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浇水工
每一个孩子都是一粒种子
托管班新来一对兄妹,老板把他们叫哥哥和妹妹,那我在这里也这样称呼他们吧。
比起二年级的哥哥,小一岁的妹妹还是比较粘人的。放学去接她的时候,她喜欢抱我的腰;躺床上午休的时候,她习惯性地牵住一点东西,比如我的手指;等到开始写作业了,她又总喜欢被我们用目光拴在身边。她来的第一天我就意识到这些了,很伪装的乖巧。只要我们从她的作业本上抬头,她就开始各种大幅度的自以为的小动作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老板说是因为这个她本身比较缺爱,也提醒我们尽可能地多照顾一点。
昨天放学,我牵着妹妹和另一个很可爱的、我比较喜欢的弟弟往托管班走。路上,我问妹妹在学校有没有乖乖听话和认真听讲。可爱弟弟接话说,一到上课妹妹就要去卫生间,平时也不交作业,老师都不太愿意管她,还让大家别和她玩。
我问可爱弟弟为什么,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和他一起沉默。比起沉默,更多的是无处发泄的,亦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也是那个晚上,我和朋友说的,“如果一位老师带头去歧视一个学生,那无论是因为什么,这个老师都是不合格的,没有职业素养的。”在我还是青春期的时候,我的语文老师就告诉我“每一个孩子都是一粒种子,要用爱去浇灌”,我不相信那位老师不明白。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一书里写道,“所谓的分数、学历甚至知识都不是教育的本质,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这段话也被我的习作老师常挂嘴边。
但很不幸,由于教育资源的不均分配,升学率俨然成了一串冰凉又不得不直面的数字。在这个过程里,愈来愈多的人民教师开始唯分数论并试图舍弃一些掉队的学生。这些现象在我上学的时候就有,且有随着时代发展愈演愈烈的趋势。
可能是幸存者偏差,我是顺遂长大的那种类型,从小到大遇到的每一位老师也都有在认真浇水,如果把教书育人这份工作比喻成浇水工的话。因为那些年,我的那些不堪、不体面都被很好地照顾到,以至于我能顺利走到现在,我才明晰这份投入的重要性,并且愿意在参与那些孩子人生最重要阶段之时尽可能地起到正确引导的作用。假使日后真的走上那个岗位,我也希望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的浇水工。
教书育人的本质还是浇水、施肥,而非修剪、打磨。就像前面说的那样,每一个孩子都是一粒种子,没有人知道这粒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还是葳蕤芳草,更没有人知道最后这粒种子会开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甚至,不开花不结果也是有可能的,这又没什么不好的。
但总有人妄图去修剪这粒种子长出的枝叶,好像千篇一律生产出来的规范才叫成功和完美,却忘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会产出比人为所难企及的美好。教育的初衷绝不是为了磨平孩子的棱角,教导他们如何圆滑处世。教育是为了发掘人的价值,实现人的自我实现。所以,我羡慕那些有世界交手多年,依旧有棱有角的存在。
说实话,在接触的所有小孩子里,我比较喜欢的还是那几个有棱角的。比如那两个名字一样,只是一个看起来很顽皮和另一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小男孩。他们俩是好朋友,我昨天开玩笑问那个看起来乖巧的小男孩,他们俩为什么能在一起玩。乖巧偷偷告诉我,他平时都是装的,我乐了一下,透露我也是装的。接头成功后,我俩就坐在那偷着傻乐。当然,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其实啊,我俩搁那偷乐,是因为有个学生在教室里吃榴莲糖。说来怪不好意思的,糖还是我给的。这事讲起来有点麻烦,大概就是我前天和小吴闹别扭了,因为他觉得我不公正,在他和别人打闹的时候,我只批评了他,实际上我后面也给了另外一个小朋友一拳。接着,我在他旁边签体温表,这个需要午检签字,我没有签字笔,他还和我生气,我本来不太想问他借的,平时都是他主动借给我的。结果,我还没来得及转头,他就把笔硬塞到我手里,迅速转过脸去,依旧气鼓鼓的。可爱又好笑。我和他同桌当时一定有在不争气地笑话他,那个吃糖的就是他同桌。
然后,回到家我和朋友发消息。有个学长和我说,和小孩子的相处是自我成长的过程。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也确实不对,刚好室友给了我一袋她带回来的喜糖,我就想着拿去分给小朋友,首先应该给生气弟弟两颗的,小孩子之间的和好就是你先对我好。话说,之前还欠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妹妹两颗糖。昨天等到糖都分完了,我才想起来那个妹妹是谁,今天还要补给她。
本来,我是想先拿给生气弟弟的,但是我找不到他人了。刚好可爱弟弟过来,他问我在做什么,我逗他说,“你把饭吃完,我给你两颗糖,好不好”,他之前说了自己吃不完,也不愿意吃。结果,我话一说完,他就把剩下的饭扒干净了。出于承诺,我掏了两块巧克力给他。前面提到的那个新来的哥哥看到了可爱弟弟的糖,问我,我说可以给他一颗,因为我算了一下剩余量,觉得不太够分。尽管他一直重复一颗糖不香,让我给他五颗,我也只给了他一颗,但是是最大的。
刚好顽皮弟弟吃完饭出来放餐具,就也跑过来问我,他说他想要巧克力,我找了一颗给他,他顺势还回了我先前给的硬糖。那一刻,无论贪心与否都是可爱的。毕竟,大部分时候人都会贪心。
分了一圈,回到睡房,有个小男孩从上铺伸头看我,我才想起来原来一开始答应给糖的是他。掏了下口袋,递了个巧克力卷过去,他冲我笑了一下,又迅速钻进被窝。这时,我面前的小男孩也探出了头,眼神巴巴地盯着我,我看出来他换了头朝方向,就又摸了一把口袋,是颗硬糖,顽皮弟弟还回来的那种。他没说话,只是接着看我,因为他看到了上铺的巧克力卷,我猜到了。就也翻了个一样的给他,后面他攥着糖直到睡着。期间,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剥糖声从外面传来,是喝了中药的那个小孩。
等到午觉睡醒,我看到顽皮弟弟的巧克力塞在文件夹里,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文件夹用来放体温表。而乖巧弟弟偷偷告诉我,他的糖在抽屉里。
这时,生气弟弟醒了,我才想起来一开始要给人家糖。再一掏口袋,就剩两块榴莲糖了,问他可不可以,他没摇头。我就都塞给他了。
然后,就这样了。后面我问了,他自己在教室外面吃了一颗,把另一颗送给了他的同桌。结果,同桌在托管班一边写作业,一边把糖剥了。我本来在外间辅导作业,后面处理完了,就进了内间。一进门,那个味啊,下意识猜到发生了什么。只见,他的同桌带着口罩,我同桌的那个小男孩也捏着鼻子,还提醒我捂住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