
十五号客房已经空了，司机和礼物盒都不在。
唐靖西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摆的一大捧玫瑰花，以及蹲坐在旁边，姿态高冷、就差把“我不高兴”写在脸上的布偶猫。
空气内花香浓郁，隐隐还泛着股醋味
唐靖西回手关门，缓步上前，从花束里撕了片花瓣随手搁上猫咪的脑袋顶。
猫先生无动于衷地眯了眯眼，唐靖西觉得有趣，弯腰把大猫从醋缸里捞出来，托怀里捏了捏屁股，漫不经心地解释：“礼物选择关乎奖惩，我不放心他们，所以才过去看看，这不是回来了吗？”
也不知道是抱起了作用，还是捏屁股比较有效，总之猫脸缓和了几分，扭头看过去：“下次要跟我说了再走。”
唐靖西从容应下：“好。”
他抱着猫跟沙发落座，那束花体量很大，之前搁礼物盒里还不明显，这会儿摆沙发上则直观很多。
唐靖西伸手摸了摸花瓣浮着的一层水珠，狐疑道：“15号怎么把花留下了？”
伊萨瑞尔说：“我选了花作为礼物，但又觉得给Boss浪费了，所以从里面抽了一支扔回盒子，其余的没让带走。”
唐靖西捏住猫脸转向自己，明知故问：“留下做什么？”
猫别不开脸，只要偏过视线，说：“送你。”
唐博士忍不住笑出了声。猫满目费解，完全没get到这事笑点在哪儿。唐靖西刮了下小东西的鼻尖，心想，一束玫瑰999朵，留了一支打发Boss，敢情他值998！
这时，裤袋传来“嗡”的一声振动。
唐靖西取出手机，屏幕一条暗网推送，他顺着推送点进会话组，最新消息来自超级管理员。
ENICA：【恭喜玩家完成「落日游乐场」的第一道关卡：黑桃皇后的舞会。目前正在统计本关得分，稍后将在组内公布，并执行惩罚措施，请各位玩家稍安勿躁。】
仿佛是算准了玩家的阅读时间，随着唐靖西看完本段消息的最后一个文字，整个西塔楼忽然震荡，紧接着机械驱动声轰然作响。
唐靖西蓦地起身，戒备看向窗口。
布偶猫灵巧落地，拧身变作人形。
震荡还在继续，窗外升起铁栏，彻底封死窗口。与此同时门锁发出“咔嗒”一响，自动锁定。
“什么情况？”唐靖西疾步返回玄关，握住门把大力一扭。
那锁芯内部已然锁死，把手纹丝不动。
“惩罚开始了。”伊萨瑞尔淡声说，“看来这间密室的惩罚不轻，开始以前先断了后路，以免玩家逃跑。”
手机再次振动，唐靖西点开最新内容。
ENICA：【经过两天的愉快相处，黑桃皇后对各位印象深刻，并为彼此拥有相同的爱好而深感欣慰。她很高兴可以在落日后收到如此丰富的临别礼物，但其中有些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相信大家已经发现了皇后陛下的小秘密，身为一只高贵优雅的猪，黑桃皇后无法接受由同类皮革制成的舞鞋。
作为惩罚，她将永远留下冒犯到她的玩家们，替她试穿那双漂亮的红舞鞋。】
阅读结束，顶灯啪地熄灭。
黑暗中，一门之隔的走廊传来密集的哒哒声，似乎有什么怪东西正密密麻麻爬过地板、墙壁和天花板。
唐靖西听得头皮发麻，因为除了那种古怪的脚步声外，还有刀尖割过木质门板的动静，而且就刚刚经过他面前那扇门！
很快，某扇门板被擂得巨响。
女声撕心裂肺地哭喊：“救我！放我出去！救命啊啊啊啊！”
“它进来了！”
“不要过来！”
“——啊！！！”
此时，整座塔楼没有一丝光亮，木模特们手提剁骨刀，如鬼影蛇形，三两只汇聚到目标客房。她们伸出细长的手指，探入锁孔，再轻轻扭转，门便会应声打开。
“救命！！！”
“哗啦”一声，玻璃爆裂成渣，年轻女孩满手鲜血，绝望地抓住铁栏哭喊，却被人拎着衣领扔回客厅。
木模特围拢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四肢，第三只桀桀笑着舔了舔刀刃：“没看见皇后陛下的脸嘛，还敢送她舞鞋？”
女孩哭得满脸是泪，奋力扭动挣扎：“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啊！求你放了我，放了过我吧！”
“那可不行。”她鲜红的嘴咧到耳根，剁骨刀寒光乍现，“否则杰西卡会不高兴的。”
话闭，木模特握住女孩儿脚踝，手起刀落，鲜血飞溅，惨叫振聋发聩。
西塔楼犹如人间地狱，尖叫哭喊不绝于耳。
唐靖西脸色煞白，情急之下直接拎起玄关的黄铜衣架，劈手朝门把砸去。黑暗中有人伸手拦截，精确无误地抓住他手腕。
伊萨瑞尔的声音传来：“你要做什么？”
“总要做点什么。”唐靖西嗓音低哑，语速急切，“我听不下去了！”
伊萨瑞尔道：“她们不会死，密室没有死亡，只是等待初始化。”
“是，她们是不会死！”唐靖西陡然拔高音量，“可你告诉我这种虐杀，即便是假的，可经历的人又跟死过一遍有什么差别？！”
伊萨瑞尔沉默许久，手指倏而松开：“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必须提醒你，即使到了外面，你也无力改变任何事。”
“Jesse，你不过是避难所里的一个角色，救不了所有人。”
唐靖西刹那静了。
“还要去吗？”伊萨瑞尔问。
短暂犹疑过后，唐靖西笃定回答：“我要去。”
那一刹那，眩目的荧光照亮黑暗，成千上万道比特流自伊萨瑞尔身后发散而出，将房间映照得亮如白昼。
光箭刺穿锁孔，门板轰然震开。
伊萨瑞尔朝侧面抬起右臂，比特流旋即发生改变，荧光汇聚，在他掌心化作长剑。他改手握住剑刃，将剑柄递给唐靖西，温声说：“想去就去。”
唐靖西接过剑柄：“那你呢？”
总监泰然一笑：“既然你选择保护别人，那我只能保护你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