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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潘尚书有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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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03

叶挽陪着高氏一遍又一遍阅读张敬修的血书,泪涕皆下,悲愤的感觉袭胸而来。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种很糟的感觉。有这种感觉非常之不妥,他却使命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头七”一过,张敬修如期下葬……

时间像蜗牛一样向前蠕动,在案件审理上,“专案组”已经不再对张家人采取刑讯逼供的手段,所以大家的日子好过了一点,甚至嗣修、懋修和重登等人参加敬修葬礼后,也不拘回,只是不定时传唤调查。之所以这么宽松,是因为无论是邱橓还是张诚都在等,等朱翊钧给个定论。总之,案子由于张敬修的死亡打下了一个好大的死结,必须当今天子亲自来解这个套。

于是,邱橓和张诚先后帝上奏表,通政司的快马又像风一样飞快地跑了起来,等奏报到达京城乾清宫时,朝中各部大臣也先后得到了一些讯息。

于是京城喧哗了起来,茶楼酒肆开始讨论起了张府的案子,以及张敬修离奇的死因。坊间有了好几种版本,传播取广的有四种:

一是手黑版。说是邱侍郎像疯狗一样,为了让张敬修吐银子,发疯似的没日没夜打他,打得他身上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最后连内脏都被打碎了,一个大活人活活给抡死了;

二是毒杀版。说是张居正在世时将相当于太平仓银库三年收入的白银,交由几名重要部署代为藏匿,张氏几兄弟中唯有张敬修手中掌握名单。当事人担心敬修在酷刑之下扛不住交代了出来,也可能是想趁机私吞藏银,于是派遣江湖高手“钻天神鼠”潜进狱中,把一包老鼠药给下以牢饭里,张敬修饱餐而死;

三是自杀版。司礼监张诚与张居正有仇,迁怒到张敬修事上。张诚这个无根之人,行为乖张变态,落到他手里哪能有个好。张敬修原是大明首辅长公子,锦绣铺满前途的礼部主事,为人高傲自许,文采风流,堪为士大夫典范。一朝沦为囚徒,受尽凌辱!污辱漫骂、裸身受鞭、戴枷示众、刺字黥面、以及沦为男色,反正一句话,最难堪最低贱最可怕的耻辱刑他全尝遍了,最终受不住自挂东南枝;

四是**版。说是张敬修暗恋一名叫芸娘的美貌女子,此女原是高拱小妾;被高拱始乱终弃后,让张居正收为情妇;张居正死后,又与张敬修暗通款曲。总之狐媚乱交、道德沦丧,不一而足。邱侍郎审案时惊获线索,顺藤摸瓜,摸到一个又一个瓜,拽起萝卜带出泥,破了这起桃色大案。案情大白之下,老成持重的邱侍郎建议一贯道貌岸然的张敬修自行了断,保住了大明官场脸面!

各类故事广为传播,京城百姓谈得眉飞色舞,东厂的番子不停地将它们传进大内,朱翊钧听得目瞪口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呀,反正这会儿,明神宗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扒在郑贵妃身上做“俯卧撑”了!

好在大明高层得到的信息是相对确切的,但是大臣们依然议论纷纷。

谁都知道事情大条了,刑部右侍郎邱橓与宦官张诚率众前往江陵审案,以刑讯逼供讹诈钱财,搞死了张居正的大儿子、原礼部主事张敬修,弄废了张居正的三儿子、原翰林院修撰张懋修。所谓“刑不上大夫”,此二人均为旧大臣之后,不是毫无后台的黎庶呀!内阁诸臣、六部尚书相当火大,往日里黑张居正的人也暂时识趣地闭上了喷子嘴。

万历与他的臣子们,不约而同地想在十五日大朝会上,定出个子丑寅卯来。人是他派出的,万历皇帝不得不就此事给大家一个交代;而大明王朝的臣子们,仿佛知晓万历皇帝在不久的未来会撂挑子,多数官员终其仕途连根皇帝毛都见不着一样,全都紧张而热切地等待着朝事活动展开。

又到每月十五的望朝时间,皇极殿之上,朝臣们群情非常亢奋,此起彼伏地出班奏事或附议,焦点共同指向了查抄张居正家府一事。朝会之上几位大臣的脸绷得紧紧的,不时有一位冲出来道一声“圣上——”,然后叽哩咕噜扯上半天。朱翊钧端拱垂旒故作简慢,其实还是相当心虚的,那张肥脸不多时就往下淌汗。

对于张敬修之死,一众老臣,以刑部尚书潘季驯最为悲愤。原因在于张居正任宰辅之时,对这位水利专家最为看重,一力支持他“治黄”,老潘也没少在他家噌饭。潘季驯同性格简单温和的张敬修很合得来,在感情上确确实实地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子侄。现下这个子侄被一场无妄之灾弄死了,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于皇极门等候入朝时,潘尚书就大吼大叫,情难自抑。朝班之上,朱翊钧危襟正坐,潘尚书不顾身边老臣连连给他挤眼色,奋勇上前破口骂道:“圣上闻张敬修自缢,悉归罪于看护之人,不曾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圣上好货贪财,关心张府抄缴财物多寡,下属敢不尽心办理!如此一来,主事之人怎会想着顾惜旧臣后裔?那丘橓一到江陵,便拘人下狱,使用铜桚铁夹,断肢肢体,拷毙人命。实是有伤国体!人神共愤!”

这厮真是属驴的!几句话骂得狠,字字到骨,骂得朱翊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以明神宗的小家子气,这仇算是结下了!不过,朱翊钧也不是傻子,看朝会之上群情激奋,不便当众把这个技术专家给做掉,遂装作宽宏大量,咬着牙先忍了!

此情此景御史李植也看在眼里。今日朝会的主题是悲悯张氏,一流的呛手是绝对不会违背主旋律出口呛人的。只要圣上不明示,他便好整以暇,静待来日。果然,不久李植便上疏,弹劾刑部尚书潘季驯党庇张居正、散布谣言。朱翊钧见疏大喜!直接将潘尚书撸回家种红薯。

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涉及天子尊严,没人敢吱声。但是黄河不答应呀!

黄河,这条中华母亲河,咆哮东进,穿越西北黄土高原时,裹挟大量泥沙而下,将下游的河底抬升了起来,造成下游流水困难,夏秋汛期经常泛滥成灾。人说黄河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黄河一起灾祸,便会波及数个省份。

张居正在世时,委潘季驯以治黄重任。潘尚书使出两招独门绝技“束水攻沙”、“蓄清刷黄”,把黄河驯得服服帖帖的。现在你把最优秀的河工给赶走了,必须要遭受大自然的惩罚。就算老朱家搭着神明天子的幌子,在巨灾面前也是一样一样的。

万历十一年,也就是张敬修自缢这一年,潘季驯被免,十五年封丘、偃师、东明、长垣段黄河告急,被起复治黄。老尚书再出两个绝招名为“锥探法”、“槽探法”治河,迎击黄河洪峰……题外话,这位老河工出绝招喜欢一次出“俩”,在生活中做事说话也喜欢二,难怪牛脾气一犯让人觉得有点“二”。且不说潘尚书以后的仕途起伏,单主今天,他在皇极殿大朝会上说的这几句话,已经将朱翊钧深深刺痛了。

吏部尚书杨巍在一旁见老潘讲得有些过,担心朱翊钧当场就操了,赶紧上前圆话,出班奏道:“张居正威权擅专,圣上籍沒其家,国典已正,众愤已平,今日其八旬老母衣食供养不周,子孙相继死亡,仰窥圣心,必然也是恻然不忍,。是以臣请圣上下诏,令湖广巡抚整顿秩序、保全旧臣家小。”

对嘛,这才象老政客该讲的话。那位有点“二”的潘尚书心情稍稍平复,可能也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赶紧换个说法道:“居正母逾八旬,旦暮莫必其命,乞降特恩宥释。”意思是张家老太太已到耄耋之年,你就下特旨放他们一马吧!

“臣请抚恤居正八旬老母,保全旧臣家小!”朝臣们纷纷附议。

见朝臣附议众多,内阁首辅申时行觉得自己也应该表态了。他出班奏道:“臣亦乞圣上保全居正老母,给予衣食,宽其子孙,勿令老者流离失所。”

实在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申时行与潘季驯完全是两类人,前者将当官做事的火侯把握得相当好。这个人喜欢等,等潮流清晰时了才肯跳出来往前推一把,所以较少惹怒朱翊钧,口碑又相当的好。立场不鲜明的和稀泥宰辅,往往对演苦情戏有一手,申时行就是这样的。

申时行这种人,严格上讲并不是坏人,但是你占了宰辅的毛坑和稀泥,不顾国器重任,本质上比坏人也强不到哪儿去!老这么干,也是要出问题的,果然后果万历皇帝与文官群体发生“立储之争”,申时行左右都站不好队,只好夹着铺盖卷走人。

在孝义之道上,朱翊钧可不想当大反派,听到老臣们议论纷纷,大多倾向于顾恤旧臣家属,连宰辅也支持对张家网开一面,这说明“潮流”已经形成了。既然如此,咱也不能逆流不是,小朱很通人性地颔首道:

“列位爱卿所言有理!张居正大负恩眷,遗祸及亲,其母垂毙失所,着实可怜,许留空宅一所,薄田十顷,以为赡养之资。”

这个世界上的人,非个个如潘尚书,二、超二、巨二,也并非人人如申首辅,墙头草两边倒;比如我们的内阁次辅许国许大人,就是走的是中间路线。

他斟酌一下,觉得这种“补偿方案”仍然美中不足,于是进言道:“居正占用辽王藩府,私占田亩为真,其生活奢逸虽然属实。然合邱橓所抄金银,不过万两之数,责其贪污查无实据!念其效劳有年,入土成灰,臣请陛下不再追究。张敬修自缢身亡、张懋修业投井自尽未遂已成残废,均已受罚,臣乞免去其本人及子女罪责。”

张居正的相人术还是可以的,起码生前没白培养许大学士呀,看他讲得多好。

朱翊钧清算张居正没捞着几个钱,现在把人家老大弄死了,把人家老三也弄残废了,早已意兴澜珊,闻言亦同意了许国所请,决定对张家诸子有所侧重地网开一面。

总之,为了平息老臣们的怒气,在张府一案的处置上,朱翊钧把握了一个总的原则,即老的、死掉的、残疾的就放一马,但是其他人还是要还点债的,不然圣天子被张居正欺压作弄十载,何以泄愤?

既然案子就这样完结了,张邱等人是不是可以回来了?朱翊钧可不这样想,张家的人事可以了,但是财货的问题不能就这么完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呀!朱翊钧又下一诏,令张诚、邱橓继续追索张府寄喻他府银两,未理清银子的问题不得回归!

大太监张鲸夹着诏书,快马加鞭来到江陵县,好给主审官员宣读上谕。

就在张鲸离京不久,当朝刑部尚书潘大人的府邸里,老潘梗着硬硬的脖子,正盯着两名家将,虎虎地问:“潘鹏、潘豹,老夫可以信任你二人否?”

潘豹欲哭无泪:“叔,俺刚学会狗刨,您就将我二人要来带在身边,您不信我们哥俩,您还能相信谁?”

“还可以相信你婶呗!”潘季驯翘着花白的胡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叔有此问,只因要派下一趟差使,回头你二人到帐房各领一百两银子、一匹快马,火速赶到荆州府江陵县,其他书友正在看:。允你二人在彼处娶妻生子,这辈子也不用再回来了!”

“叔,这却是为何?”

“并非不允你二人事成之后回京,只怕回来之后,这尚书府已然改姓。叔也许就是第二个张江陵!今日早朝,呵呵,不说也罢……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你二人附耳过来……”

第二天凌晨,潘府大门突开,潘季驯驱步而出,立于大门一侧,眉宇凝重。紧接着两匹快马飚出,越过他之后,马上骑士勒马回首一顿,然后一抖马缰,任马蹄敲响冷街。在南城宣武门打开的那一瞬那,这两匹马闪电般穿门而出,尾随张鲸的马队,风驰电摄地直奔江陵而来。

且说张鲸到了江陵,张诚给这位同僚又是拍灰又是摆凳,他很是关心明神宗对张府死人一事有无不快,对自己有无影响,同时也想知道有无旨意让他立即回京。都说这趟油水大,压根没见着什么大鱼,还是留给邱橓自己折腾吧!

听得话意,张鲸很无奈地摇摇头,将诏书示于张诚:“皇上并无立即召还之意,兄弟亦帮不上忙,这事您还得忙着!”

张诚听完直接泪奔了。出来三个多月了,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俺落了什么好?俺也要!啊,不对,伪男张诚可没老婆,虽有那么几个干儿子,但都是不能搂着热炕头的。反正不管搂什么,他就是想早点回去,但是事与愿违,被干耗上了。

人跟人不一样,没老婆亲子的张诚想回京,有老婆孩子的邱橓同志却不想走。闻听要留他继续审理此案,他诚恳地对着北极星的方向磕头谢恩。

张府的油水虽然不大,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首辅当年的关系户都还是有点银子的,没银子的话将房产、地契弄到二级市场上变现一下,也是可以榨出油来的。

接下来,完全可以拿着张敬修等人的供状“按图所骥”。逐户进行清理,比如对曾省吾、王篆、傅作舟等几家,派出锦衣卫,估计会有一个好收成吧!

想到这里,邱侍郎吐了一口浊气,心中多出一份快意来。此番派皇差出来,总得给圣上多赚一些回去,不然怎么更上一层楼?

张鲸走后,邱橓果然酷吏本性再现,频频出手。起初曾、王、傅等人苦苦否认,后见邱特派员为了满足朱翊钧的贪欲不择手段,只得破财消灾。邱侍郎刑讯逼供,打得曾省吾认银三万两、王篆认银五万两、傅作舟认银一万二千两。这里王篆是大富户,傅作舟经济情况不明,曾省吾是卖宅卖地供应本次“官方敲诈”,结果破了产。

用棍子要银子的手段,后世还有个叫李自成的人,带军队打进北京也使过。这样做是有后果的,李顺王朝这样一搞,直接把清兵让进了山海关;而邱侍郎这样一搞,已经把张家的人整死了一个,现在还要继续打下去?

不论这三家家主的做官与为人情况如何,无数史家的分析表明,张居正不可能将三十万两赃银寄到彼家。纯粹是经办人员为了多拢银子,将案情扩大化的做法。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攒财,才能满足明神宗的贪欲。

邱侍郎虽然对留他办案很开心,但是还有一桩麻烦事没有解决。对敬修的死,他到现在还没有给申时行、潘季驯等几位递过纸条的老臣作出解释。

于是,邱侍郎抓紧时间给几位大臣写了封信:“此次意外变生,下官保护欠周,有负所托……现在,人已自尽,所有事情做得再好,死者也不能复生了。伯仁因某而死,某罪孽深重!万分抱歉!抱歉!”

几位老大人接到信件很生气,后果本来也应该很严重,但是不久邱特派员新追索的银两解到了,朱翊钧欣然临朝,以邱橓审案有功为由,晋其为刑部左侍郎。中国人以左为尊,这左侍郎硬是要比右侍郎要牛逼那么一点。实际上明神宗变着法子,想表达对邱橓的肯定与支持。邱特派员那个感激呀!那个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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