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开门红
更新时间:2013-10-29
第二天辰时,陆玄卿如约而至。
叶挽非常隆重、非常专注地早早就倚在医馆大院的门边等待,直至等来陆玄卿,并将之引进屋。
陆玄卿一进屋,被眼前准备好的物事吓了一跳,治颗坏牙需要这般些古怪的东西吗?
现在的牙科别馆好象一只打开了的魔盒,正中横着一把顾老大夫夏日打盹用的躺椅,躺椅边上安有一张小桌子,桌上备有挑牙腐质用的牙勾、破牙石用的小锉、还有漱口用的清水、擦拭口水流液用的净布等一应物事。还放着铁勺、天秤、调和棍、硫黄、新取的橡胶汁等东西。
叶挽请陆玄卿躺在椅子上。
看来准备了两周,小郎中要出手了!
顾老大夫特地停下手里的活,站在一旁参观。对他而言,眼前的东西依然稀奇古怪,同样搞不清小郎中想怎么治那颗坏牙。
至于叶挽,敢把诸般置于“光天化日”之下,也就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由着他看,也由着人家发问。
开始治疗了,叶挽再次认真检查一番陆玄卿的坏牙,问问他持续多长时间了,最近两周有无痛感,吃冷热酸甜食物时的反映。
顾老郎中听了,在一旁感慨道:“倒也中规中矩,望、闻、问乃是对症施治之要,番医治牙,倒与我中医有相通之处。”
叶挽了解完基本状况后对陆玄卿说:“牙床基底是好的,好牙与坏牙并生在一起,需将坏去部分剖下,方能以好牙为依托培元固基。接下来小弟将把一些工具送进陆兄口里,通过作业剔下牙腐质,陆兄可千万不要紧张!”
“兄弟只管施为!”都到现在了陆玄卿还能不光棍,何况他对叶挽的医术还是信服的。在叶挽的示意下他张开了大嘴。
这个时候没有小手电,真是不方便!
叶挽只好映着天光看进去,取小锉去崩那陆玄卿的坏牙,破去成块的牙腐质。在这过程中,一旦有腐质脱离或患者口中生津,叶挽就拿清水给他漱口,让其吐掉碎渣,不一会儿就清掉了大面积的坏牙质。
顾老郎中大是不解,番医竟用这锉子捣牙,怎么看起来象个木工,暗叹真是长见识了,不知疗效如何?
过一会儿叶挽放下锉子,又拿起牙勾,顾老缩缩眉头,他详细分辨着小锉与牙勾,实在不明白叶挽换用不同器械,所为何来?
叶挽拿着牙勾,划拉划拉替陆玄卿又剔起牙来,希望将坏牙周边细处的腐质清除掉。他剔牙时,继续坚持边清理、边让病人漱口的处理方法,始终保持了患者的口腔清洁。
终于将陆玄卿的牙腐质清除干净,叶挽示意他稍事休息,然后自己拿起铁勺,往上面注入一点点清水,再奔到煤球灶边,将最上面的隔板移开,用铁钳夹着小铁勺,放到炉火中烧烤。
不一会铁勺内的水反复沸腾,里面的水也蒸发得差不多。叶挽倒掉余水,将热勺回到桌面,然后快速将配比好的橡胶汁和硫黄分别放入热勺中,再用调和棍快速搅和。
这是物变啥蚊(闽南话)!顾老大夫睁大眼睛,凭住呼吸观看,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叶挽用小研锤不停椿着热勺中的物体,不一会儿,七成橡胶汁液与三成硫黄顺利温融,获得了一小团湿湿的胶质物。
叶挽执起牙勾,小心地用它搭起一小块胶质物,置入陆玄卿的牙洞里,再用工具将胶质物的边缘填实,最后请陆玄卿对咬几下牙齿,。
这温融的东西刚被填入牙洞时,陆玄卿觉得挺为不适,但是难受的感觉稍纵即逝,小等一会,叶挽再请陆玄卿咬牙,问可有不适?
见陆玄卿摇了摇头。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小声说:“好啦!”
“好啦?真好啦?”跟上回用药去痛一样,除了最初见那各色器械进出牙口有点心惧、用胶质物填充牙洞有些酌痛外,整个过程安全舒服,感觉爽爽的,没有意外疼痛就解决了问题。
“好手艺!”当事人陆玄卿站起来赞道。
顾老大夫等半天,没见叶挽有剩下的动作,不安地问道:“这样就好了,不开点汤药?”
“不开!”
“那这胶质物是何物?”
“此乃某那番师的独门治牙秘方,名叫,名叫“和合弥齿膏”,顾老先生如有兴趣,回头我们共同研究一下?”
“既是秘方,不敢窥伺,”顾老先生笑而摇头,“‘和合弥齿膏’取名倒也贴切,竟似我中华药名,不知置于牙中可耐经年否?”
“如牙质崩坏,三年另补;如牙质优良,未致剖落,一生不换。”
听叶挽讲得如此自信,顾老先生吸了一口冷气,陆玄卿则是笑逐颜开。坏牙猛于虎,陆玄卿从过去的陆胖子变成现在的陆瘦子,此中滋味不可言道。
顾老大夫拙于治牙,以前有人求他,只能开开止痛汤剂吊着;今天张小郎中一来,改天换地、手到病除,心里是佩服得不得了。第一次施术,基本奠定了叶挽在医堂的位置。
顾老大夫不断感叹术业有专攻,对“医术超群”的叶挽更是和颜悦色。
在海贼窝里求生,两周来张小郎中都是不劳而获。他陪着顾老大夫吃大窝饭,生活水准一时也低不到哪儿去,每天不用排队领取都有人送来黍米海鲜。不考虑张蔓之事,其实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可是不能老是素餐尸位,身强力壮的叶小郎中,不能接受被人当作软饭哥的精神折磨。
现在好了,成功完成第一例手术!不光展示了自身价值,以后还可以持之以恒发展了。
叶挽决定进一步琢磨如何制造假牙,牙医是他上岛以后立身糊口的技能,不能不悠着点,认真做好它呀!这次还好陆玄卿的牙病只需补牙填料,若是要换假牙不是要直接冒泡,因为叶挽还不会。所以,叶挽有很强的本领恐慌感,决心接下来对这个问题展开深入的研究和试验。
记得新修《本草》中用汞合金制作假牙,主要成份选择银、锡,还有少量的铜和锌,实验出方剂对叶挽来讲不复杂,依靠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几番试验,或许就可以配比成功。
但是有一点对明朝的海贼来讲太难了,请他们帮忙寻找和熔取上述几样金属几乎不可能!当你拿金属开采提炼的问题请教他们时,只能看到一脸又一脸的迷惑,叶挽连连叹气,这里的科学实验平台太差了。
感慨之余,他将视角转到了动物的骨骼上,记得历史上有人用象牙、牛骨做过假牙,倒是可以探索一番。
接下来的生活就这么过,或是做点小研究,或是呆在别堂坐诊发呆——总之医士叶挽要开业啦。
虽然他为陆玄卿治好了牙,但在声名未隆之前,作为十六岁的医生必然是要寂寞的。医生这个行当,越老越是吃香,也就是说,他现在没什么生意会上门来光顾!
看着主诊医堂之上人影踵踵,老大夫望闻问切、嘱咐病人,挥毫写下一张又一张药方,小张蔓对着药方,上窜下跳地帮忙抓药,热得小脸通红,。而自己的牙科别堂无人问津。心里的感觉糟糕透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张蔓融入医馆的速度非常快,很是招人喜欢!
“不错,会读药方!能识别老顾狂草一样的药方;能辨中药!对着方子为病人抓药,牛!”叶挽欣赏地看着小张蔓。就像父亲看着自己未长大的孩子有超常的表现一样,眼睛里满是自豪的神色。
至于对那位忙忙碌碌的顾老大夫,叶挽没什么良心地叹一声“声名累人哪!”然后悠闲地喝了口温开水,兀自不理那对忙碌中的一老一少。
明朝的医生行业细分还不够,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牙科等都是一医包办,很少能见到象小林郎中这样投机取巧,取新材料之巧,只在治牙方面有过人之处,一心混吃等死。
日影近午,愈发热切。
好不容易别馆来了一位一手抚着腮邦做着牙痛状的壮年人,未见人先闻声,老远就长嚎一声:“痛死罗——”
不过当壮年走进别堂时,看到别堂之上仅坐着个大孩子,惨叫声嘎然而止,转头向主堂探一探,恰好看到顾老大夫鹤发童颜,正椽笔在为病人龙飞凤舞地开方子。咕嘟一声“走错了!”
“没错!没错!”叶挽忙起身扑将过去,纠住壮汉的衣袖,恳切地自我介绍,“在下就是牙科堂医!”笑话,毫不容易有一个体现自我价值的机会,岂可轻易放过。
“你既是牙科郎中——可知人口之中有牙几颗?”
这个还真不知道!叶挽不由愣了一下,如实答道“不知!”
“不知道何敢自称牙科郎中?”壮汉一脸的鄙夷。
叶挽一听怒了,你是来求医,还是来考数数的?病人是弱势群体好不好!哪有这么鸟的!
他反唇相讥道:“治牙者不知道牙有几颗,不正常吗!理发者焉知人顶头发几根?捕鱼者焉知大海游鱼几尾?捉蛇者焉知山中毒蛇几条?占卜者焉知天上有星辰几……都——都——不知道好不好?”
“不然,洗衣者需知欲洗衣物有几身,烧饭者需知欲下锅之米共几勺,就餐者需知一顿饭要吃几碗,学堂先生需知自己教了几名弟子,不然连束修都没等拿……”看这壮汉口若悬河,激动起来哪有点牙痛的样子。
“这些都是份内之事,在下同样一清二楚,你且张口,某一看便知你的牙坏了几颗。某是补牙之人,一如你适才所说的洗衣、烧饭、饮食、教书之人,当然知道自身职责之内施治对象,不过只需知道这些也就够了。”
叶挽继续辩道:“为什么说这就够了呢?承担为医馆洗衣任务的人,无须知晓南澳海岛一日需要洗多少衣物;家中烧饭的人侍候好了自己一家的食物,无须知晓南澳岛一天共需下几锅米;学堂的先生带班只需知道授业弟子的数量,没必要知道岛上共有多少蒙学稚童。在下本是牙科郎中,只须知晓阁下满口坚牙中哪一枚是坏的,补好不就行了!”
壮汉一听,想了想,咕嘟一声“也是呀!”看神情有些意动。
不过他又看了看小郎中尚嫌稚气的脸庞,方才恢复的一点自信又消逝了,“阁下不象郎中,是郎中亦不让治,也忒嫩了!”
这你象人话吗,叶挽听了差点直接泪奔。什么叫不象郎中?什么叫是也不让治?这不是人身攻击、人格侮辱吗?还有那个“嫩”,是人总会变老的嘛。
既然不能说理,只好勉力将人留下,不能让顾客就这么流失了,叶挽纠住对方的衣袖,一发抓得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