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一指浩然气
澧水河畔，两支庞大的队伍正静静看着城池的方向。
为首者四人，两个身穿玄甲的年轻男子，两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
各自身后，皆有一支多达数百人的军队。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大名鼎鼎的玄甲军，还是澧州府的官兵，都没有进入城池救援。
澧州司马周哲，掌本府军务，有护佑一方安定的职责。见澧县城中隐隐有血光冲天之象，动容道：“刺史大人，这澧县虽说是他方右宁在管，可明面上也是我刺史府的府衙所在。若真闹得尸横遍地，你我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周哲此话一出，其余三人却是都笑了。
澧州刺史怀安九捋着长须道：“交代什么？你我二人不是奉太子陛下旨意，去西边镇压苗人叛乱了吗？路途遥远，战事凶险，未能及时返回，谁敢苛责？如果有人非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就让他找太子爷说去。”
“哈哈哈哈，怀大人不愧是我澧州第一才子。这说话啊，就是中听。”
秦万山仰头大笑道。
周哲见状，皱了下眉头，却是不说话了。
怀安九旋即望向秦万山身侧的年轻男子，语气有些谄媚道：“将军以为，何时入城剿灭莲花宗余孽较为稳妥？”
那人闻言，剑眉一挑，缓缓戴上了面罩：“方右宁什么时候死，刺史大人就什么时候发兵平叛。我玄甲军不过是恰巧经过，因此相助大人，仅此而已。”
“此言大善。”
怀安九面露喜色。
随即不再说话，闭上眼，单手结印，周身突然冒出阵阵青光来。片刻后，一道有些虚幻的人影自其体内走出，竟是一步数丈，踏空而去了。
“阴神出窍？不对，应该是阳神日游！”
秦万山暗自吃惊。
当年的那位澧州才子，终究还是入道了。
县衙内，李清看着陈禄的尸体，脸色惨白至极。一个周天境巅峰武夫，说没就没了？
陈禄对他李清有大恩，可他李清呢？尚来不及请人吃一顿酒，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不会的，我一定是在梦里。陈禄大哥，可是武道宗师啊，怎么就死了呢？”少年痛苦地拍打着脑袋。
堂上，那位头戴莲花冠的童子突然嗤笑道：“你也说了，他只是武道宗师，而非金身境大宗师。一个小小的四境武夫，又如何会是本尊者的对手？方大人，你说呢？”
童子嗤笑过后，重新看向那个头顶青光的读书人。
方右宁并未答话，李清却是目光一寒，猛地冲了上去。
砰！
三境武夫的一拳，正中童子面门，却如同砸在一件甲胄之上，坚硬无比。李清脸色微变，又连出十几拳，内气汹涌，打得那公案四分五裂，也未伤到童子分毫，只得退回了方右宁身边。
“大人？”
“不急，先跟我走出去。”
方右宁声音冰冷，抱着陈禄往县衙外走。李清见状，也只得跟着倒退而行。
堂上的红脸童子视若罔闻，其余莲花宗弟子则是接连施展出符法。火焰与刀剑齐齐撞向二人，但都被方右宁周身的青光抵挡了下来。
一路退至县衙外，读书人看着那满街尸体，双手微微发颤。随即放下陈禄，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空。
雪花极美，却不应景。
读书人收回目光，面朝衙门口，一边卷着衣袖，一边说道：“我这辈子看不上很多人，也骂过很多人。杨广也好，李世民也好，我从心底里瞧不上他们。因为他们是枭雄，因为他们手上，都沾满了天下人的鲜血。”
“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总觉得有一个世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百姓们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始终觉得会有这样一个世道，也应该有这样的世道。可我好像错了，读书人总喜欢和自己讲道理。只要自己听进去了，就觉得全天下人都能听得进去。可我现在觉得，是自己大错特错了！”
方右宁说到这，转过头来看着李清，勉强露出一抹笑意。
“你能活着赶回来，我很高兴。如果哪天，你去了长安，见到了大唐皇帝，请替我带句话给他。你就说，方右宁枉为读书人。他，对不起澧县百姓。”
“大人什么意思？”
李清不由得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抓方右宁的衣袖，却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读书人周身的青光，变得无比明亮。许许多多文字，从读书人体内涌出，鱼龙曼衍，纷哉万象。
李清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字，是诗词歌赋，还是锦绣文章。只是方右宁身上的气势，突然间变得极强。就如同一座即将倾倒的大山，要将众生压得粉碎。
紧接着，李清的耳畔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追进衙门里头看去，只见方右宁乱发飞散，缓缓走向公堂。所过之处，凡是敢上前阻拦的莲花宗弟子，皆是一拳一个，打得血肉模糊。
读书人手中，很快便沾满了鲜血。身后，更是留下了无数烂泥一般的血肉。
君子动口不动手？
好像一直都是个笑话。
李清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谁说那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
读书人没用，是因为读过的书还不够多，走过的路还不够远。
“你，你……浩然正气？竟然有如此强横的浩然正气。你不是读书人，你是儒家炼气士？”
公案后头，那个始终稳如泰山的东方青灵尊者终于慌了。
只见其连退数步，手结明王印，右脚疯狂踩踏地面。随着一段拗口的古怪咒言响起，童子背后，竟逐渐显化出一道猩红之色的佛陀虚像。
“哼，儒家炼气士？杀你者，布衣方右宁而已。”
读书人一步踏出，瞬移数丈。右手成剑指，轻轻点在那童子额头。霎时间，青光大作，血雾弥漫，连同那道佛陀虚像，悄然粉碎了。
一指浩然气，千军掌下泥。
澧水河畔，怀安九猛地睁开双眼，仰天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