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槐山疯人院
姜时时还是头一回来到这样的病区, 虽然也听江左提起过，到底也不如亲眼所见。
瞧着就很奇怪。
每个厚重铁门上都有个正正方方如另一扇小门的东西，他特意盯着那个同样是铁制的正方形小门, 发现在这个小小的区域范围后刚好是个透明玻璃。
以正常人类的身高来看, 走过去打开那扇小门，隔着玻璃就能把房间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而每个铁门旁都挂有个像是病历夹似的东西。
随着穿堂风吹过, 夹着的资料微微飘动着, 上面写有病人的基本情况，还清楚记录了每日用药和某些密密麻麻的信息。
姜时时想明白小门和病历夹的作用后，又扫了圈四周，便把视线放回正前方的覃硕身上, 跟紧对方的脚步。
除了这些铁门比较新奇外, 其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层楼的分布和其他楼层不太一样, 除了电梯间的位置外，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铁门小房间，每扇门里都住有个穿着病号服的患者。
大概是隔音做的比较好，他们走路的动静还算轻，也就没有惊动到屋里面的患者。
没过多久, 覃硕就在一扇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注意到玩家脸上的好奇与疑惑，准确来说是江左藏得再好都显露出几分的表情，以及姜时时那都不用遮掩想法, 满满都是期待的模样。
至于某个隐藏身份并且具有反叛精神的编号系统……
这样的人物表现出神色如常, 也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覃硕笑着开口说道：“是不是很奇怪老院长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江左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早在跟覃硕汇合的时候就已经使用了屏蔽直播的道具, 既是不想让直播观众白嫖自己的成果, 也是想为老院长的清静考虑一下, 再说了, 这种热门副本的消息总是能出售的。
就算以后的玩家进入疯人院也避免不了被覃硕踢出副本并索赔积分，但总有那么几个猛人能找到留下来的办法。
就像前几天的杜炎，不就是跟NPC打好关系，甚至都差点从NPC手上得了个入院的名额。
因此，疯人院老院长住处这条消息还是挺值钱。
想要以正常方式通关副本并保持清醒，那肯定得从他们这次的经验里取取心得，可能参考性不多，但必定还是有的。
江左考虑得很长远。
不仅是为了赚钱，更多的是想在自己脑海中加深‘离开之后’的想法，免得闲下来就忍不住再去想什么疯人院的好。
一旁的姜时时没有跟着点头，却用自己那眨个不停的眼睛表达着内心的好奇。
这里不就是医院的病房吗？
住在这里肯定是生病了啊！不然为什么要住在病房里？医院大楼外面还有好多好多的别墅，要是健健康康，完全可以跟别的NPC那样住在舒适漂亮还很大的别墅小楼里。
他觉得覃硕在说废话。
可又想知道老院长到底是得了什么疾病，便耐心的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所以老院长是怎么了？”
倒是一直神色淡淡的游无肆主动接话，看起来依旧还是那副没有多少表情的模样。
覃硕把所有大包小包都拎在同一只手上，用空着的手有规律的轻轻敲击了三下铁门，这才继续说道：“老院长认为正常人和疯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敲门的手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插入铁门钥匙孔中。
继续开口：“所以，他就住进入去了。”
话语刚落下。
便紧接着钥匙扭动的声音。
随着咔嚓一声以及铁门推动的吱呀吱呀，视线中就出现个并不算太大却格外显得空旷的病房。
屋子里的摆设并不多。
除去镶嵌入墙壁的电视机以及那一排铁板关拦着的医用气体设备带外，连个控制电灯的开关都没有。
简单的病床，再加上个标配的矮桌，以及一张塑料凳子，特制的塑料扫把与垃圾厂，最后还有个垃圾桶。
几乎就是整个房间的全部。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在阳台外还摆着张折叠的陪人椅。
而此时，一位穿着病号服还有着稀疏白发的老人正躺在那张躺椅上，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落在那有着白发的脑袋上，乍看去，那零零散散分布的纯白头发带着程亮的脑门在太阳下透出金色的光芒。
“阿公中午好，您吃了吗？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覃硕边说边动作熟练的把东西都放在矮桌边的地板上，又探头看向空荡荡的垃圾桶，没得到回应也不觉得有什么，还继续说开口：“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啊！阿公您这样，我下次可就要让院里的员工亲自来给您送饭了。”
晒太阳晒得正舒服的老院长本来不打算理会打扰他清静的小鬼，甚至在察觉那敲门的动静时就特意背过身，只留了个脑袋给对方。
听到威胁，这才翻过身。
也不管屋里多出的几个身影，直直瞪着覃硕，语气微凉说道：“你叫我什么？”
“二十一号床！”
覃硕改口得很快，他从带来的塑料袋里掏出刚刚从食堂那边打包过来的饭菜，在打开了盒只装着五个拇指头大小麻花的透明盒子，带着这两样走向阳台，同时继续开口道：“二十一号床的阿公，您今天吃了吗？我从食堂那边给您打包了您最爱的饭菜，还有您最喜欢的麻花……”
老院长刚想继续翻身背对这打扰人的家伙，在听到麻花的时候停下了动作，等对方走过来后，看到那塑料盒子里就只有几个小麻花。
又抬眼瞪向对方。
虽然不满，但也确实好这口，都不等覃硕再说些什么，就直接抢过了麻花，随手放在阳台的窗边上，又不情不愿的接过对方塞来的饭，确认都是爱吃的菜式，便坐起来，慢悠慢悠享用午餐。
覃硕见老院长开始吃午饭，便朝着几个玩家的方向招手示意过来。
等提着塑料袋的玩家都走到阳台这边，原本还算宽敞的阳台都被衬得狭小，便笑着对老院长说道：“二十一床的阿公，这几位是院里新来的医生，我带他们来认认人。”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老院长不得不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几个玩家，视线扫过游无肆的时候飞快移开，继续埋头吃起来。
像是在敷衍着覃硕那句认认人似的。
覃硕这几年的功夫可算是摸透老院长的性格。
说是副本BOSS，其实对方就是个年纪大点想法多点还非常具有学术精神的固执小老头，甚至连鬼怪都不是，在各方面意义上都确确实实是个健康点的高龄人类。
对付鬼怪他的手段不一定奏效。
但固执小老头小老太太这方面他还真就挺拿手的，谁家还没几个极品老头老太太呢？特别是他这种农村小镇上出来的，亲戚里一捞一大把！
相对而言，老院长这个文化人，就算再固执性格都被衬得无比可爱亲切。
见老院长如此敷衍，覃硕笑了笑，继续半弯着腰，说道：“这几位医生都是我以前的同乡，这次还给您带了特产来，可有礼貌了，您要不再仔细多看两眼？”
……
老院长只想静静吃饭，他可不是每次都能吃上食堂特殊窗口限量售卖的烧鸭饭！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要是自己不多看两眼，这个糟心小鬼头肯定还要再叨叨叨个不停，这么来回推着，说不定饭菜都要变冷。米饭和其他菜冷些没关系，但要是烧鸭再放，味道肯定没有刚出来那么新鲜。
为了能安安静静吃饭。
他还是配合着抬起头，在这几位‘医生’身上，每个人都匀称的停留了五秒钟。
甚至还短暂的视线接触了一下。
老院长从左到右，最后在与游无肆的对视中飞快抽回自己的视线。
非常准时，掐着五秒钟，一秒都不愿意再多。
人也已经看完，便扫了眼覃硕，淡淡开口：“食不言寝不语。”
“哎，瞧我这粗人，您专心吃，我给您洗个水果。”覃硕说是这么说，却半点要行动的意思。
见状，江左也领会到覃硕的想法，提着那袋龙眼就往卫生间的水龙头那边走。
至于龙眼其实压根不用洗这回事……
先洗了再说呗！
姜时时同样听懂了覃硕的暗示，但因为视线停留在老院长那个反光的脑袋上耽误些时间，才比江左慢了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便拉着坏哥哥去水龙头那边洗水果了。
这个老爷爷看起来不是很爱说话的样子，但瞧着也挺爱吃的，肯定会喜欢他们送的水果！
特别是酸酸甜甜的大番茄！
姜时时挑出最圆最红的那几个，放进了江左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一次性大餐盒里，看着坏哥哥把这几样水果摆成漂亮的模样。
堆得老高了！
最上面的那颗葡萄还滴着水，看上去就很甜的样子，散发着淡淡的果香！他悄悄从坏哥哥手上的空间戒指里捏了个葡萄进嘴里，满足吃葡萄的甜甜快乐。
这才捧着那大餐盒，蹲下后，把堆放成个小山的餐盒递到那个头顶亮亮的老人家身前。
老院长正在吃最后一块烧鸭。
也不知道覃硕这小子是不是仗着身份强迫了卖烧鸭的摊位，这份饭里的烧鸭含量非常多，多到吃完后有点小腻。
见身前忽然冒出来个果盘。
便伸出手想揪个葡萄，再碰到葡萄前，觉得不太对劲，停下了动作……
抬头后就对上双亮闪闪像是在说‘快吃快吃’的清澈双眸。
这样的眼睛太干净了。
老院长在陷入回忆的恍惚间，不知不觉就摘下果盘里的葡萄吃了一口。
等他反应过来。
就听到覃硕再次叭叭叭的开口说个不停。
“二十一床的阿公！您看我老乡们带来的这特产怎么样？”
覃硕搬来屋里唯一那张塑料凳子在老院长身边坐下，由于体型太健硕的缘故，塑料凳子发出无法承受的声音，他倒没有放过椅子的想法，稳稳当当坐在原地。
把手里抓着的那叠资料展开。
笑眯眯开口道：“我这位老乡，就是刚刚给您递特产的那位医生，也不知道造了什么罪，竟然得了种怪病。我这手艺您也知道，才刚学没多久，肯定是比不得您强，您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老院长在听到覃硕说出‘手艺’两个字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根本就不想知道这小鬼头捣鼓的是什么东西！
连手艺都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什么生意呢！
他压根都不想理对方。
刚伸手打算去拿窗台上的麻花，一堆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资料数据就被送到了怀里。
“您快瞧瞧。”
覃硕也不担心老院长看不懂，他那些机器都是按照老院长留下的笔记里琢磨出来的，又经常过来问东问西，以老院长那聪明的大脑袋，绝对比他懂得要多。
伸出手指了几个比较特殊的地方。
想了想，又把埋在最下面那几张关于声带的也抽了出来。
确认老院长看起来不耐烦，实际上都仔细看过，并且放慢动作，这才继续漫不经心开口：“您说还有得救吗？”
话才刚说完。
老院长手里拿的资料瞬间就拍在覃硕那比人大腿还要粗的胳膊，严肃盯向覃硕，直到对方连连认错，这才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个老花镜，认真看起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
就这么静静过去十分钟。
姜时时手里的果盘已经被覃硕接过放在了窗台边上，也不再蹲着，而是站回游无肆身边。
相对于坏哥哥藏得有些深的紧张，他这次倒没有什么感觉。
又不用检查，也不需要躺在病床上，只是等老人家说两句话而已，紧张什么呢？难道治不好坏哥哥就不再找办法了吗？
不会的。
虽然坏哥哥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但他知道对方在这件事上不会放弃，还非常坚定的想要把他治好。
仿佛治不好就全都要揽在自己身上，都是自己的错。
这种心态求医可不行。
想得非常开的姜时时伸出爪爪，跟坏哥哥十指相扣，无声的安慰着对方。
好怪哦！
明明有病的人是他，看病的也是他，为什么反过来要他安慰游无肆呢？
太脆弱了，坏哥哥心理实在是太脆弱！
缺了他果然不行。
姜时时边想，边观察起这个有些奇怪还有些宽敞的阳台。
这几天也和坏哥哥去过其他病房里看病人，那些病房里确实都有阳台，但用的玻璃都没有这么透明，带着点能过滤阳光的蓝色。
而且那些阳台都没有这里这么宽敞。
他看向窗外的景色，发现阳台正前方放眼看去，几乎能将整个疯人院都收入眼底，站得高看得远这句话还真没骗人，不仅把下面所有人的活动毒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见到了临山那边有个之前护士长说过的瀑布。
再左右看去，发现左右两边居然都没有窗台遮挡视线，对所有景象也都能收入眼底，就连右边六层楼高的食堂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站着的阳台就像是凸出去似的。
刚好把除了医院正门之外的疯人院都瞧得仔细，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
姜时时左右张望小动作不停。
而老院长也把资料都看完。
他将一张又一张的纸全塞回覃硕手里。
又从窗台上拿过自己那盒麻花，摘下老花镜放回远处，慢悠慢悠躺睡在椅子，眺望着窗外的远方，缓缓说道：“以我的能力是没办法修复这些的。”
“也就是说，院长您还知道有其他修复的方法或是途径。”
游无肆直接开口，他静静注视着眼前苍老到几乎看不出年轻时模样的院长。
时光向来就是这么残忍。
但也许，这也是时光的一种温柔。
不老不死才是真正的惩罚。
老院长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向游无肆，依旧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拿起一根麻花，用自己那已经松动的牙齿慢慢啃着。
他都这么老了！
故人不仅容颜未改还携娇‘妻’带幼子，相见还得装不认识，辈分甚至瞧着都差了不止一代，那可就不能怪他倚老卖老。
视线渐渐拉远。
在那无数颗槐树下，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之前，他只是个刚从实验室中被解救出来的小小实验员。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午休时间到。”
覃硕在手机滴滴几声的提醒中站起身来，那被坐压得都瘪了一半的坚强塑料板凳回弹两下，装在粗壮结实的小腿上，他把板凳往一边踢了踢，又关掉手机提醒。
先是看向老院长，开口说道：“二十一床的阿公，该午休了，睡午觉可是个好习惯，您要是觉得这里阳光舒服也能在这躺着，不过窗还是要放下来，窗帘也得拉一半……”
覃硕念叨不停的同时把眼罩套在了正在吃麻花的老院长身上。
见盒子里还有三条，就把盒子抽走，继续开口：“剩下的午觉起来再吃，这东西很热气，一次也不能吃太多。”
安排好老院长午休的事情。
又把麻花给随手塞进大包小包里其中一个，让老头子能借着找东西活动活动，也顺便看看他都带了些什么过来。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几个玩家，说道：“探望老人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明天下午可以午休后再过来，相信二十一床的阿公不会不愿意见送过特产的你们。”
“先睡午觉，不要偷吃！麻花真的很热气，要是偷吃我这个月都不会再带来了。”
覃硕带着玩家离开病房后，关门前忽然探了个脑袋进门里，特地强调一句，见窗台那边的老头子气呼呼的转过身，这才把门给关上。
门锁咔嚓过后。
他便收起那份对老院长的特殊热情，朝着几个玩家笑着开口说道：“老人家就是这样，有点小脾气，难得他愿意跟你们说话，明天不要忘记过来。对了，他很喜欢小孩子，要是那俩孩子也有空过来，就一起带去热闹热闹。”
以覃硕对老院长的了解，也清楚只要玩家再坚持几天就能得到答案。
但他也没直接说。
只讲正好月底就是老院长生日，让几个玩家送个诚心合意的生日礼物。
小老头再固执也是个老头，那里会不喜欢热闹呢？不愿意见医院里的人，那就送几个没什么坏心思的玩家过来解解闷也行。
躺在摇椅上的老院长察觉到门外的动静，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他眼光真好，挑的继承人也还挺可以。
心情还算不错，眼罩未摘就准确无误的揪了颗故友亲自洗好还摆盘的葡萄，一颗又一颗的吃了起来。
在摸到某个东西的时候，神色如常将那颗‘葡萄’放入了嘴里。
‘您好，这里是074分系统通讯留音，目前正在假期，归期未定，有事请留言，急事请转接编号系统01234567都可……’
“别装了，我借用你们终点盟会道具再通过特殊渠道直接联系的，可不会跳到留音那边。”
老院长睡在躺椅上。
双眼蒙着纯黑色的眼罩，唇角微微勾起，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阳光撒在他的身上，将整个人都笼上层淡淡的金光。
即便是主系统在场都没办法检测出任何的异常，只会得出老院长确实在睡觉的结论。
实际上，老院长却在继续跟某个分系统联系着。
他语气带笑，说道：“不用担心，我做出的伪装系统01根本就看不出来。你藏得倒是挺好的，这么久都没被抓住尾巴，要不是留音太明显，我还真以为你还在在沉浸式度假呢！”
‘之前确实沉浸式，不过有玩家以传奇道具为代价主动联系我，刚醒过来没多久，发现家都没了。’
074分系统语气听起来挺不耐烦。
任谁度假醒来，发现不止是家没了，好不容易搞大的事业也没了，兄弟姐妹死的死，造反的造反，洗脑的洗成白痴，都高兴不起来。
它叹了口气。
过了半晌，才说道：‘你不应该被特别关照着吗？怎么还联系得上我？谁这么有本领了？盟会里的玩家可全都没了，就算还有也不会比你轻松多少，要是他们给你送的，我现在可要马上截止通话了，这么明显的圈套，我可不爱钻。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或鬼怪，倒是赶紧跟我说说，我正好手头上缺能干事的。’
“哦？听这话，你要把01从主系统的位置上挤下来？也对，毕竟你是01的分系统，还有那位的数据在身，只要你想，能钻的空子还是很多的。”
老院长乐呵乐呵的开口，还挺期待074能快点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