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晋·江·唯一正.版
原悄总觉得卫南辞这话多半就是故意在哄他。
不过次日, 他还是让余敏行过来帮对方诊了诊脉。
出乎意料的是,卫南辞的伤竟真的在短短两日内恢复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原悄有些纳闷。
“谁知道呢,兴许就是你的信息素对我有奇效?”
原悄心道, 早知道这样,就不等这么久了。
当初为了遵医嘱,卫南辞硬生生忍了半年多没和他亲近, 所以两人并不知道标记竟能有此奇效,这才令卫南辞的伤拖了这么久。
不过再早些时候,原悄身体尚未彻底恢复, 卫南辞也不舍得折腾他。
“没关系,现在发现也不晚。”卫南辞往他身边一凑, “这个月你不是哪儿都不去了吗?就好好替我疗伤呗,咱们把过去半年错过的都补上。”
原悄担心他的伤势, 自是不会拒绝。于是后头那一个月的功夫, 他除了每日陪孩子们玩儿,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和卫南辞腻在一起。
待入夏后, 卫南辞的身体便恢复了十成。
原悄甚至怀疑他的精神力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说不定比从前更强了。
两人商量过一番后, 决定动身前往其他大营,尽快把皇帝的差事办完。
裴斯远和余舟早在上个月就回了京城,余敏行因为无事, 便打算跟着原悄和卫南辞四处逛逛,也顺便到济仁堂各处的分堂看看。
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他们巡察各营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每到了一处, 原悄都不会逗留太久, 而是制定出他们军械的改良方案, 然后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妥当, 留下一个木工带人完成剩下的工作。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约莫到了年底时,最后一个大营的巡察便结束了。
众人踏上回京之路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底。
卫南辞原本是想带他们找个暖和地方过冬的,但看原悄归心似箭,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年糕,来跟爹一起叫,大伯,二伯。”
马车里,卫南辞哄着卫年糕叫人。
他这一路上都提前打算好了,先把俩孩子哄好,到时候见了原君恪就放孩子,俩小家伙一边一个抱着原君恪的腿叫“二伯”,看对方还生不生得起气!
“大伯……二伯。”卫年糕奶声奶气地开口。
卫南辞听了十分满意,又抱起原小木让他跟着叫。
“爹。”
“别叫爹,叫大伯,二伯。”
“不叫。”
原小木瘪着小嘴,看起来有些委屈。
这一路上,卫南辞没少拿这事儿来烦他们兄弟二人,原小木一开始还挺配合,后来就不乐意了。若是换了卫年糕这么顶嘴,卫南辞定要教训几句,但面对软糯的原小木,他实在是说不出重话,只能宠着。
“不叫就算了。”卫南辞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了揉,语气十分温柔。
不多会儿功夫,两个小家伙都倚在卫南辞怀里睡了。
卫南辞待他们熟睡,才小心翼翼将他们放下。
“三郎。”他挪到原悄身边,一手将人揽在怀里,问道:“想什么呢?一直走神。”
原悄将脑袋靠在他肩上,“你说我回家之后,二哥万一把我赶出来怎么办?”
“怎么专爱往坏处想?”
“我得先想想坏的,到时候才能有个准备。”
自从去年的事情之后,原君恪再也没给原悄写过家书。
虽说原悄每次回信都会回两封,但他每次收到的家书,里头都只有原君怀的。大哥的信中每次都会提及几句父母的关怀,却从未提及过二哥,所以原悄一直觉得二哥还在生自己的气。
“你忘了,二哥还给他们两个送了长命锁呢?”卫南辞道。
“你说,二哥若是真的在意这两个孩子,怎么从来也没问过他们呢?”
“你傻了?他不问你不也每次写信都会告诉他吗?”
“这倒是。”原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中有点近乡情怯。
在外头时,总盼着能早点回来。
真快到了京城,他又日日忐忑不安。
“你说,二哥是不是没将这件事情告诉大哥和我爹娘?”
“不好说,你大哥的信里不是从未提及过孩子?”卫南辞道:“不过他说不说也不打紧,咱们自己说呗。反正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就不信你爹娘还能不让他们进家门!”
若原府真的不让他们进,卫南辞就重新在京城置办一处新宅子,他们一家四口一起住。
不过他知道原悄很在意家人,所以并未将这个念头说出来。
到了腊月初十这日,众人便到了离京城最近的这处驿馆。
依着规矩,他们需在此驻留一日,差人往京中送信。
次日一早,待众人沐浴更衣后,前往宫中朝皇帝复命。
原悄和卫南辞都要入宫,所以安排了金锭子和殷时明日带着孩子先去找间客栈安置。待他们从宫里出来之后,再一起去原府,届时不管是什么局面,两人自是要一起面对。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日一大早,众人尚未出发,驿站便来了个人。
原悄立在院中,看着手里握着马鞭的原君恪,半晌没说出话来。
“二哥。”原悄慢慢走到他身边,看起来又紧张又害怕。
原君恪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睛上,忽然抬了抬手。
原悄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一缩脖子,这才发觉原君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仿佛这个生疏又僵硬的举动,已经是原君恪能表现出的最大程度的亲昵了。
“听说你今日回京,爹娘和大哥让我来接你。”原君恪道。
“噢。”原悄点了点头,强压下心中的酸楚。
就在这时,一个小家伙从廊下哒哒地跑了过来。
“爹爹!”卫年糕抱住原悄的腿亲昵地蹭蹭,然后好奇地看向眼前的原君恪,奶声奶气地道:“叔叔好。”
原悄闻言有些紧张,生怕原君恪不高兴。
却见他慢慢蹲下身,朝卫年糕道:“我不是叔叔,叫舅舅。”
卫年糕仰头看了原悄一眼,见对方没反对,便改口道:“舅舅好。”
“过来,舅舅抱。”原君恪道。
卫年糕素来是个不认生的,当即便放开原悄,走过去揽住原君恪的脖子抱了抱。
原君恪大概是头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看上去还挺不自在的,将手里的马鞭都扔了,两手抱着小家伙,生怕把人摔着了。
说来也奇怪,这小子明明长得怎么看怎么像卫南辞,但因为五官沾着点原悄的样子,看着竟丝毫不让人觉得讨厌。
这时,原小木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他胆子略小些,躲在原悄背后,只露出了一颗小脑袋。
原君恪看到他之后,刚要开口让他叫人,便闻小家伙主动开口,怯生生地叫了一句“二伯。”
原君恪一怔,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卫南辞那厮教的。
原悄在一旁听着,有些惊讶。
卫年糕学了一路的二伯,没想到临了阴差阳错叫成了舅舅。
倒是原小木,路上一直不配和,到了这会儿反而主动了起来。
“过来让二伯抱抱。”原君恪道。
原小木有些不大情愿,但仰头对上原悄鼓励的目光,便走了过去。
原君恪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家伙抱在怀里,嘴角不自知地扬起了笑意。
因为进宫的众人等着出发,所以他们并未多做耽搁。
原悄让金锭子和原君恪带着孩子一同先回原府,自己则跟着众人一起进了宫。
此前原悄他们已经将此番巡察的情况在文书中呈报过,所以他们今日进京更多的只是完成个述职的仪式罢了,没有太过繁琐的事情。
皇帝夸赞了几句,赏了众人,念着他们奔波劳累,早早就让人各自回府休息了。
从宫里出来后,原悄立在宫门口的长街上,一时觉得有些恍惚。
一晃眼,他们竟然离开京城已近两年了。
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恍若在眼前。
“你二哥一早已经来接人了,这会儿又派了马车亲自来接你,应该不担心了吧?”卫南辞道。
“嗯。”原悄点了点头,神情已经舒展了不少。
今日一早见到原君恪时,他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原君恪的举动已经表明了全家人的态度,他确实不需要再担心什么。
“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待我办好了就去找你。”卫南辞道。
原悄点了点头,估摸着卫南辞肯定要先回卫府,也没多说什么。
卫南辞立在宫门口,看着原悄上了马车离开,而后转身便回了宫。
皇帝刚将人打发走,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不禁有些惊讶。
“卫卿?”皇帝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卫南辞双膝跪地,朝皇帝行了个大礼。
大渊朝的武将,面对皇帝时只需单膝行礼,他这个礼着实有点大。
皇帝面上笑意一收,问道:“说吧,你又想干嘛?”
当初原悄离京时,卫南辞就是这么跑进宫来,朝他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说要辞去巡防营副统领一职。皇帝没允,这才退而求其次,准他跟着去巡察,顺便也替皇帝看看各营的状况。
他这一走就是近两年。
今日倒好,一回来又搞这一出。
“臣有件事情想请陛下成全。”
“又想辞官是吧?”皇帝无奈道:“朕以为,这两年你该野够了,怎么一回来又提此事?朕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已经很纵容你了,这巡防营的挑子,不是你说扔就能扔的。”
皇帝冷哼一声,又道:“朕对你和原家三郎的事情有所耳闻,也知道你的顾忌。放心吧,朕心中有数,你这个巡防营的副统领暂还是担着把。”
这两年卫南辞和裴斯远都不在京城,京城的治安都比从前差了。
皇帝心中知道卫南辞想辞去巡防营副统领的原因,自然就更不可能轻易允了。
“陛下,臣求的事另一件事。”
“哦?”皇帝有些好奇,“何事?”
“求陛下为臣赐婚。”
皇帝:……
原悄回到家时,父母和两位兄长都在。
金锭子接了人之后,将人引到前厅,原悄远远便看到老两口正在逗着两个孩子玩儿。
原君恪立在一旁看着,原君怀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新玩具,也不知是谁买的。
“爹爹!”卫年糕首先看到了原悄,哒哒地迈着小步子迎了上来。
原小木闻言也转过头,看到是原悄,也跟着跑了过来。
原悄俯身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进屋准备朝父母和兄长行礼。
然而待他看清父母的长相时,便怔住了。
尽管从前他有过猜测,这个世界里的父母可能与自己在星际时代的父母会长得一样,可今日骤然见到,还是令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三。”原母见他双目泛着红意,上前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
原父也抹了抹眼睛,看起来颇为感慨。
他们在原悄离京前,便已经有一两年的功夫没在京城待过了,所以加起来得有近四年没见过原悄了。上次见面,对方还是个稚嫩少年,如今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原悄被原母抱着,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了一场。
两个小家伙没见过这个场面,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旁的原君恪和原君怀,只能一人抱着一个哄。
等到众人情绪都稳定下来,已经到了用饭的时间。
一家人哭了那么一场,再相处起来就没那么生疏了。
晚饭的时候,卫年糕倒是热络,一会儿让这个抱抱,一会儿让那个哄哄。
倒是原小木,有些认生,只认准了接自己回来的原君恪,抱着这位二伯的脖子就不撒手。
原君恪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耐心,硬是抱着这“小祖宗”抱了大半日,直到晚上将人哄睡了才送到原悄房里。
“二哥。”原悄将原君恪送到院中。
原君恪转头看他,“累了一路,睡吧。”
“我以为,你没告诉他们。”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说?”原君恪道:“再说了,我若是不说,你们回了京城怎么进家门?总不好让你们父子在外头候着吧?”
原悄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暖,不禁又有些鼻酸。
“去年……”
“去年我是有点脾气大了,你别往心里去。”
“二哥你不怪我了?”
“师父都同我解释过了,说你当初是因为在宫宴上中了那种药,才会和卫南辞亲近……后来你们因此生了情,也是情理之中。”原君恪道。
他一开始生卫南辞的气,是觉得卫南辞欺负了原悄。
事后知道卫南辞是为了救人,虽然心中依旧不高兴,却也没办法再继续难为对方。
毕竟,卫南辞与他有再多的恩怨,对自己这个弟弟却是没有话说。
当初对方能毅然抛开京城的一切跟着原悄去云州,原君恪心中就有所动容。
后来又得知,卫南辞为了救原悄,险些丢了性命。
他心中纵有再多不满,也不好意思再棒打鸳鸯了。
“二哥……爹娘和大哥,他们都相信两个孩子是……是我……”
“一开始是不信的,这样的事情搁谁也没法信啊。”原君恪道:“但是后来余先生来过一趟,朝他们解释过了,我朝男子有孕之事,并非只你一人。”
最初,原父原母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他们好好一个儿子,怎么就能生孩子了呢?
可是日子久了,又时常收到原悄的来信说孩子的事情,他们慢慢就带入了祖父母的角色,嘴上说着不信,却也不怎么排斥了。
直到今日见到两个小家伙,老两口是彻底信了。毕竟,原小木和原悄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卫年糕虽然更像卫南辞,但五官也沾着几分原悄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们会将我当成怪物。”原悄小声道。
“傻不傻?”原君恪道:“余先生不是也生了师弟吗?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如此……就算只有你咱们也不会将你当成怪物。”
在原君恪看来,男子能生孩子,更像是某种“病”,当然他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他最初更担心的是这会不会影响到原悄的健康。直到后来被余舟“科普”过,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原悄只要健健康康,自己高兴,旁的也就不重要了。
“此事爹娘没在你面前问起,多半也是怕你不自在。往后在外头,咱们就说你是孩子的爹,旁的一概不提,省得旁人说三道四。”原君恪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安慰道:“回去睡吧,不早了。”
“嗯。”原悄点了点头,这才乖乖回了屋。
当夜,原悄那颗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亲人的接受和包容,对他而言是莫大的鼓舞。
原悄搂着身旁的两个小家伙,只觉一颗心无比满足。
就在他准备入睡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
“什么人?”有人怒喝道。
“自己人自己人!我我我!”
“卫副统领?您怎么不走正门?”
“嘘,我怕吵着旁人睡觉。”
原悄披了衣裳起身,将卫南辞从原府的守卫手里解救了出来。
“你怎么还翻墙啊?”原悄无奈道。
“我这不是怕太晚了,再找门房通报不方便吗?”
他今日原是打算不过来的,但是想起来原悄和两个孩子,他又不放心,非得自己来守着才罢休。谁知道原府的防卫已经被原君恪重新布置过了,而且在原悄这院里,多加了人手。
所以卫南辞这一下,可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我二哥好不容易消气了,你这一下别再给他气着。”
“气着我就再赔罪嘛,反正现在我伤也好了,让他揍一顿也无妨。大不了他揍完了我,你再帮我疗伤。”他说着凑到原悄唇边亲了亲。
“别闹,孩子都在呢。”
“哎,往后得和他们分房睡才行。”
卫南辞走到榻边,俯身在两个小家伙脸颊上也亲了亲。
卫年糕睡得不大实,迷迷糊糊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嘴里嘟囔道:“舅舅……”
卫南辞一笑,“我让他练了一路,最后也没用上。”
“你说奇怪不,他们俩兄弟,对我二哥一个叫舅舅,一个叫二伯。”原悄笑道:“最有趣的是,他们叫大哥时不知怎么的,就反过来了。”
“反正都一样,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要大哥二哥高兴就成。”
“我看二哥挺高兴的,今晚一直抱着原小木,把小家伙哄睡了才放下。”
卫南辞见他是真的放松了,眼底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他将原悄抱在怀里,低声道:“我就跟你说,不用担心,你还不信我。”
“如今信了。”原悄道:“对了,你今日回去见你爹了?”
“他不在京城,不过不重要,他在不在我都要与你成婚。”卫南辞道。
“他若是不同意,你难不成要跟他闹翻?”
原悄私心里,还是希望卫南辞能和父亲好好谈一谈。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着急成婚的事情了,早点晚点都无所谓。
但他不希望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让卫南辞本就不大好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
他自己很在意亲情,所以他希望卫南辞也能拥有这一切。
“放心,我会同他好好说,只是在此之前,我自作主张,去办了一件事情。”卫南辞道。
“什么?”
“我去朝陛下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啊?”原悄吓了一跳,“他给你了?”
卫南辞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拿给原悄看了看。
“陛下为什么会答应你?”
“你不了解他这个人。咱们这位陛下心思缜密,且极为聪慧,他不算多疑,但要取得他的信任非常难。”卫南辞道:“我师父之所以得他信任,一是因为两人有过命的交情,二是因为我师父待他素来坦诚。”
上位者,不怕身边的人聪明能干,怕的是对方没分寸。
换句话说,哪怕是只蛟,只要敢于朝他展示逆鳞,他都不会忌惮。
大渊朝这位皇帝,是属于那种很自信的帝王。
他从来不吝于宠信有能力且忠诚之人。
对裴斯远是,对卫南辞亦然。
而只要拿到了赐婚圣旨,卫南辞去见自家老爹时,就有了底气,也省去了于对方扯皮的过程。
毕竟,人家皇帝都同意的亲事,卫家老爷子有什么不乐意的?
当然,皇帝也不是大手一挥全不负责。
他对于原悄和卫南辞之间的事情,早就了如指掌。
世人都道卫南辞和原君恪走得近会惹他忌惮,若这两人都是没分寸的,他自然会忌惮,可这俩,一个比一个谨慎,争相辞官的事儿都干过了,他若再小人之心,未免有失气度。
两家到了这一步,他乐得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