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将来,后世
“方丈大师？”
慧净和尚转过头，面露疑惑。
老僧却是笑道：“马上便到年关了，长安城内鱼龙混杂，恐有大事发生。玄奘不在，你且走一趟净土寺。”
老僧说到这，便又闭上了眼。
既没说要去做些什么，也没说何时可以回来。
慧净琢磨片刻，几次想以道行推衍，最终还是苦笑着摇摇头，放弃了。
自家师傅，说话总说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么靠悟，要么便是靠猜了。
“敢问方丈大师，先前来我方寸山耍泼的登徒子，可是叫李淳风？”
慧净和尚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老僧点点头，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慧净秀眉微皱，又道：“据说此人道行通天，一身术数，可知过去将来。连他这么一个逍遥自在的人，都要集儒释道三家之所长炼剑。我南瞻部洲，莫非真要大难临头？”
慧净脸色凝重，眼下的他，虽早有疑惑，可凭借自己的推衍之术，是看不清久远之后的将来的。
但是，他慧净看不清楚，不代表所有人都看不清楚。
那个叫李淳风的，就是个眼睛极亮的家伙。
老僧沉吟片刻，突然唱了句“无量佛陀”。
“将来之事，自有将来之人行之。当下之人，便行当下之事。既入空门，莫问前程，去吧。”
慧净点点头，宣了句佛号，起身出了大雄宝殿。
方寸山下，便是那传说中的不烬佛国了。顺着慧净和尚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座方圆百里的巨城，矗立在龟背之上，笼罩于佛光之下，说不出的金碧辉煌。
慧净和尚在大雄宝殿外等了片刻，迎面走来一位背剑道人，远远便朝他打了个道门稽首。
和尚笑道：“长安之行，就劳烦道友了。”
年轻道人点点头，也无话说，纵身掠出山外，竟是长着一张与慧净和尚相同的脸。
武陵源，某个不知名的小天地。
李清陪老人吃了一顿饭，又一同下地割了好几亩稻子。
老人夸他是个种庄稼的好手，李清则摸摸脑袋，笑得有些腼腆。
种地什么的，的确还行。
眼看天地昏黄，老人席地坐下，招呼少年过来喝水。
李清尽管不渴，却也不敢不从。
水壶是石头做的，很沉。至于有多少斤重，连他这个三境武夫都说不清楚。
好在壶中之水甘甜，李清便多喝了两口。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人人都觉得这样很好，那么外面的那座天下，就真的很好了。”
老人突然叹了口气。
李清抬头望向低矮昏黄的天幕，没有瞧见日落，更未瞧见日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身处在另一个天地。
如果是这样，就算走得再远，恐怕也是走不出去的。
“前辈……”
少年欲言又止。
老人则笑道：“想出去也简单，不过得跟我做笔买卖。”
李清眼神一亮，连忙起身作揖：“前辈请说。”
老人见状，却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几百年来，能走到这里的，只有你一人。你可知，为何？”
李清摇头，心中也有相同的疑惑。
是因为那颗匿行珠？
也许是，又也许没这么简单。
老人点点头，随即说出了一句让李清无比震惊的话。
“你从后世中来，于此时的我，便是那将来之人。所以你的命，比别人的要贵重些。所以，你才能活着走到这里。”
“前辈怎么知道……”
李清瞪大双眼，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这，可是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除了柳唤仙以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啧啧啧，不必如此诧异。只要你还在三界之中，尚未跳出光阴长河之外，就一定会被别人看见的。至于我们要做的买卖……你既是后世之人，便去替我寻一把后世之剑。为期三年，只要把剑带来，便可活。”
“后世之剑？去哪找？”李清反问道，眉头皱得厉害。
他从三百年后来不假，可这天底下，当真会有一把同样来自后世的剑？
这根本就是一笔不可能做成的买卖。
可老人却说：“既是后世之剑，自然便只有后世之人看得到。或许在长安，或许在江南。又或许，还未来到这座天下，谁知道呢？少年郎，光阴不等人，转瞬即逝。过去是如此，将来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回去吧，记住，你只有三年光阴。”
嗡嗡嗡嗡嗡。
老人话音方落，李清顿觉天旋地转，整个脑袋里，都是那无比杂乱的声音。
水潭下的猩红大眼，湖岸边的拦路虎，峰林中的火鸟，大河之畔的神龟……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闪烁，如梦似幻。
不知过了多久，当李清觉得头不晕了。睁开眼，自己正站在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涧之中。
天气很冷，有雪花飘落，并非那秋收时节。
“回来了？”
李清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拳递出，筋骨齐鸣。
是聚气境不假，没了上衣，光着膀子也不假。
掬起一捧冰水洗了把脸，李清晃晃脑袋，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抬头看，大雪遮蔽天光，看不出是什么时辰。李清也未过多停留，很快找到了一条下山的路。
山道不算曲折，但坑坑洼洼，显然是周道元御剑撞出来的。
一路无事，等李清返回澧县时，天色已经彻底变黑了。城门无人把守，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几乎全是百姓。浓重的血腥味，遍布整条长街，一直延伸至衙门口。
城中显然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而且下手之人异常狠毒，连无辜百姓都未放过。
县衙外，躺着十几具尸体，皆是身穿黄衣。门内似有打斗声，李清连忙冲进去，只见大堂之中尸横遍地。一个头顶青光的读书人，正抱着一具尸体缓缓站起身来。
读书人四周，尚围着几十个黄衣道士，个个凶神恶煞。
公案后头坐着一位童子，头戴莲花冠，面色殷红。
“大人！”
李清远远喊了声。
方右宁愣住片刻，旋即抱着手中之人缓缓转过身来。
死去的，竟是陈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