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谜团待解
逆光中,我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周围有很多双冰冷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连续的剧烈咳嗽过后,我好像看到了老猪,也好像看到了闪烁的警灯,应该是耳鸣了,只是看到他们张嘴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我感觉自己被抬进了一间移动的学习班,三五个白大褂围着我,一时忙得手忙脚乱,待稳定好侧卧位后,又及时给我戴上了氧气罩。
感觉脑子转不动了,眼皮越来越沉重,看东西也变得模糊,我缓缓闭上双眼,晕晕乎乎又睡着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刺眼的阳光照射得想流泪,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我掀掀被子踢踢腿,手脚只是有些不麻木并无大碍,反正就是使不上劲儿。
我费力地坐了起来,看到了还未输完的营养液,这里是医院,不是学习班。
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
我拿起床头卡——龙城医院,万幸。
如果是在中心医院,那我可就彻底挂了,老姨是那的护士长。我可不想让她为我担心,更不想让她拿着大号针头在我手背上扎满针眼。
上小学之前,我是和姥姥、姥爷、老姨在一起生活的,那时老爸老妈在中州包工程。老姨只比我大十岁,从小就对我超好,每天放学后也不做作业,扔掉书包就带着我来到胡同里玩耍。
稍大一点,我才知道,其实是她自己想逃避做作业,我只是她拿来对付姥姥的的挡箭牌。
一般她会先把我放在大门口,然后就蹦着跳着找小伙伴去了,玩得不亦乐乎。中间会跑回来看看我,发现我捡吃了地上的鸡屎片子或羊粪蛋子,她会及时帮我抠出来,尽管手上都是泥。回家时,她会找片梧桐叶给我擦拭干净嘴巴和脸蛋,以免被姥姥发现。
她前年刚当上护士长,在这之前,姥姥、姥爷、我,只要我们仨人有点头疼脑热啥的小病小灾,但凡让她知道了可不得了。
我们生病了,她可高兴了,觉得终于有机会可以为家里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儿了。她强烈要求我们必须去她所在的中心医院看病,但凡去到那儿,化验、吃药、打针、输液,她恨不得全都给我们上一遍。
有次我向她抱怨,姥姥姥爷生病了来就行了,我就别小题大做了。
她揪着我的耳朵,像模像样地警告:“你必须来,要不拿谁练手!”
我们龙城,拢共就两所二级甲等综合性医院。
一所是龙城医院,全称是龙城市人民医院,在新城街道新城路;另一所是中心医院,也就是老姨所在的龙城市中心医院,在老城街道老城路。
因为1980年以前,老城街道才是龙城县政府所在地。所以呢,现在的龙城市中心医院不在“市中心”,虽然叫中心医院;龙城市人民医院也没有“市人民”,我们只管叫龙城医院。
我螺旋上升着输液器调节泵,输液速度明显变快了,点滴快得连成了一条线。
这叫什么事儿,一年救一个落水的,还都是女的。
去年仲夏夜救的那个白裙子女生也不知道咋样了,今年又救了一个戴假发的。
让我说你俩什么好呢!你说锦旗不送也就算了,好歹送个果篮啥的表表心意吧。
都是龙城人吗?一点也不实诚!
哎,谁叫咱实诚呢,救人还救上瘾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提着输液瓶去到走廊尽头撒尿,回来的路上远远看到老猪正和俩人站在病房门口手舞足蹈,甚是开心。
再一看,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面锦旗,一面红底黄穗的锦旗。够喜庆,我喜欢。
我忐忑不安地挪向老猪,心想这次找我应该是好事儿。
“叶秋!”老猪看到我了,朝我挥着手,接着一路小跑来到我面前,然后挽起我的胳膊,硬生生将我架到了俩人面前,“救人的,就是他。叶秋,我学生。”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老猪一股脑地把我的个人情况和盘托出。话到深处,慨当以慷,慷慨陈词。
复读这事儿,你提它干嘛,嘴上就没有把门的。
仨人还在门外寒暄着,我已把输液瓶稳稳当当挂在了落地输液架上。等他们回过神来,我早已坐在床上了,无聊地看着他们表演,演得好不精彩。
中年人的世界,我是真心搞不懂,净整些没用的,来点实际的不好吗。
“起来!叶秋!接旗!”
老猪激动地从那人手里接过锦旗转而缓缓地放在我手里,整个过程缓慢而平稳,更像是完成一份庄严的使命交接。
有字的一面竟朝向我。我低头看见“见义勇为”四个大字,还有“高三(15)班”等字样,并没有我的名字——叶九秋。
艹!好端端的个人奖无缘无故变成了集体奖,更加恼火的是,集体奖就集体奖吧,我现在不是已经转到王老的313了吗,怎么还是15班。
老猪啊老猪,你先是为难我转校,接着强行把我塞进编导特长班,现在又让我配合你上演这么一出好戏。
好啊好啊,你过去是不是猪眼看人低,秋哥我现在是不是特长脸,等我来年再混上个大学“啪啪”打你猪脸。
对了,到时我还要好好问候问候你的自行车,就是不知道你还敢买吗?
两个男人站在床边说着一堆感谢的话,先是夸我舍己为人、见义勇为、有为青年,接着又夸老猪为人师表、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最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就要递给我。
老猪见状,说时迟那时快,硬是在半空中截住了递过来的红包,然后又给推让了回去。
你姥姥,那是给我的好不啦。
仨人腻味的客套话我是听不下去了,我扭头看向窗外,只盼着他仨赶紧走掉。此刻,我就想坐下来静静,浑身发软四肢无力,小腿有些站不住了。
话没说完,俩人就被老猪盛情推出病房外,那感觉就像是一家人。
临出门时,先前那人又跑了回来,接着把大红包扔在了我床上,随后双手合十鞠一半躬,面朝我挥着手退出门外。
对嘛,这才是讲究人。
定是喝酒去了,仨人。
我捡起红包,看也没看就扔进了床头柜。老猪还会回来要回去的,这点我可以肯定。
终于坐在床上了,我朝窗外望去,心里竟有些许落寞。
深黄色的法桐叶子,籁籁作响地从枝丫上打着转飘落下来,像仙女散花似的。那些桐铃像蒲公英一样,落在地上立即炸开随风飘散。
是谁把我送来的,我的外套和鞋子找回来了吗?
是谁给我换的病号服,我尼玛那天就没穿内裤?
是谁一直在看护我,我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啦?
我轻轻捶着脑袋,努力地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有一条模糊的军腰带一直在我眼前挥舞。
“干嘛呢,躺好。没看见回血了吗?”护士小姐姐端着个小盘子走了进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胸闷,想咳嗽,浑身没劲。”我支吾着躺下身去不再说话。
龙城人天生敦厚善良,对穿制式服装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我也不例外。
哪怕是看大门的保安,但凡腰间别个对讲机,手中抄根警棍,就无敌于龙城。
在龙城,凡是制服我都敬畏,可护士服算是制服吗?
想想岛国动作片,应该也算是吧,属于诱惑系列,那咱更得敬畏。
“正常啊,静养就好了。”护士小姐姐边说着话边换好输液瓶,掖了掖被角就出去了。
我立马坐了起来,起得有点猛,感觉眼前发黑。
我隐约听到她在门外跟谁小声交谈着,还听到什么小米油烂面条,什么多喝热水多吃水果,什么少量多餐等。
护士服应该算是制服吧?我还在想着这个高难度的学术难题,思绪已经快要飞到了岛国上空。也许,这个问题只有阿刁能回答。
一袭白色蕾丝连衣裙清新淡雅,一款军绿色夹克式风衣外套温暖甜美,一双匡威70S帆布鞋青春有仙气,林琳提着一个粉色暖水瓶款款而来,气质如兰温婉如玉。
“回血了!快躺好!”林琳佯嗔薄怒,如临大敌。
“丫头,你怎么来了?”我好像明白了,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
“我一直都在啊,大英雄!”
林琳放下暖水瓶,很自然地坐在了我身边,随手拿起一个橘子低头剥了起来。
“我昏迷几天了?”
“就一晚上啊,中间还醒过来一次。”
啊?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呢,女神经没骗我吧?
“今天周几?”
“周一。”
女神经没骗我。我没昏迷,应该是进入了深度睡眠模式。
“快去上课,”我没好气地推着她的肩膀,“快回去上课。”
“你怎么这么凶?”林琳眨眨眼,故意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哟,这不是锦旗吗,我说怎么脾气见长了呢?”
“别给我装了,快去上课,被老猪发现就玩完了。”
“我才不怕他呢,况且现在王老才是咱老班。”
“我怕他,我的姑奶奶。老猪刚刚就来过,要是抓住咱俩就完犊子了。”
“那好,我回去,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我选大冒险行不行?”
“不行!”
听这语气,我好想明白了点什么但又没全明白。
我常说梦话,睡梦中该不会迷迷糊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看她这架势,我觉得大概率是说了,估计全被她听到记在心里了。
坏了,我的一些个人隐私、心灵隐秘落她手里了。她接下来的三连问,无非是想通过我的回答将只言片语丰富成长篇大论,以此来佐证她的第六感。
“你是不是很想看我穿白色连衣裙?”
“是。”
“你是不是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我?”
“是。”
“你之前的女朋友是不是叫高菲?”
“是。”
“你救人那天是不是没穿内裤?”
“是。”
“你现在是不是特喜欢我?”
“是……不是!”
神经病啊!这时候提内裤干什么,再说我的小秘密招谁惹谁了,她不会是已经看过尺寸了吧。
况且,这也不是三个问题啊,明明就是四个问题。女神经在这里套路我呐,这孩子学坏了。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索性把针头一拔,拉起了她的手:“楼下走走吧,我也躺够了,咱去楼下花园吧。”
她立马起身,搀扶着我向楼下走去,我俩走得比较缓慢,因为我的腿使不上劲儿。
这是她第二次搀扶我了。一阶一阶地往下走着,我觉得是时候解开所有的谜团了。
说不关心彼此的过往都是扯淡!
“爱情”是自私的,相互都交代清楚了,对以后的相处是有好处的。
谜团终究还是会有揭开的那一天!
多一份信任少一分猜忌,省得各自耿耿于怀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使劲硬咽下去吧,疼;试着用手拿出来吧,还够不到。你说难受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