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一个恶劣的玩笑。
会笑出来的只是日下吉。
渡边的面貌没有谁比日下吉更清楚了, 老板会问出那句话,也是为了看日下吉的反应。这是因为老板经历过不太好的事情,开着店一转身,就看见自己的客人都有着同一张脸。他们一无所觉的与对方交谈, 仿佛对面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而不是另一个自己。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作为小松丸的老板尚且能够放平心态, 用微笑来掩盖自己对他们的无语。他认识的朋友对比这些同位体显得温和可亲, 对他的态度也格外令妖怪怀念了。
至少, 朋友不会让他如此……
“但是,日下吉就是过分活泼, 喜好恶作剧的。”
我说,“聚集在一起,只会制造出更大的恶作剧。”
老板深吸了一口气, “恶作剧是指, 他们突然之间配合默契对我说生日快乐?”
“……”
“这应该是单纯的祝福。”
“面无表情让人瘆得慌,我感觉不出来这是祝福。”
“哦,日下吉觉得高兴,那就是祝福。”
以前的老板, 狐狸笑、很腹黑还双标。现在的老板,声讨日下吉。
日下吉又做错了什么呢, 日下吉只是想让自己高兴。
在平静生活里, 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给自己找点乐子, 可以让自己笑出来。
日下吉是喜欢笑的。
“那么朋友的名字也是日下吉?”
“日下吉的名字一直是日下吉。”
平安京时代的日下吉、江户时代的日下吉、明治时期的日下吉……哪里都有的日下吉。无论那些个体在常人眼中呈现怎样的面貌, 拥有怎样的人生, 他们的名字都是日下吉, 只是意识到这点的人并不多。
像是老板,他意识到了每个日下吉面貌上的相同,却没有意识到他们都有着同一个名字,意识到“日下吉”其实是一个群体的称呼。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日下吉之间面貌和名字的相同,只是偶尔会觉得眼熟。
至于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相同的少部分人,为什么会让日下吉保持着平静的生活,因为意识到这点的人,名字是日下吉,也是人类。
除了老板,只有日下吉知道日下吉是群体生物。
我此前犯了个错误,以为老板对复活自己朋友的执念并不强烈,只是随随便便找了一个目标。事实上,老板在小妖怪时期的确实是随意定下一个目标的,可是到了后来,看见很多张相同的脸后,他对复活自己朋友的执念就很强烈了。
只是复生出来的日下吉,没有一个是他最初认识的日下吉。
所以才有现在很轻易就放弃的结局。
“日下吉都是共用同一个意识?”
连这种问题都问的出来的老板,会被我说“真将我当成日下吉的替身了?”是正常事。他的反应平平淡淡甚至理直气壮了:“当然是,都是日下吉。”
日下吉和日下吉之间是有不同的。
“你见过培养皿里的菌落抱有同一思想?”我反问。
菌落有没有人类可以理解的被称为思想的意识都是一个难题,假设它们抱有同一思想的前提是证明它们的确有思想。而证明日下吉是同一意识的衍生物,那是在否认日下吉作为人类的事实。
日下吉是单独的个体,只是因为养分的存在,由个体变成群体,但本质没有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改变。异常之处不过是,人类的减数分裂过程会进行双方的基因交换,而通过养分的孕育诞生的日下吉,基因序列算是复制粘贴——自然这一点也被大多数人忽视了。
故而用菌落来比喻,是合理的。
所以,老板复生他朋友的举动,精准形容就是,在一个卡池里抽出一张想要的卡,而且卡池没有保底。他现在将日下吉的意识默认为统一整体的行为,亦可认为是三番五次坠机后的自我安慰。
不过事实让他的自我安慰存续不了多长时间,毕竟每一个日下吉都是相同而又不同的。
比如,我这个日下吉,没有与老板相处的记忆。
我的年龄没有那么大,无法跨越千年时光,偶遇一只小松丸。
那是别的日下吉做的事。
“日下吉的历史跨越了千年。”
打破老板的深沉的是我满不在乎的话:“那又如何,日下吉又不知道这些。”
日下吉的历史保底是千年,最初的日下吉诞生在何时,我不清楚,老板也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日下吉变成如今的群体,我不清楚,老板也不清楚。
“……”
“你清楚什么?”
“从最初到现在,日下吉的基因序列毫无变化。”
但有一个可供验证的设想——最初的日下吉可能与诅咒一同诞生。
老板在酒馆打烊后,跟我一起出现在诅咒诞生的地点。破旧的、废弃的,诅咒似乎很喜欢诞生在能用这两个词语形容的地方。
喜欢森林的小松丸不喜欢诅咒,到达这些破旧的废弃的地方,会让妖怪形态的他尾巴上沾染灰尘,用妖力隔绝也很麻烦。
“人类的心里既能生出般若又能生出诅咒。”
“平安京的时候,就觉得一些人又蠢又毒还不听劝了,现在那些人的数量变多了。”
“你看——”
老板回头准备给我介绍一下诅咒的诞生过程里有哪些人又作了死,就这一会功夫,被他保护着的我已经溜到诅咒面前准备开boss了。
“……”
他:“别又出来一个日下吉。”
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算出来了,这难道不是对日下吉的一次恶作剧?!”
能够制造出日下吉的养分是诅咒,所以会有最初的日下吉与诅咒一同诞生的设想,下一个设想是最初的日下吉是个咒术师,他的咒术导致了这种后果。
设想有很多种,我和老板准备一一验证。
我们组队的原因也很简单,我是好奇,老板是想要找到能够确切定位自己朋友的方法,他甚至怀疑最初的日下吉就是他的朋友。我作为日下吉和老板组队顺理成章。现在我觉得他后悔了,跟一个日下吉组队,会发生很多出乎意料的事,因为日下吉活泼的时机掌握的不算好。
这种直接开boss的情况不会只发生一次。
诅咒嘛,对于日下吉,最多是一个寄生对象。
老板嗤笑:“怎么不见你寄生诅咒之王。”
“别的日下吉可能尝试过。我的话,我没见过他。”
我活了这么多年,满打满算,年龄往上升个几十岁,也碰不到老板说的诅咒之王,因为他被封印的只剩二十根手指,在平安京的时候,好像。
现在——
“现在他寄生在别人身上,涉谷那事,就有他活动的痕迹。”他眯起眼睛,“你想说你没看到?”
“他脑门上写了他是诅咒之王吗?”我笑。
老板笃定我是深入过涉谷的,不可能只是在外围逗留了一下。
既然日下吉诞生的养分是诅咒,那么诅咒可以作为成长的养分这件事,会被日下吉记住。
这是正确的。
日下吉会对诅咒产生食欲。
依旧是正确的。
就如现在这般,关底boss被我当成了食材。准备充分的情况下,除开囫囵吞吃,还能切片做寿司。夹在昆布和醋饭中间,变成正常食物。
“吃饱了?”
“可以说多谢款待的程度。”
“味道怎么样?”
“普通食物那样。你要试试?”
“免了。”
在我的嘴里,诅咒的确味道还成,就跟普通的生鲜没有区别,不过老板没有尝试,也是对他味蕾的一个保护。
这样的我,对诅咒保持着食欲的我,在涉谷事件出现时,的确没道理在外围晃悠一圈就晕倒了。
不过事情与老板想的还是有出入。
无论哪一个日下吉,大概都是诅咒克星。就算没有像我这样,被人提醒有另外的日下吉,从而主动的使用自己的能力,靠着被动也是可以折磨诅咒的。
我想被诅咒吞吃的日下吉一定存在,但结果是诅咒的死亡,日下吉靠着吸收养分重新活过来。
对最初的日下吉的调查开始的第一个晚上,老板因为我吃的太多,而没办法保持身为妖怪的淡然,狐狸眼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
“你不是吃饱了吗?”
我将诅咒切片的身体丢了下来,一副吃不下还要硬塞的表情,还打了一个饱嗝。
“的确吃不下了。”
这样说着的我,又慢条斯理的从诅咒身上撕下一块放进嘴里。
大脑和胃反馈而来的结论的确是已经饱了,身体各项指标也明示我已经撑了。唯有嘴巴,它没有多余的感觉,看见吃的,就能塞到胃里去。
暴饮暴食。
不是一个好习惯。
“老板,这样的场面会有人来调查吗?”
“以前会的,现在那些人自身难保,就难说了。”
“自身难保?”
我想了想,“是涉谷的事造成的?”
老板点了点头,“如果在平日,可以通过暴露你吞食诅咒的能力伪装成咒术师进入他们的学校,来个里应外合。他们擅长的区域是祓除诅咒,对妖怪的区域有空白,我们可以很顺利的得到一些资料。”
“而特殊时期,去了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没有办法直接寄生到诅咒之王身上吗?”
老板没有放弃日下吉的寄生方案,让日下吉直接对上诅咒之王。我猜这是他那个离谱的朋友给他的自信,认为日下吉都是大佬,可以与诅咒之王面对面进行不平等交流。
诅咒之王还处于弱势地位。
日下吉喜欢恶作剧,但不会真的将自己玩进去。日下吉只是想要笑容,而不是让自己去死。
诅咒之王,听起来就很厉害。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老板,老板无语的在口袋里拿出来一根被符咒封印住的手指样事物。符咒显然破损了,我看着那根手指样的东西,能感知到从符咒下透出来的诅咒气息。
是个钓鱼的好东西。
“诅咒之王的手指。”
“噢!”
我很配合的,“太棒了!”
这样的手指饼干还有十九根,其中大半都在一个高中生肚子里,评级是一级咒术师的高中生。老板对这些诅咒类的事物研究比较深,深到可以想象他一个妖怪从零开始学习咒术师理论只为复生自己朋友的场景。
诅咒和妖怪的区域有交涉,来源于人类负面情绪那一块,但不重合的区域也很多,跨界学习总有障碍。就像咒术师这种疯批,跨界学退治妖怪有障碍一样。
“他们是用负面情绪作为驱动力来祓除诅咒,但对妖怪,最好的退治手段是阴阳术,是用灵力。虽然灵力和咒力到了高深处没有什么差别了,都是力量的一种表现形式,只是侧重点不同,但跨界不会很快的就得心应手。”
“这些不重要,我想你应该早就了解了。”
“重要的是,有了媒介物,日下吉可以寄生了吗?”
作为日下吉,我的答案并不让妖怪感受到喜悦,答案是“不能,手指是诅咒的产物,会在吃下去的那一刻化作日下吉的养分。”
“让这个手指寄生在容器体内,可以控制住吗?”
我依旧是摇头,“日下吉没有那么强。”症结在于,我跟诅咒之王没有正面接触过,不知道对方的实力,“有直观的说明诅咒之王的实力的事迹吗?”
“未被封印前,他单挑了咒术界。”
“有点离谱。”
“现在他的实力应该比那个时候弱的,不必过分担心。”
“不,我的意思是,离谱的是我也不清楚咒术界的实力水准。”
“……”
“这又是一个恶作剧吗?”
“平安京时代的事,我不清楚是很正常的,日下吉又不是联通这的区域网。”
老板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换了一个形容,“全世界的诅咒捆在一起可能都打不过他。”
“那我肯定也不行。”
老板开始头疼了。
组队的双方没有过多的了解就会出现这种情况,老板可以提供多种渠道和前期的各种掩护,做一个万能的辅助,让我这个诅咒克星去尽情输出,然而……
然而我的定位其实是辅助来着。
“你没有可以C的妖怪朋友吗?”
“你怎么会是个辅助?!”
“对不起啦我确实是个辅助。”
老板没有C的妖怪朋友,他很少交朋友,是一个喜欢森林的宅男。好不容易交的朋友是个人类,已经死了,还引出来一堆日下吉,在往后每天都给老板制造惊吓。
现在更是连名字都不能跟我吐露,以免缔结更深的缘分,发生糟糕的事。
这是我作为日下吉隐隐约约的直觉。
“交换名字可能会有危险。”
“日下吉会杀了我吗?”
“你没有杀意就不会,但有些东西,缘分深了,就会给缔结缘分的人带来灾祸。”
因为交到了一个异常的朋友,我们现在缺少输出的时候,都找不出来一个能救急的,病急乱投医的对象都是一片空白。
“难不成去找另外的日下吉?”
老板合情合理的认为我是为了冬天而想尽办法收集他尾巴上掉的毛,“甚至想要全部薅秃。”
“松鼠紧张焦虑会掉毛?”
“会!”
“那我的提议实在是太棒了!”真心话。
没有C的话,两个辅助到最后也不想着跟诅咒之王近距离接触了。妖贵有自知之明,老板以前是个小妖怪,现在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个小妖怪。我则是比起作死更喜欢钓鱼。
那根老板千辛万苦摸进兜里保存到现在的手指成了鱼饵。他当初为了这根手指有多拼,现在看着它就有多心酸。
好在得到手指过程中的“千辛万苦”只是一种常用的修辞手法,表达手指的得来不易,合情合理的让人觉得老板真不容易。
至于它用的什么修辞手法?
当然是夸张了。
“我们是来调查求证的吗?”
“只要钓的鱼够多,早晚会清楚的。”
“有道理。”
想摸鱼了,什么都有道理。
但这样钓着钓着,也许会钓出来一个诅咒之王。毕竟是他的手指,互相之间有感应正常。
而老板已经开始利用钓上来的诅咒尝试着做日下吉合成实验了。
这比从卡池捞卡要更好一点,我在身边,新的日下吉出现时,能感知到一些东西。
是否与诅咒一同诞生,是否是咒术师的咒术作用,找到合成日下吉的方法,就能反复研究,直至找到答案。或许不是这两个中的任何一种可能,但目的是找出答案,这些就没关系了。
老板在拼凑过程里,会突然冒出来一句:“日下吉与神明相似。”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日下吉只是普通人的异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