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脱单
安静又昏暗的氛围, 最能调动起人们的紧张情绪,江遂站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宫殿中,稳定好心神以后, 他才转动目光,打量起宫殿的摆设来。
承明宫还是那个承明宫,但去掉了那些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装饰, 老皇帝在时, 承明宫到处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墙上挂的不是名家山河图, 而是一个又一个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脸红的春宫仕女,大臣们来找老皇帝议事,十回有九回, 他都是衣衫不整、脚步虚浮的走出来,身上还有一股腥臭味。
曾经的承明宫是江遂最讨厌的地方, 可建筑又没有错, 人家好好的立在皇宫数百年了, 断断续续接待了十几位帝王,以后, 还会接待更多。
卫峋把承明宫的所有东西都换了, 大到家具,小到摆件,连地砖都翘起重铺了一遍,可以说,如今除了墙面还是原装, 其他的都已经改版了。
把那些东西都换掉以后, 承明宫就像是一座全新的宫殿, 深沉、威严、肃穆, 而细节之处,还有点淡淡的温馨。
就像卫峋这个人一样。
江遂在主殿晃了一圈,然后抬起脚步,往偏殿走去。
主殿没有人,也没点灯,偏殿就好多了,有人经过,两侧烛火摇曳起来,卫峋坐在正中的圆桌边上,正在看一本册子。
江遂走到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然后停了下来。
好好的突然搬到承明宫来,而且这宫殿里诡异的一个宫人都没有,怎么看,怎么像是别有用意。
江遂安静地站着,等待卫峋给他揭晓答案。
面色如常的在册子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卫峋抬起头来,对江遂勾了勾唇,“阿遂回来的好快,看过江追了?”
江遂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什么都没看出来,默了默,他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在卫峋身边坐下,“嗯,看过了,他过得挺好,这段时间也不回王府了,就在将军府住下了。”
卫峋听了,点点头,“如此也好,江追是你的弟弟,他和顾将军住在一起,有顾将军照拂,你也能放心一些。”
江遂勾唇笑笑,算是认同。
卫峋望着他,“见过江追,阿遂在宫外应该就没有牵挂的事了吧?”
江遂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他还是嗯了一声,“近期没有了。”
卫峋扯起嘴角,“那便好,来,阿遂你看看这个。”
卫峋把自己刚写完的册子递给江遂,江遂低下头,展开册子,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书册,而是一封草拟诏书。
正式的诏书需要由大臣抄写在圣旨上,但是之前的草拟,都是卫峋亲自构思写下的。
诏书无外乎三种,国家出大事了,朝廷出大事了,或者陛下本人出大事了。
……
大事不一定是坏事,就像江遂手上的这封诏书,他看了半天,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来。
这封诏书与他有关,写的是,摄政王多年劳心劳力,为朝廷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如今精力不济,身体留下病根,实在无法再为社稷做贡献,陛下感念他这些年的功劳,决定将他接进宫里,任命御医为他医治,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让他离开。至于他的封号,还会为他保留,不过,给他留下的就剩一个封号了,他的工作、其他职位,全都被收回,按规矩分给了另外几位有能力的大人。
江遂都能想象到,这封诏书要是发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朝臣一定会认为他是被卫峋借着养病之由关押了起来,权力被架空,本人被软禁,在朝廷叱咤风云整整七年的摄政王,终于被雄起的陛下打倒了。
……
把诏书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江遂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将诏书放在桌子上,江遂问他:“陛下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卫峋的声音很淡定,“不是阿遂说自己累了吗?朕考虑过了,是朕没有注意到阿遂的心情,每个人志向不一样,阿遂喜爱的东西不在朝堂,朕不该阻止,应该理解。如今朕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皇帝,不再事事都需要请教阿遂,那么,阿遂自然就可以退居后方,歇上一歇了。”
江遂耐心听他说完,然后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诏书,“我问的不是这个。”
“治病,不治好就不能出去,这是什么意思?”
卫峋沉默一瞬,静静的看着他,“字面意思。”
江遂与他对视,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卫峋最先败下阵来,他躲开了江遂的视线,垂眸说道:“阿遂身体没病,但心病了。你说你不想做摄政王,朕答应你,这世上不是只有摄政王这一种活法,不论你想做什么,朕都会支持你、陪伴你,但你要先把你想做的事情想出来,朕才会让你出去,不然,朕总会担心,是不是你又开始计划着逃跑了。”
没有目标的人生就像是无根的浮萍,飘到哪里就算哪里,居无定所,让人无端感到荒凉。
卫峋不明白为什么做摄政王,会让江遂感到那么痛苦,那么压抑,但既然他不高兴,卫峋就不会让他再做了,可是,他总要想出除了摄政王,自己还想做什么吧。
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奔头,心定了,身体才会跟着安定下来,到那时候,即使卫峋不关着他,他也不会想着往外跑了。
他说完了,江遂无声的笑了笑,问道:“若我想了很久之后,还是觉得离开皇宫,归隐山林是我想要的呢?”
卫峋抬起眼:“那你就不会回来了。”
江遂和他对视,半晌,他认输般的叹了一口气,“陛下还真是执着。”
卫峋抿着唇不说话,江遂把胳膊放在桌面上,撑着脸,他懒懒的问:“被关起来的时候,我还能去御花园散步吗?”
卫峋:“朕陪你的时候就可以。”
江遂挑了挑眉,“我还是住在文华殿?”
“不,你住承明宫,和朕一起。”
江遂不禁抬头,往另一边的寝殿看了看,再转回头时,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原来是和陛下一起啊。”
卫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遂在打趣自己,不过,他心里确实存了那么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心里有鬼,于是,他的耳朵渐渐就红了起来。
躲开江遂的视线,卫峋冷淡道:“阿遂太聪明了,如果不让朕亲自看着,说不得什么时候,你就又跑了。”
江遂笑道:“你看着我,我就跑不了了吗?”
想起自己被迷药放倒的那天晚上,卫峋顿时黑了脸,“若不是你利用朕对你的信任,朕怎么会中招!”
“是啊,”江遂忧伤的叹了口气,“都怪陛下太信任我了,利用这份信任的我实在太缺德了。”
卫峋:“……”
怎么感觉更生气了?
……
不管怎么样,江遂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被软禁起来的局面,卫峋本以为他会生气,跟自己闹一场,谁知道他那么淡定,搞得卫峋疑神疑鬼了好长一段时间,总觉得他在暗地里憋着什么坏水。
这可就是冤枉人了,如果卫峋的软禁有其他不堪入目的东西在,江遂当然不会那么镇定。可卫峋太实诚,说了软禁,那就是单纯的软禁,顶多给他安排一个任务,让他想清楚自己以后究竟想做什么,江遂住在承明宫里,白天不用早起,晚上还能早睡,皇帝忙的时候是末羽伺候他,皇帝不忙了就会亲自陪着他。写作软禁,读作休假,神仙过得日子恐怕也就是这样了。
只要不提出去的事,卫峋对他有求必应,江遂让他把王府的世子送过来,没多久,侍卫就连鸽带窝一起送来了,卫峋在旁边批阅奏折的时候,江遂就在喂鸽子。
有时候,世子还会蹦到卫峋的桌案上,啄一啄卫峋的笔架,跟啄木鸟似的,把笔架啄的晃来晃去,卫峋也不管他,甚至还挺纵容,看着有点宠溺。
江遂靠着门板,抱胸站立,看了一会儿,他似笑非笑道:“世子这样,都该改名叫太子了。”
哪像他江遂的儿子,反倒像是卫峋的儿子。
卫峋书写的动作一顿,不轻不重的训了江遂一句,只是这话语怎么看怎么无力,“别瞎说,哪有一只鸽子做太子的。”
“可是,”江遂无辜道,“世子对我,就是不如对陛下更亲近,好奇怪啊,明明我才是世子的主人,和它相处的时间更多,对吧,陛下?”
卫峋:“……”
陛下心虚,不敢说话。
两个人类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世子啄够了笔架,抬起它的小脑袋,发出了一声疑问的咕。
*
陛下回来两天,就处理好了之前积压的公务,他只字不提之前的消失事件,也没提至今都没回来上朝的江遂,那封诏书虽然写好了,但是一直被他放在奏折底下压着,连江遂都搞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这些都和江遂没关系了。
不管卫峋打算对外怎么说,江遂都已经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说撒手就撒手,白天养老,晚上逗弄脸皮薄的卫峋,如果不出意外,他打算在江二搞出止疼药之前都这么过。
第三日下午,江遂正盖着厚毯,蜷在软塌上睡午觉,卫峋突然走进来,跟他说:“朕找到那个奸细了。”
江遂迷迷糊糊的睁眼,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清醒了过来。
和卫谦私下联系的奸细,害得他刚跑出去没多久就被抓住的罪魁祸首,江遂私下里猜测过,这人应该不是普通的臣子,不然没法清楚的掌握到京城动向。
他没有坐起来,而是这样侧躺着,睁着一双大眼,乖乖等待卫峋接下来的话。
如今重阳节刚过,昨天下过一场雨,秋意十分浓重,白天的温度还好些,到了晚上,若不穿厚点,能把人冻得睡不着觉,这几天,宫里已经准备上地龙了,再过半个月就是寒衣节,宫女们加班加点的赶制冬衣,而怕冷的江遂早早就把厚衣服穿上了。
明明怕冷,却还在半开的窗子下睡午觉,把自己裹得跟个球一样,卫峋属实不能理解他这种行为。
站起身,把窗户关上,卫峋把毯子从他脸上往下拉了拉,“朕已经宣他进宫了,一会儿朕审问他,你要不要旁听。”
那必然啊!
江遂噌的坐起来,“那人是谁?”
卫峋微微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居然还卖个关子,江遂更好奇了,等到太监过来报人已经到了,卫峋出去审问,江遂在偏殿里待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站在侧门的墙边,竖起耳朵,听外面说了什么。
偏殿和主殿是相连的,中间只隔着一道帘子,想偷听不要太方便,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外面才传来说话声。
卫峋:“证据摆在你眼前,你还想狡辩吗?”
另一人道:“老臣从未想过要狡辩,老臣问心无愧。”
江遂瞪大眼睛。
这不是左相的声音吗?!
外面跪着的人确实是左相,但卫峋没有江遂那么惊讶,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有证据,所以无法发难。
他之所以能在四个位置里精准的点中江遂被关押的地方,就是因为,卫峋突然想起来,左相的二儿子几个月前曾经去过那个地方,而他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离开。
满朝文武,这是唯一一个和那地方有牵扯的人,偏偏那人,还是丞相之子。
起因不过是一个看似巧合的猜测,而深思之后,又能回忆起好多可以佐证它的事情,比如左相最近不怎么跟右相吵架了,比如左相监国那段时间,做了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调动,再比如前段时间,本来不着急孙女婚事的左相,突然把两个孙女前后脚的嫁了出去,还都是下嫁,而且嫁的很远。
一桩桩,一件件,不得不让人怀疑。
更让卫峋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没有煞费苦心的隐藏,仿佛他不在乎东窗事发,又或者,他对卫谦盲目信任的过了头。
左相是老臣,曾经也教过他一些为君之道,卫峋一向敬重朝中的两个丞相,哪怕他们跟泼妇一样当朝辱骂对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卫峋还是没把他下狱,而是把人带到面前,想要知道他的理由。
主殿之中,出了卫峋和左相,就剩一个背景板般的秦望山站在旁边,没人说话,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卫峋压着脾气,又问了一遍,笔直的跪在地上的左相,突然抬起头。
“理由?老臣只有一个理由,老臣不想看到卫朝百年基业,毁在陛下的手里,不想看到百姓重新回到水深火热的境况中,更不想看到时光倒流,陛下也走上了先皇的老路!”
秦望山低着头,心里啧啧称赞,不愧是左相,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能叭叭。
……
卫峋拧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先别问老臣,不如让老臣问陛下一句,陛下这些年,为何不成婚?”
卫峋脸色微变。
“为何三番两次流露出愿意成婚的意愿,却又迟迟不挑选合适的女子?”
江遂听着听着,慢慢睁大双眼。
“先皇昏庸无道,致使我朝元气大伤,陛下分明知道这些,却还无视朝臣与天下的诉求,在一个男人身上执迷不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卫峋倏地站起身,他现在脸色阴沉的可怕,盯着下面的左相,他厉喝一声:“住嘴!”
可惜,他说的有点晚,激动的左相已经在继续往后说了,“而且那人还是当朝摄政王,陛下可知你这么做,会把自己推向何种境地?恃宠生娇,自古以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陛下宠信摄政王,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老臣就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未来,才想帮陛下一把啊!”
卫峋愣愣的看向另一边的偏殿,那里静悄悄,什么动静都没有,但他知道,江遂就在那面墙的后面,他一定已经听到左相的话了。
手足无措的情况下,卫峋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了。
那就是迁怒。
怒从心头起,卫峋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吼道:“帮朕?你帮朕的方式,就是和卫谦联合?就是将朕置于死地?你背信弃义,过错竟然还在朕的身上吗!”
左相深吸一口气,“老臣从未想过要谋害陛下,卫谦找上老臣,要臣跟他合作,臣不过是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此次摄政王离京,也不是老臣和卫谦事先预备好的计划,卫谦一直派人监视摄政王府,他除了和老臣合作,还和别人有联系。摄政王离开之后,卫谦觉得这是机会,于是派人跟了上去,老臣事先不知情,是后来才得知的消息。”
卫峋都要被他的辩解气笑了,“你以为这样朕就会放过你了?得知了消息,却还不上报,朕将你凌迟都不为过!”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早晚要死,左相彻底破罐破摔起来,“卫谦抓的是摄政王,有危险的是摄政王,如果陛下不是一意孤行,又怎么会遇到危险?陛下觉得失望,老臣也觉得失望,为了摄政王,陛下可以连命都不要,连天下都弃之不顾,由此可见,您也不是一个多么仁善的君主。”
“为君者,怎么能只爱一人,若您执意如此,丢了性命,说不定,这对天下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秦望山雕像般站着,他的表情一动不动,心里的小人其实已经蹦起来了。
左相不愧是左相啊!到了什么时候都这么敢说,来年的今天,他一定会给左相上一炷香,让他在地下,也感受感受地上的温暖。
……
江遂已经转过了身,他靠在墙壁上,沉默的垂着眼。
他和秦望山,包括跪着的左相,都在等卫峋开口,而过了很久,卫峋才阴沉沉,一字一顿的说道:“朕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真小人。”
左相抬起头。
“你用你自己都做不到的标准来要求朕,若朕有一点达不到你心中那完美的要求,你就会说朕不是一个好皇帝,而别人要是说你太严苛,你还会用朕是皇帝、那就理应如此来反驳。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朕,是你想要借刀杀掉的摄政王。朕愿意做一个好皇帝,也是因为摄政王,如今你却想杀了他,甚至朕要去救他,你还会想杀了朕。”
“齐松寿,就这样,你还觉得,你是为天下百姓而活么?”
左相沉默了好一阵,才挺直腰板,大义凛然道:“老臣无错。”
卫峋怜悯的看着他,“你已经蠢笨到让朕有些同情你了。”
多年圣贤书读到了狗肚子里去,真正的智慧一句没学到,只学到了一脑袋迂腐,出身寒门,本应让他更加务实、更加通透,可惜,他一面想要变成人上人,一面又想做些惊天动地的事出来,留名青史,能力跟不上想法,最终的结局只能是迷失在他自己给自己建立的死胡同里。
“朕本来想杀了你,但现在,朕改主意了,”卫峋轻笑一声,“杀你,恐怕你还会认为,你是为了社稷而死,是忠臣。那朕就留你一命,让你屈辱的活着,让你想死都不能死,让你看看,这天下在朕和摄政王的统治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至于你的儿女,他们自然是活不成了,就像你刚刚说的,为君者不能只爱一人,那朕想,你身为爱民如子的丞相,想来也是不会只爱自己儿女的吧?他们的死,是必要的牺牲,而且是你主动做出的牺牲,他们就算死了,也不会恨你,不会后悔怎么有你这样一个父亲,你说,是也不是?”
左相铁青着脸,却还是一言不发。
卫峋快意的笑起来,“反叛之罪,应当株连九族,朕宅心仁厚,留下齐家其他宗族之命,将他们降为奴籍,流放边疆,三代不准离开。至于齐大人的子嗣,成年者一律斩首,与卫谦有关联者先严刑拷打,问出有用的东西,再施以绞刑,男子十六岁以下净身送往各封地,充当杂用太监,女子十四岁以下送进教坊司,做低等侍女,出嫁者,也一样。”
“朕这样安排,齐大人觉得如何?”
卫峋笑靥如花的问他,左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秦望山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左相目眦欲裂的模样,总感觉他要是开口,立刻就能急火攻心的喷出一口血。
垂下嘴角,冰冷的看了左相一眼,卫峋摆了一下手,秦望山顿时会意,小跑出去叫侍卫,卫峋懒洋洋的坐在龙椅上,继续道:“对了,行刑时,朕会命人送齐大人去刑场,和自己的亲人见最后一面,希望看到亲人死在刀下时,齐大人不要太伤心,毕竟,这是你为了天下做出的牺牲啊。”
在被侍卫拉走前,左相终于后悔了,他崩溃的大喊,让卫峋饶过他家人的性命,卫峋面无表情的看着侍卫把他拖走,坐在龙椅上,卫峋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把那股萦绕在心头上的怒火压下去。
他站起身,往偏殿走,越走,怒火越少,紧张越多。
站在那道帘子外面,犹豫一会儿,他才踏过了那道门槛。
进去以后,他转了转眼睛,发现江遂正坐着,他垂着眸,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桌面上,另一只手则落在膝盖上。
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的陛下此时紧张的像是一根柱子,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江遂此时随便动一下,都能让他心脏直接停跳。
卫峋受不了这种煎熬,他努力一会儿,张口说道:“阿遂……”
江遂抬起眸,“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问的是卫峋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问了,可是窗户纸没捅破,他就没机会,此时机会终于来了,江遂第一个想知道的就是这个。然而卫峋哪知道这些,他呆了一呆,虽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不知道。”
江遂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卫峋都开始结巴了,“真的……不知道,好像,突然有一天,就这样了,朕再回想,却想不起来,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
每天都是一样的,每天都那么喜欢阿遂,那么想见到阿遂,所以,他真的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遂看着他的表情,一会儿一变,十分精彩,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嗯,知道了,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虽然说着赶他走的话,但江遂的表情实在看不出来有生气的痕迹,相反,他好像还挺高兴的。
卫峋愣了愣,竟然也没说别的,乖乖走了出去。
左相被拖走了,秦望山看着侍卫把人带走,然后才回来,发现陛下一脸的恍惚,他不禁走过去,担忧的问:“陛下,您没事吧?”
卫峋缓缓看向他:“秦望山。”
秦望山,“哎,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沉默一阵,卫峋什么都没说,闭上嘴,又恍恍惚惚的往前走了。
说也没用。
这种即将脱单的感觉……他一个太监,是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