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岁萝莉
孤独是这个时代最沉重的病痛。
这是柿文雄对老板说过的话里记忆最深刻的一句，而第二句是：
“喝不下了，真的喝不下了，你养鱼呢？”
老板的日本名字叫源夜序。
源氏是日本的四大贵族姓氏之一，但柿文雄很确定，自己的老板并不是日本人。
但老板具体来自哪里，柿文雄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老板是亚洲人。或许是越南，或许是缅甸，当然最可能的还是夏国。这是因为老板会写一些方方正正的字，很像是中文汉字，但又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当然仅凭这些东西并不能断定老板的故乡，因为老板的法语、德语甚至是阿拉伯语都很不错。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常见普通的第二语言——英语，老板总是学不好。
“just do it”在老板的眼里是“只是做掉他。”
小豆子纠正说“it”指的是“无生命的物体”，不能用来指人。老板便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
“那应该是just do he ……or she？”
小豆子无语了很久，最终放弃了辅导老板英文的想法。
那天的对话在柿文雄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并不是因为老板的固执和愚钝。而是他在笑了一会儿后，却发现老板是真的有在思考“it”的意思。
很认真，于是这件事就并不好笑了，反而变得……很恐怖。
柿文雄沉默了很久，最终得到了一个让他心底发寒的结论：
在老板的脑子里，人这个物种，和其他的东西并没有明显的区别。
那么，会这样思考的老板，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当然是人，而且是个病人，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些？”源夜序皱起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所做的事能和人沾边吗？人家送了你一栋楼，你反手就把人卖了？”
“为什么不呢？”源夜序耸了耸肩，满脸的理所应当：“从一开始合同上登记的就是他的名字，出院的时候也没变。他送了我一栋楼，我治好了他的病，这很合理。”
“可……”柿文雄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源夜序却轻轻敲了敲桌面，嚼着嘴里的烤肉认真的反问道：“那你觉得公平吗？”
“明明都是一个妈生的，你独自一人生活了半辈子。快乐二逼的童年享受了，精力旺盛的中年也过了一半。余下的大部分只有衰老和离别，这对它来说也不怎么公平。”
“但那具身体本来就不属于它！”柿文雄固执回应道。
“那属于谁？”源夜序平静的反问道：
“你想活着，它也想活着。在活下去的本能面前，所有冠冕堂皇的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是因为你来的稍早了些，身体就应该是你的？先来后到并不适用于所有的故事。”
柿文雄愣了愣，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源夜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眼神平淡的说道：“你觉得我应该救9527，是因为他更像是一个人。9527是你的同族，而它来源于你未知的恐惧。这是有道理，但很粗糙，在我这里行不通。”
柿文雄无力的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但却只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
他在心底认可了老板的说法，但还是觉得老板这么做有些太不近人情。
换位思考的话，如果它才是应该降生的人，而9527是鸠占鹊巢的外来物种。自己并不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甚至会拍手叫好。
但……不应该这样，老板居高临下处理生命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就算两个人格公平竞争，也不应该有外人的插手，这很不公平。我们都不是上帝，没有资格随意愚弄他人的命运。
“我什么都没做。”
源夜序似乎看出来柿文雄的心思，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个医生，又不是上帝，当然要尊重病人自己的意愿。我只是顺从他的意思，安排了一次见面而已。”
“如果9527问心无愧，或许会是另一个结局，但只能说结果很可惜。”
柿文雄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臂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烧酒。
“烤肉凉了，去热一热。”
柿文雄沉默的起身，然后接过盘子走到了一旁，开始摆弄着炉火。
而源夜序身体后仰，惬意的靠在了椅子里，双手捧着一壶温热的酒水，感受着手心的热气。
雨下个不停，霓虹的灯牌闪烁着缤纷的虹芒。
身穿黑色卫衣的年轻人竖起了衣领，将下巴缩到了里面。然后了眯起眼睛，偷偷的观察着往来的人群和……白花花的大腿。
“老板？”
“嗯？”
“您能别在我的酒吧里找猎物了吗？”柿文雄并没有回头，但也能料想到身后的那人在做什么。
“是病人。”源夜序纠正。
“有区别吗？”柿文雄嘴角微抽：“被你盯上的人和猎物有什么差别？结局好像都不怎么好。”
源夜序摇了摇头，认真的解释道：“猎物是无辜的路人，他们没病。而病人本身就有病，我找不找他们，都一样有病。”
“可你这样会影响我的生意啊！”柿文雄苦着脸回答道。
“是吗？”源夜序愣了一下：“不会吧？我就在这儿坐了这么一会儿，都收到这么多女生塞过来的电话号码了，你的生意不应该更好才对吗？”
右手伸进深深的衣兜里，源夜序随手便掏出了十几张颜色不同的卡片和纸条。五颜六色精巧可爱，一看就是出自女生的手里，上面还写满了一串串的数字。
“可我们坐的是烤肉店的门口啊！”柿文雄满脸幽怨：“我的酒吧可是在街对面，您勾引来的那些小丫头，都跑进烤肉店了喂。”
“啧，这样啊。”源夜序无辜的摇了摇头：
“那我倒是的确没想到。”
柿文雄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了眼头顶的“源氏烤肉店”，然后决定把手里的牛肉烤老些。
细雨渐渐，宁静的街道拐角处走来了一个前凸后翘，身形妖娆的女人。高跟黑丝，短裙凉鞋，几乎聚集了所有不可描述的诱人因素。
街道的各个角落，有很多双眼睛微微亮起，然后转头正襟危坐，暗地里偷瞄着过于靓丽的女人。
柿文雄自然也不例外，他一边剪着烤盘上的牛肉，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女人走向了自己的酒吧门口：“老板，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有点急事。”
“我也有急事，比你急。”
柿文雄回头看去，发现源夜序早已经起身，紧了紧袖口准备离开的样子。
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去，柿文雄却注意到视线的尽头并不在那个女人的身上，而是在女人撑起的伞下。
那里有一个比女人低了一个头的小丫头，一身有些宽大的黄色外套。圆圆的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别样的可爱清纯。
“萝莉啊？老板你确定那丫头成年了吗？”
“未成年人不能进酒吧。”源夜序皱了皱眉，平静的回答道。
“哦，是哈。”柿文雄点了点头，然后颇有些嫌弃的看了身旁的年轻人一眼。
源夜序斜眼看来，满脸的无奈：
“你的脑子该洗一洗了，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事实胜于雄辩，老板你眼睛都亮了啊。”
源夜序微微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听出了柿文雄言语中的提醒之意。微微低垂下了眼帘，遮住了自己……猩红的瞳孔。
“老板不会认错了吧，小丫头看起来挺正常的啊，不像是病人。”
“小丫头？”
源夜序摇头轻笑了一声，眼中恢复了深邃的黑色。但看着那个柿文雄口中的小丫头的额头，却有些怪异的咧了咧嘴角。
小丫头的额头在外人的眼中光洁白皙，但在源夜序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种景象。
皱纹横生，黑斑暗沉，皮肤像是死皮一样一层又一层的堆叠在了一起，惨白而苍老。
“这都快有一百圈了吧？难道还真是……百岁萝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