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 60
【倒数第一】
选择红舞鞋作为临别礼物的玩家不在少数, 有几间客房门开着，惨叫声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嘈杂地混做一片。
血腥味如瘟疫般扩散, 在漆黑无光的夜里暗涌浮动，更加刺激人类被恐惧侵蚀过后的感官。
唐靖西前脚出门，紧跟着隔壁十六号客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厚实的实木门板被撞得颤动不止。
他回头看向伊萨瑞尔, 后者会意, 即刻召唤出两道比特流，径直穿透门锁。
又是一声巨响, 虞世霖踹开门板，三人照面。
他面色肃杀，见了唐靖西和伊萨瑞尔眸色旋即一滞, 脱口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唐靖西神色淡漠，嗓音比夜色更冷：“还能是因为什么, 听不下去了呗。”
“嗯。”虞大校深缓口气，“这惩罚方式也太他妈狠了！”
唐靖西朝他身后看了眼：“余乐呢？”
虞世霖简言回答：“那小子不能打, 我让他跟卧室锁好门，事没完别出来。”
唐靖西点头：“那就好。”
虞世霖双眸眯紧，目光穿过天井，快速巡睃过二层回廊，吩咐道：“我往这边，先救人。”
往后三人再次分开，虞世霖往左，唐靖西跟伊萨瑞尔往右。
距离他们最近的遇难客房是十二号, 房门打开, 里面黑咕隆咚不见活物。
唐靖西赶至门前时感觉脚下湿腻打滑, 像是积了滩粘稠的液体。他打开手机电筒照明，这才看清竟然是一大片浓黑的血，从屋内拖到屋外，径直蔓延到围拢住天井了一圈栏杆，血液滴滴答答，正顺着铁栏落向底层大厅。
他快走两步上前查看。
手电白光扫过，中庭立马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两只木模特四脚着地，状如巨型节肢类昆虫，正循着光亮仰头看来。其中一只木模特身上背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面色惨白，看模样早已失去了意识，随着视线下移，唐靖西瞳仁猛地缩紧。
原来年轻女孩被折磨的只剩下脑袋和身体，双臂被齐肩斩断，一双腿也从腿根部位平整切掉，而她失去的双手双脚正被另一只木模特抱在怀里。眼看被玩家撞见，两只木模特不仅没有慌忙逃走，反倒阴恻恻地发出诡笑。
早前只听见求救声，没有直观概念，这会儿亲眼所见，唐靖西不由得被密室的血腥残忍震慑到了。
被带走的女孩凶多吉少，他不敢耽搁，赶忙调头返回卧室。
同组男玩家陷入昏迷，唐靖西快速检查过他的身体，确定没有致命外伤，不免疑惑：“它们只要女生，为什么？”
伊萨瑞尔帮他把男玩家安置在沙发上，淡淡回答：“要的不是女生，而是女性角色。”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对这声音多少有点耳熟，唐靖西率先反应过来：“是那群学生！”
话闭，他提剑冲出客房，发足赶去。
这回还算及时，木模特刚撬开八号客房不久，唐靖西破门而入，正撞见前两晚有过一面之缘的女装小胖子被按在客厅地板上，木模特手提剁骨刀，桀桀发笑着要剁大腿。跟小胖子同组的玩家是那个面向斯文的男班长，班长显然刚经历激烈反抗，整个人被掀翻在墙角，额头不知撞上了什么，鲜血流了满脸，触目惊心。
两个学生第一时间看见有人进门，小胖子脸白得像上坟，手脚被钳，身子扭成麻花，歇斯底里地哭喊：“哥，救我啊啊啊啊啊！”
“没人能救你！”说着，木模特扬起手臂，剁骨刀锋锐异常，闪着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唐靖西提剑格挡，截住刀锋去势。
那木模特身材纤细，但力大无比，唐靖西难以撼动，不得不改双手握剑，奋力一甩，将木模特横扫出去。剁骨刀登时脱手，凌空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最终“当”的一声，刀背紧擦大腿根，钉进小胖子双腿之间的地板。
小胖子险些魂飞魄散，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见状，另一只木模特不得不松开猎物，四肢屈起蓄力，调头猛扑向唐靖西。
电光石火间，比特流冲破黑暗，上万条引线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兀自锁死木模特的四肢和脖颈，再猝然收紧，将它凌空提起。木模特奋力挣扎，但根本无法与操控引线的恐怖力量抗衡，她僵硬扭转头颅，眼珠圆瞪，一瞬不瞬注视着入口处长身而立、面容冷若鬼神的恐怖男人。
四目相遇的瞬间，伊萨瑞尔眸底血色乍现，红光流转。接收到指令，比特流组成的引线各自抻直，木模特悬空的身体四肢展开，被拉至极限，下一秒恐怖的折断声咔咔作响，她被五马分尸，四肢和头颅飞向房间各处，躯干无所依托，轰然砸向地板。
男班长脸上血色全无，原本打算起身的动作登时顿住。他神色还算镇定，只是看向伊萨瑞尔眼睛难免浮上层无甚明显的戒备和惧意。
唐靖西提剑走向墙角那只木模特，由比特流化形的长剑削铁如泥。他动作利索地砍掉四肢，最后长剑贯穿胸膛，将木模特身躯挑起，朝门外甩去，木模特惨叫一声，躯干穿过走廊，径直砸向天井中庭。
做完这些，唐靖西朝男班长递出右手。
尽管身份可疑，但终归是救了一命，男班长伸手过去同对方握住。唐靖西将他拉起来，再随手抽了几张面巾纸给他，示意压住伤口止血。
“谢谢。”男班长接过纸巾按在头顶，迟疑几秒，他看向唐靖西，“你们是什么人？”
唐靖西说：“跟你一样的玩家而已。”
班长又朝伊萨瑞尔看了眼，低声咕哝：“玩家可不会那个……”
唐靖西顺着对方视线觑过去，改口叮嘱：“去看看你朋友怎么样了，我们还要去其他客房。”
“好。”班长把沾了血的面巾纸胡乱揉成一团，赶忙过去把小胖子扶起来。
唐靖西帮他把人抬上沙发，确定没有问题后，他拎起一个木模特的身体离开客房。
伊萨瑞尔随手关门，唐靖西如法炮制把这只模特也扔下天井，两人都没说话，沉默中自有一股不言而喻的默契，朝下一间客房赶去。
本场密室共计64名玩家，32间客房，他们终归是晚了一步。
木模特集体出动，效率奇高，断人手脚如同砍瓜切菜，饶是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人家多点爆破，救了这个就顾不上下一个。
等到惩罚结束，走廊大灯亮起，唐靖西把长剑还给伊萨瑞尔，后者散去剑形，比特流旋即淡去。恰好此时虞世霖从三十二号客房出来，于环形走廊的另一端，三人再次见面。
“怎么样？”虞世霖问。
他的配枪在入园前夕上缴，空手肉搏，大臂被木模特撕扯开一道裂口，血液浸透了半截衬衣袖子，猩红瞩目。不过大校本人并不在意，正扯着条窗帘布给自己包扎伤口，无奈左手不够利索，包扎得既丑且起不到止血作用。
唐靖西主动上前帮忙，将已经缠好的几圈解下来，然后卷起袖口查看情况，最后着手包扎。
“出来迟了，有三间客房的女性角色被带走，我们救下了两个。其中有个女生被砍断了右脚跟腱，失血严重，后续行动恐怕会有问题，这场密室刚过一关，她的情况不乐观。”
虞世霖长叹口气：“我这边也不行，带走两个救了一个。那姑娘倒是没受伤，但吓得不轻，到我走都没说一句话，只知道哭。”他又看了看唐靖西，“还好你没伤着。”
伊萨瑞尔说：“有我在，没人能伤了他。”
虞世霖寻声瞧过去。
这位总监他不熟，见面以来话都很少说。不过三人同时救援，他本人带伤，唐靖西虽然无恙，但身形狼狈，衬衣不是污渍就是血液。反观总监，依然是平日那副衣冠楚楚波澜不惊的从容模样，仿佛别人出来打群架，他只是跟着逛了一圈。
强者间自有惺惺相惜，虞世霖对他观感不差，随口说了句：“嗯，靖西交给你，我放心。”
唐靖西面无表情，只是固定包扎带时故意用力勒紧。
虞世霖早年在一线长期带伤，破皮流血从不往心里去，但冷不丁来这么一下也免不了疼得哆嗦，再看向唐靖西时，大校眼神就带出了点疑惑。
难不成他理解错了？
总监先生表面八风不动，可眸底笑意隐晦，朝虞大校递了个不言而喻的眼神。后者恍然领悟，噢，没理解错，还是他弟脸皮薄。
被强行脸皮薄的唐博士假装没看见，跟没事人似的擦干净手指沾上的血迹，淡声道：“没事就回去换衣服，等下要去下个关卡，现在也算都有经验了，今晚开始要更加小心。”
说完，转身就走。
虞世霖给自己的定位是兄长，之前没机会，这会儿难得被落在后面，那肯定要关心一下弟弟的感情问题。
大校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伊萨瑞尔回答：“密室。”
虞世霖不清楚监督的工作内容，只当对方是特殊玩家，既然是密室认识，那多半是有过合作的战友关系。
嗯，这不错，从过命开始，铁汉柔情，关系既可靠又稳固。
部队出身的虞大校被自己的脑补感动了。
“方便详细说说？”他又问。
伊萨瑞尔无甚在意，如实回答：“第一间密室在Jesse的基地宿舍，当时我拿到的任务是假扮镜像房间里的受伤少年，骗取同情心，达到混淆视听，拖延通关的目的。”
虞世霖不笑了，听起来跟他想象的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伊萨瑞尔继续道：“后来被Jesse发现，他陷害我被机械猎犬攻击，碎了半片肩膀。我夺了他的枪，在相同位置开了个洞，还顺便捅了一刀。”
大校：“……”
总监先生非但没察觉任何问题，反而觉得自己一番回答逻辑严谨，用词口语化，中文能力直线飙升，总而言之非常满意。
三言两语，几人回到客房门口，唐靖西已经先一步进屋洗澡换衣服了。伊萨瑞尔自觉教养良好地朝虞世霖欠了欠身，说：“那我先回去，晚上见。”
虞大校沉浸在相爱相杀，因恨生爱的剧本里没反应过来。直到门“嘭”的一声合上，他这才堪堪回神，满心复杂地想，自家弟弟这品味实在有点独特，刀枪棍棒都上了还能生出感情来，得亏小萨脑子也不大正常的样子，否则这多半得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悲剧收场啊！
客房内，唐靖西快速冲完澡，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裹着浴巾出来，再从行李箱里取了套干净衣服。
伊萨瑞尔两臂抱胸，侧身依靠上门板，丝毫不做掩饰地观看人家裸背更衣。唐靖西知道身后有双眼睛，也不在意被人观摩，索性落落大方地转过身，让他看个够本。
“刚刚世霖都问了你什么？”唐靖西问。
总监先生目光灼灼，眼看白色三角裤被提至腰间。男人指骨瘦长白皙，稍有动作便会绷起淡青色的手筋，那双手棱角分明，悦目赏心，整理时的细微动作都像在蓄意勾引。
随着手指展平边缘，松紧腰啪地轻打上腹肌，伊萨瑞尔只觉得脑内也跟着响了这么一声，像弱电流刺激过末梢神经，酥麻灼热，泛起起痒意。
久久等不到回应，唐靖西掀起眼皮，朝门口觑了眼，冷声揶揄：“总监先生，不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吗？”
伊萨瑞尔好整以暇地回：“那倒没有，我反而认为自己太克制了。”
唐博士看他就有点费劲，心想，好歹也是个人工智能，怎么七情六欲方面比人类还过犹不及？
“所以你们谈了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
伊萨瑞尔说：“Celin关心你，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唐靖西并不意外，虞世霖从小到大都宣称是他哥，又当了这么多年领导，为人处世都带着股审查劲儿，总想多管几分。
“那你怎么说的？”
伊萨瑞尔：“实话实说。”
唐靖西直觉不妙：“具体到什么程度？开枪打我的事也说了？”
伊萨瑞尔点头：“说了。”
“拿刀捅我呢？”
“也说了。”
唐靖西深感领导审查多半过不了，又觉得伊萨瑞尔耿直得可爱。人工智能足以在身体素质、运算能力、数据解析等等方面碾压人类，唯独心思这块不够城府。
不，岂止是不够城府，简直单纯的一根直线。
“有什么问题？”伊萨瑞尔被问得心生疑惑。
唐靖西思忖半晌，觉得还是应该适当引导启发。从Jay的描述来看，真实世界的技术水平远远超过认知，他们这些人工智能同样具备学习能力，应该不仅仅是依靠数据库录入内容的简单反馈。
于是，他问：“你认为世霖为什么要问你那个问题？”
伊萨瑞尔回答：“这个我知道，在人类的社会学行为里有一种关系涉及长辈和晚辈，他是想看看我对你够不够好。”
尽管描述不够准确，不过也算压上了八|九分，唐靖西穿好长裤短靴，最后套上件新衬衣。伊萨瑞尔主动过来帮他系纽扣，动作娴熟自然，仿佛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两人面对，距离略显亲近，唐靖西没有拒绝，心平气和地抬眸看他：“那他对你的回答满意吗？”
伊萨瑞尔：“我监听了他的心跳，听到回答以后变快了一点，五官神色变化不大，态度也在合理范围内，综合评估后可以定义为‘满意’。”
唐靖西忍不住笑了，心想，虞大校怕不是被咱俩两败俱伤的见面方式吓着了。
伊萨瑞尔不解挑眉：“你为什么笑？”
唐靖西：“没什么，你挺可爱的。”
伊萨瑞尔不太放心：“这是夸我？”
唐靖西游刃有余地调侃：“反正不是骂你。”
伊萨瑞尔：“……”
就，人类语言太复杂，分析起来身心俱疲，仿佛自己是个傻子。
这时，手机再次振动，唐靖西所有舒缓的心不禁再次沉了下去。
ENICA说：【各位玩家晚上好，惩罚环节结束，下面公布各组得分情况。本次临别礼物共计送出31份，其中系统礼物30份，自备礼物1份，全部真实有效，可计入成绩。
根据黑桃皇后评定，「红舞鞋」为「无聊至极」，送出小组内担任女性角色的玩家需要受到惩罚。「红宝石项链」和「玫瑰花束」为「有点兴趣」，恭喜选择这两件礼物的小组拿到2分！
最后我要特别祝贺28组，玩家Lu为黑桃皇后献上了男舞伴，在本道关卡率先取得5分，一骑当千，独领风骚！】
唐靖西深感意外，密室当中被分成同组的玩家即使不是真情侣，那大概率也是熟人，这个28组的Lu怎么能把同伴送出去？
ENICA又道：【鉴于某些玩家屡次违反规则，击杀关卡Boss，下面宣布本场扣分处罚。
①15组玩家Jesse当众斩首黑桃皇后，手段残忍至极，扣2分。
②15组玩家Jesse和Isariel妨碍惩罚进行，击杀五只木模特，共计扣5分。
③16组玩家Celin妨碍惩罚进行，击杀三只木模特，共计扣3分。
扣分即刻执行，希望违反规则的玩家可以吸取教训，在后续关卡中严守密室规则，善待Boss和NPC。
也希望其他人可以在扣分玩家身上有所反思，得分那么难，负分一马当先。某些人要是能把违规的精力用在研究密室上，也不至于一关结束直接掉到倒数第一啊！】
Jesse：【又不是按排名计算通关，名次很重要？】
系统提示：Jesse被超级管理员禁言10分钟。
ENICA：【现在大家有30分钟时间整理个人物品，稍后请携带行李箱前往人工湖边搭乘出租车，我们的引路人将带领各位前往下一关卡。
祝各位旅途愉快，居住顺心。
署名：扣分就会很快乐的ENICA】
唐靖西收起手机，默默陷入沉思。
本来密室礼物的设定就极其变态，不做牺牲根本不可能拿到高分。他们这组加加减减下来目前到手-5分，这是要求余下三关全拿满分才能通关啊。
难度略大，毕竟这次没有Joe陪他一起炸密室了。
他又看向伊萨瑞尔，忽然有点后悔没把这货装盒里送给皇后。
反正是监督，权限大过所有副本Boss，不可能真被剥皮做包的。
伊萨瑞尔直觉对方眼神不善，但琢磨不出所以然，不禁缓缓打出个“？”
还是算了，唐博士在心里否掉卖队友的想法，最近气候异常，倒春寒冷过三九天，送走了没猫暖床，也不划算。
凑合留着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