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 >大明悲歌 > 第三十五章 血书遗子

第三十五章 血书遗子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更新时间:2013-10-02

好在当天下午叶挽就平安回来了,也不知他与溱湘涟、溱湘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交易,张重登再三问他,他只是故作神秘摇头不说,反过来再三警告张重登小心被“白莲妖女”沟引,坏了祖父大人令名、危及张家安泰,其他书友正在看:。

张懋修万念偕灰也罢,雄心万丈也罢;溱湘涟作鬼也罢,做人也罢;张重登听也罢,不听也罢,叶挽的注意力慢慢被移开了。因为张敬修要出殡啦!

所谓入土为安!赤赤条条来人间,双目一闭辞世界,就象天上的一道流星,只有短暂的光明和绚烂,却让人心头被狠狠地剜了一下,张敬修就是这样子的。

按照荆州的习俗,要给敬修的尸身修治一番,换一套干净衣服、梳理好头发、换一双不沾泥的布履,好送上路。

高氏、崔氏忍着心中巨大的悲痛,日赶月赶地做针线活,动手料理后事。

张重辉作为唯一孝子,应当麻衣草履,悲啼哀伤,随侍死者灵前,直到他一抔黄土掩风流,才能渐收伤情,继续自己的生活。但是象他这么小的孩子,人们都会给予特权,即找人帮忙照顾着,带到一边去,以便成年的苦主能够腾出时间来认真料理后事。

但是,叶挽不想躲开,他支配着小重辉身体,强烈要求随侍一旁,高氏红着眼睛思忖一番,也表示同意了。家庭破败坏需要当家人了,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行事多有不便,而眼前这孩子聪颖早慧,虽然身骨尚小,但已经可以分担许多事了。于是叶挽被让进内室,小张蔓则被关到堂屋之外。

带上干净的衣服与鞋帽,刷洗用具,叶挽随高氏、崔氏进入内室,眼前幽幽的命灯正开放在那煤油碗里,一抹带血渍的布静静地罩着张敬修的尸身。

高氏伸手掀开了囚绡,敬修淤紫渗血的身体露出在木板床上,他那沉冤的面目与身上的创口一目了然,凄惨无比,崔氏看后痛呼一声直接晕死了过去。叶挽与高氏只好先扶着她靠到墙边。

高氏咬着牙剖下血衣。叶挽走了过来,映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等待着什么。

“慢着——”他低呼起来。

是的,他之所以非要进来,就是要找到这件东西,那里详详细细记载着敬修身陷囹圄的心路历程。如果能找到它,至少说明敬修是正常自缢死亡,如果找不到,那么形势可能会更加复杂,自己与张家就必须提前拿出因应的办法来。

敬修内衬的囚衣被掀开,露出了血书,对的,就是这个!无形中叶挽偷偷松了一口气,逼死敬修的仇是不能忘记的,但起码高氏一家现在是安全的,在自己没有能力保全她们之前,任何危情都会产生巨大的破坏力,因为她们太脆弱了!

含着泪,叶挽帮着高氏将那件血衣剖下来,高氏将它摊在一旁,咬了咬牙:“我儿——先为你父宽衣,再聆听嘱咐。这帮奸贼,将人折磨得不象样子了,嘤嘤——嘤嘤——”

叶挽应了一声,提起木盆里的布巾,用力压去水,递给高氏。高氏强忍着悲痛与眩晕开始清洗敬修遗体。

对于死者的身体,叶挽曾经多次往返生物实验室摆弄人体标本、也见识行医的父亲送走垂死之人,是以心中并不惧怕;只不过今日躺于眼前的是小重辉的生父,高氏的丈夫,自己这一年间唤他父亲的人,是朝夕相处、含冤自缢的长者,是以心中非常悲痛!

清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袍服鞋履,因为张敬修已被削去进士身份与礼部主事职位,故而只能穿一套青色绢布常服。明代对礼法的讲究已然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服饰违制是要查纠官办的。张敬修是按平民的身份走的,走得很不平静,也很憋屈!

收拾停当,覆上白布。张敬修不再与世人见面了!这个给了他欢乐又让他痛苦的世界,还记得跟他挥手告别,他张敬修却已经挥不动手了,他只留下了一份血书!

高氏与叶挽各执血书一角,唇口颤抖,开始逐字吟诵,。

这是一篇控诉的状纸!写得悲愤填膺、情意绵绵!

(这位进士爷写的是文言文,读起来很是费劲,青翼将他意译为白话,感兴趣的读者请自去查阅青翼附的“本书相关”卷)

张敬修血泪相诉:“天道无知,忘了上天应当凭承的好生之德!人心难测,忘了应当抚恤鞠躬尽瘁的忠良!没有罪,却被投于牢狱之中,无人相救,惟有立誓一死,来申明我的冤曲。”

开篇数语,道出了张敬修要以死鸣冤的想法。

他说:“先公十年辅佐,欲让大明江山稳如磐石,不求名誉、不怕诋毁,方招致今日祸事。其功劳与罪过,天下人、后世人自有公论。我张敬修身为长子,遭此凶祸,何敢爱惜自身性命而沉默不语呢?我欲自尽,是因已被逼得无路可走!谁人不贪生畏死呢?圣人如孔仲尼、贤者如颜回亦不免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者!在这个时候,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今天就告之于天地神明,从容赴义,瞑目一次然后万世无愧!”

张敬修边想边写下了他那血泪相和的遗书,作为临死前的厉声惨呼!究竟是怎样悲惨和复杂的心路历程,令张敬修选择了自我了断呢?

这纸血书同样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四月二十一日得到消息,二十二日就被赶到旧宅,府中男女惊骇之状,惨不忍言。五月初五邱侍郎到来,并于初七日提审敬修。其时身上挂满枷锁、头上戴着幪巾!还要遭受主审恐吓威逼、吏卒咆哮斥骂——这些都是敬修生平未曾经经受的。初十之时,母、子、叔、侄又被隔离开来,不准相聚接语。可怜张家人已经身名偕灭,犹遇骨肉离散。敬修担心会审之时,有人威逼恫吓、罗织罪名,让张家遭遇到难测之事。哎!人非草木,怎堪如此!”

听张敬修这么说,我们就知道这位老兄顺风日子过多了,确实有些脆弱。入狱后的折磨、刑讯者的乖张、人格上的屈辱、家人的分离,对刑部官员、内廷太监以及锦衣卫而言都不是个事,张敬修以此为苦,频频抱怨,说明了他切实少经风霜。

这位前宰辅之子、进士、礼部主事,一直受到他人的尊敬,不曾经历过刑讯的非人待遇,对于脖夹枷,手套锁、足上镣,枷锁桎梏加身的刑罚,自然**上感受到的折磨要深一层;脸上刺墨,被追问谩咒,所经受的精神上的羞辱要多一分。

但是我们也不能就此误解了他!在危急关头,张敬修还是拎得清的!

他说:“这些对敬修来讲都没什么,咬咬牙就挺过去了,独独屈坐先公二百万银子令人无法接受。难道不知先公自任职以来,清介之声传播海内吗?如此数额巨大的银子,不仅变产家产还不完,就是粉身碎骨也抵不清哪!不仅如此,主审还诬陷张家在曾省吾处寄银十五万两,在王篆处寄银十万两,在傅作舟处寄银五万两,再三恐吓,令人胆寒。此三家偕是无辜,为张府灾难所祸及,而且还要被诬陷数十万两银子呀。朝廷是多么愚蠢和偷婪呀!我想这三家家主就算都是贪官,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积畜,无论如何此事无法就此了结,我日后还有何面目见三家家主,大家会以为敬修是怎样人品的人哪!”

读到此处,我们看到张敬修真是一名君子呀!这抄家刑讯,被屈打成招的还少吗?张敬修一介书生血肉之躯,拗不过酷刑画押了,这很正常。但是他绝不愿承认赃银之事。张敬修,一介书生,同样有家园、道义、声名需要守护,决定以蝼蚁之命对抗这泰山一样重的担子!

你们逼我认张家贪了二百万,逼我认曾、王、傅为张家私存巨额财产,我说不,不是这样的!虽然我的身体很弱,受不了那魔鬼一样的拷打和折磨,但是我用生命来说不!

张敬修的可贵就在于此!蝼蚁,亦有蝼蚁的尊严!

二百万银子的污陷,嫁祸曾、王、傅三家的险恶用心,悠悠苍冥,无处嘶鸣,!张敬修,这个文弱的书生,用自己的生命拒认了!叶挽与高氏各自牵着血书一角,悲愤莫名,手与身体都在激烈地颤抖。这桩仇、这笔债怎么算,怎么讨还?

高氏一介女流,不敢质疑那至高的皇权,只对担当主审的邱侍郎和张诚怀着一腔怒愤。

但是叶挽不同,他来自不同的时代,看得清清楚楚的,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有一个半脑的人占据着至高的权位,肆意蹂躏涂毒苍生。大明朝居于一个尖锐的转折点,从张居正一家遭难开始,张居正改革乾坤大逆转,大明王朝直走下坡之路,四地反叛频仍。

为的什么,为的是控诉治国者的贪婪、严苛与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朦朦胧胧中,叶挽还不清楚自己为的什么?可以做点什么?但是那个巨大的敌人已经浮现了,并开始撕咬他了!

看到这里,仍然没有看到张敬修对这个家有什么嘱托?好在尚有最后一段话,高氏与叶挽强忍悲痛,继续看下去。

“祭祀祖宗,孝敬祖母老母,还有诸位弟弟在,我尽可放心。母亲操劳一生、妻子为人贤淑,妾室年纪尚幼,但都有烈妇的风范,听到我死的消息,恐怕难以自保。最让人心痛的是,我那六岁的儿子,不知能否存活下来。”

就两句话?“不能自保”、“无法存活”,张敬修你他妈的也太狠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死,留下破坏家庭,留下高崔二妇,留下重辉小儿?

张敬修在那由仓室改成的幽深的小牢房里,与所有的亲人相隔绝,面对风雨萧条、荒草芜乱、青蛙四叫,觉得前方一片黑漆漆、看不到一丝希望、找不到求生之路!就选择了自缢身死,用终结生命的悲怆,来控诉世道的不公——对改革家张居正的不公!但是谁来控诉张敬修做出这种选择对于这个小家庭的不公。

你也知道咬紧牙关哽咽,也知道高氏贤淑、崔氏年轻,都有烈妇风范,可能随你而去;也知道尚有六岁的孤儿焭焭在抱,没法存活下去!那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家吗?

高氏泣不成声、小重辉悲鸣、叶挽大恸!

这个家也是他的家。张敬修严肃而慈爱,道德观有点迂腐,却不防碍他是一位宽和、识礼、厚望、善听的好父亲。

高氏温柔而体贴,在她的心里敬修与重辉就是一切,她持家端方、常噙笑意、母性慈悲、怀抱温暖,她无愧于母亲的角色。

崔氏年轻美貌,却不恃宠、不狐媚、不啐言,虚心学习家务,辅助大妇理事,也是一位不错的小妈。

三位姐妹,虽然相处不多,但爱乌及乌,自然很有感情。特别是聪慧、敏感、懂事的小张蔓,叶挽几乎天天跟她在一起,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做幼稚无聊的游戏,看着她被毛毛虫吓哭,看着她偷吃厨房的饴饧,纵容着她的调皮与任性。

还有小重辉,双魂一体,看他哭、看他笑、看他梦、看他尿床、看他惊梦,深深地经历了他的感情世界与真实生活。叶挽几乎自以为成了一块冰,化进了大明的世界、重辉的世界。小重辉与叶挽紧紧地重叠在一起,久之叶挽并不以为悖,只觉自己是在重复过一个奇怪的童年。

这是一种家的感觉!

但是家中的男子,不能保护自己的家,有多痛,知道吗?知道吗?

叶挽知道了!他慢慢地体会到了这种痛!这种恨!

叶挽真想扑上去,把张敬修叫醒过来。既尚有老母、孤儿、寡妻,你这老玩意儿,就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现在你走了,把责任全留给了我,叶挽!我该怎么办呢?

(五天收藏涨一,无话可说了,裸奔,继续飘过)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