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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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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下, 辛苦你了,这是今天的工资。”

傍晚的时候,一天的工作结束, 没有加班的人已经可以充分考虑晚上该做些什么,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了。

我并没有在例外的范围里,领完工资后已经开始想着这两件事了。

身后有人急匆匆的追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日下, 今晚准备干什么?”

我带着困扰的神情:“不太清楚, 还没想好,渡边有什么建议吗?”

渡边表情正了正:“咳咳,当然是去新开的那家居酒屋了。”

“有很好吃的东西吗?”

渡边原本有些正经的表情顿时正经不起来了,挤眉弄眼的, 口吻都变得暧昧起来:“新开的居酒屋,老板娘长得很漂亮。哎嘿, 日下你真的不知道?”

“抱歉,不太清楚。”

渡边笑着,“日下就是太正经了, 这种事为什么要抱歉。是渡边君的独家消息, 目前知道的就只有日下你了。”

“怎么样怎么样,日下,我是不是很够朋友?”

我点了点头, 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渡边竖起了耳朵, “那么,哪里的菜好吃吗?”

“东方那个国家有个成语, 叫做秀色可餐。”

“这么说肚子难道就不饿了吗?”

在我的认真下, 渡边妥协了, 他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好吧,日下最关心的问题我当然也考虑过了,口味还成,里面的梅子酒味道不错。就是,”他促狭的,“日下这么正经的人应该不会喝酒吧。”

“这两个特质为什么会放到一起,喝酒就不能正经?”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日下看起来就是个乖孩子。”

我一本正经的:“按照日本法,我已经成年了。”

渡边:“……”

渡边现在知道我就是在逗他了,他推了我一把,让我踉跄了一下又赶忙扶住了我:“一句话,去不去?”

“当然去,我想看看哪里的老板娘到底漂不漂亮。”

今晚的选择题不用做了。

日下有点选择困难症。

想要的摆在一起,总是难以抉择。

当然今晚的感想还是,渡边的信口开河习惯还是没有改掉,新开的居酒屋没有老板娘,只有老板,性别男。

“但长得确实很好看,对吧。”

“应该用帅气来形容。”

“没有反驳,那就是确实很漂亮。话说,日下,你觉得在城市里开一个居酒屋,想开店时就开店时不时很好?”

“现在的情况,能保住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吧。”

“也是。”

渡边用手指蹭了蹭脸颊,脸部肌肉被带动,几粒雀斑也跟着动了动,“要是有什么大人物,就清楚这些日子发生什么了。”

“媒体一点都不靠谱。”

“前一段时间还说东京发生了地震,才让涉谷没了一大块。”

渡边压低了声音,“他们以为是横滨的镭钵街吗?”

“镭钵街?”

我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听说当时是爆*炸。”

渡边哂笑:“别信他们的鬼话,看横滨那地界,估计是大人物们没谈拢才搞出来的。那边总是奇奇怪怪的,当然东京也没好多少啦。”

这段话他的声音仍然很低。

“日下你是不知道,日本就没几个能正常的都市,我打了几份工,从各个城市都过了一趟,见到的怪事多了。”

我抿了一口梅子酒,味道如渡边说的那样,确实还行,“我见到的怪事也挺多的。”

“比如?”

“比如说好的老板娘结果变成了老板。”

“哈哈哈,这个,这个,这不是看着日下你活的太正经了,给你找点刺激嘛。你就说,老板漂不漂亮吧?!”

我看了一眼老板。

透过隔间的空隙。

一双狐狸眼,正好在笑着,看着确实能担得起漂亮这个词的。

我说:“漂亮。”

“那不就没问题了。”

渡边似乎是喝多了,酒劲上来了,“嘿嘿”的笑了两声,“要是觉得我欺骗了你的感情,将老板变成老板娘不就好了。”他还给我加油,“日下一定可以的。”

日下不可以。

老板似乎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朝着我们这边的隔间走了过来,我想着渡边是不是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时候,渡边直接睡着了。

也好。

省去了给渡边圆场的功夫。

渡边喝醉了有时候会发酒疯,有时候又还好,酒品就跟赌运气一样。醉的疯了可以对着马桶喊了一晚上的“阿娜达”,下次喝的一样多却能安静睡觉。

今天晚上是安静睡觉。

老板过来正好结账。

“看你顺眼,这次就不收钱了。”

因为这句话,我磨磨蹭蹭掏钱包的动作立马停了,将钱包飞速塞了回去,架起渡边只留给老板一句“谢谢”就跑了。

动作慢一点,我怕老板会反悔。

万一他下一刻就看我不顺眼了呢?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渡边,听说了这样的事情,愣了半天,然后一拍大腿,说自己也要去刷脸。

“他肯定是看我顺眼啊!”

我让他一个人去了,回来的渡边垂头丧气,指着自己的脸,“这不顺眼?”

“顺眼。”

“你就是敷衍。”

“是的。”

“说假话不会吗?”

“会,但是要给钱。”

“这方面你可以正经一点。”

“好的,那么请先付给我精神损失费。”

趁着工作闲暇,渡边捞起剪下来的花枝作势要打我,我咳了一声,他正正经经的将花枝递给我:“看看这切口,是不是很好看?”

老板从身后走过。

新的工作是与花有关系。

在花店。

东京的涉谷出了事,伤亡有些严重,花店里对白菊花的需求量就多了一点,我和渡边将白菊花们扎起来,将它们递到面色沉重的客人手上。

“一切都会好的。”

“节哀。”

这两句话在这种时候并不适宜,我们只是保持着必要的沉默,将花挑选出来交给顾客,附送它的价格,其他时间还是少言寡语比较好。

“一束白菊。”

少年人的声音有些低哑,我抬眼,看见他穿着看起来像制服又看起来像私服的衣服,刘海有些长,遮住了他的半边眼睛。

他的身后还有人在等,距离有些远,我并不能看清。

我收回目光将白菊花处理好交到了他的手中:“300日元。”

应该是制服,他和他身后那些人穿的都差不多。

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

——这是属于日下吉在东京生存的始篇。

而鹤见的故事,在故事走到鹤见与朋友见面的时刻,停了下来。

鹤见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归类于鹤见名下的回忆只是翻看了大半,但我身上那些裂缝已经愈合。是在等待伤势愈合的时间翻看回忆的,那么伤势愈合了,就该停下了。给人读童话故事时,需要哄睡的小孩子睡着了,读故事的人也会停下。

伤口的愈合与故事的完整性,在时间上可以兼得的次数并不多,就跟小孩子的睡眠一样。你知道在夜晚他总是会睡着的,但并不能确定,他是在故事进行到什么阶段时睡着的。

就到此为止吧。

鹤见的结局其实并不重要,不过是有人在意。

那就让那些“有人”来探寻好了。

从他人口中得到的故事结局,比我这样的拙劣叙述者给人带来的感觉会更好。

而神木律,神木律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神木律死在了涉谷事变里,成了日下吉在花店工作时,递给顾客的一束白菊花上没有写下的名字。

日下吉有着自己的生活,与神木律也并不相似。

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寻找相似点,是错误的。

这样的错误,很多人会犯。

在一定的时间内还表现得频繁。

渡边:“日下真是长了一张谁看都投缘的脸。”他有些酸溜溜的,显然是想起了上次被居酒屋老板强行不顺眼的事——他认为是强行。

“上次那个买花的说你很像他的朋友。”

“但是他之后也说了,日下和他的朋友其实并不相似,只是第一眼的错觉。”

那位顾客喃喃的“真奇怪,凑近了看一点都不像”,他觉得这样有些失礼,在之后郑重的道歉了。

我只能安慰顾客,说自己长相确实很大众化,尝试着用玩笑话缓解一下气氛:“虽然客人你不会相信,但是觉得我眼熟像他朋友的,迄今为止已经多达十位了。”

“是一天哦。”

日下的长相大概是真的很大众化,一天之内被很多人认错,走在路上吃着的东西都快吃了几个小时了,愣是没能咬上几口,眼睁睁看着它变凉香气散失。

“眼睛很像。”

“欸?”

“你的眼睛很像。”

他刚刚还说一点都不像来着。

认错我的顾客还是少数,而且有些人是很忙的,见过一次,一段时间都没有见面过。但被认错被看着顺眼的好处还是有的,在东京生存有些艰难的时候,我还能活的不错,不是被居酒屋那个漂亮老板免单,就是被顾客带着吃东西,听听他们的吐槽。

——对于他们朋友的吐槽。

居酒屋里提过这件事后,老板眯着眼睛,说他也有一个朋友。

我:“也跟我很像?”

“一点也不像。”

他说,“他是个又傻又毒的。”

“?”

“傻的时候是真傻,毒的时候是真毒。他是我在京都的时候认识的。你是京都人吗?”

我说:“说是的话老板会撵我出去吗?”

“你不是。”

老板笃定的。

“你看起来没有家。”

“只是离家有些久,老板不要说的我无家可归一样。”

“那是我看错了。今天的单就不免了……”我一脸正气的截过老板的话头,“我的确无家可归来着。”

“我这里缺个端盘子的。”

“我其实还能攒攒买个房子的。”

老板说,“这点就不像了。他没你这么多话,也不会服软。太安静了点,很多时候跟不存在一样。”

老板顿了一下,狐狸眼上抬,瞟了我一眼,继续说了下去:“他还是个瞎子。”

我等着老板的下文,老板没给我下文,而是朝我丢了根筷子:“听够了吗,听够了就端盘子去,下次随你吃。”

大众脸的好处就是这样了。

随时随地跟人投缘,听一耳朵往事,自然大多数是没有结局的。路上碰见的时间太短,对方不想说下去了,没什么好说的……大抵如此。

那是他们的故事,自然要听他们的意愿。

居酒屋的老板跟我相处的时间长一点,他与朋友的故事也就全一点,但也是零零碎碎的,很难凑出故事的头尾。

渡边在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提及他与他的朋友的相处的,还因为渡边嘴瓢说了他漂亮,被他带着笑收了一点小费。

白口银牙的让渡边说自己被吓到了。

老板只是掀了掀眼皮,指了指电话,让他自己去打120,当然,医疗费是渡边自费。

“双标!”

“怎么会,我第一天就说了看日下顺眼。”

涉谷那边的灾祸过去的时日并不长,但我们的花店和工作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下班后还能插科打诨。

那些事看起来离我们很远,即使它们就在东京,即使我们离涉谷的距离其实也不远,即使涉谷的亲历者我们也见过。

渡边在涉谷出事的那一天说自己躲进柜子里想给自己留个全尸,方便警察确认身份。他说涉谷那天“轰”的一下,就不成样子了,他看新闻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想着幸好自己离涉谷还有点距离。

“但是没有死掉,就是运气好,是吧,日下。”

“嗯。”

“日下你那天吓到了吗?”

“没有。”我正正经经的,“那天我直接晕倒在大马路上,它没来得及吓到我。”

“哈哈哈!”

“那老板呢?”

“吓到了。”

“欸?”

“吓到了。”

老板的神情大概是又想起他口中那个又傻又毒还是个瞎子的朋友,这样的事故,跟他的朋友应该有什么间接联系。

此前他说过他朋友性格其实算得上温和,不爱发脾气,又漫不经心的,就是会打死人。

“这叫温和?”

“是温和啊。”

“冒昧问一句,老板,你朋友现在是?”

“死了。”

“节哀。”

我以为他现在因为过失杀人罪在牢里蹲着。结果却是这么的……符合常理。

现在我又觉得他朋友其实是蹲大牢了比较靠谱,因为他说起朋友的语气跟确切有这样一个人还在世上行走着,活的滋润无比一样。

他的朋友到底是死没死呢?

“活着还不如死了。”

“那需要报警让他蹲大牢吗?”

老板将菜单拍到了我的脸上,语气硬邦邦的:“点菜。”

知情不报是从犯啊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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