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情意怯
夜色笼罩的穷极巷, 柴青在穷酸的木板床来回翻身,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在寂静的夜里掀起别样的生动。
闭上眼是细细长长的美腿, 睁开眼眼前又好似晃荡着白嫩嫩的奶波,柴青烦躁地坐起身,扬起脸回想白日的情景。
她也确实看到那对雪山荡起的波光。
波光粼粼, 在幻想里多晕出几层柔色, 她喉咙干渴, 下床抓起茶壶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凉浸浸的, 五脏六腑腾起的火熄灭。
柴青暗暗唾弃自己,她又不是没见过美人的土包子, 何至于此?
春水镇素来不缺好看的姑娘, 就不提姑姑的容貌,隔壁那个会骂人的小寡妇走出去都是能引动一方轰动的美人。
美好的皮囊见多了, 应该不会和个愣头青似的。
她盘腿坐着,心底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对姜娆的渴想。
一旦动了念头,再想收回就难了。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走到窗前, 手扶在窗子, 想着白日姜娆就是在此温顺如绵羊,她连她颈侧生出一层香汗都记得。
柴青不是好人,她是小镇的坏种,是柳眉嘴里的坏东西, 活到二十岁, 还是个正儿八经理论见识颇丰的雏儿,姜娆应该也是。
她的表现青涩到令人怜惜, 又因眼底那抹倔强, 催使着人对她不客气, 最好是教她晓得疼,晓得有的人不能没有分寸地撩拨。
柴青一颗心被她撩得火烧火燎的,到此时,那股不甘的情愫愈发强烈。
凭什么呢?
凭什么姜娆想怎样就怎样?
且不提收敛好心绪回到床榻她在梦里如何弄得美人吱哇乱叫,哭哭啼啼,夜深,泰安客栈。
烛火照亮内室,姜娆临窗望月,奶猫踉跄着腿走过来舔她脚踝,猫咪的舌头长着倒刺,微疼的触感打断她的沉思。
她蹲下.身,抱着猫儿一起看天上的月亮。
大善人围着主人乱转,喵喵声甜得发腻。
想到这两只猫是同一人赠送,姜娆眉眼含笑,整个人的气质随之变得温柔易碎。
白日的那番失态距离她已经远矣,然而发现替身实为真人的余威仍未平息。
她的轻浮、浪荡、甚至于毒辣,明晃晃地摆在那人面前,姜娆为之感到后悔,又为那些近乎羞耻的亲密,感到隐秘的欢愉。
若有可能,这辈子她都不想让坏胚子知道她是谁。
那个名为绛绛的小女孩早就死了。
死在八年前的渔阳宫。
死在命运的捉弄下。
死去的绛绛,才是干净体面的小老婆。
活着的姜娆,是用来止息燕王怒火的战利品,是两国的和亲公主。
“柴青……”
她轻轻柔柔地喊她的名,末了低笑,笑她穿花棉袄的样子,笑她裹着绿棉袄的怪异,笑她突发奇想地为一只麻雀染色,笑她明里是坏种,实为有大才的先生。
相处不多的日子在夜里被她咀嚼透,一点余味也舍不得错过。
品来品去,她的坏胚子真是可爱呀。
柴青。
这名字也好听。
无论是喊“柴柴”,亦或“青青”,都能在唇齿酿出不同寻常的亲昵。
她的坏胚子还活着。
姜娆抹去眼角残泪:“真好……”
哪怕物是人非没脸再与她相认,但她还活着,真好。
不仅活着,更成为她最崇敬喜爱的先生,成为九州最年轻的宗师,姜娆与有荣焉。
小奶猫看不懂人类复杂的情绪,在清辉月色下迷糊糊睡去。
“公主,该歇息了。”
狸奴站在几步外的阴影道。
“祛疤的药膏备好没有?”
“备好了。”
姜娆放下心来。
猫儿被送回猫窝,再次路过这豪华的机关窝,她停下步子,颇为爱惜地抚摸不会说话的木头。
狸奴不敢抬头,更不敢细想公主反常的根源。
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委实震撼,跟在公主身边多年,她和厌奴从未见她失态至此。
像是……
失而复得的狂喜,喜到话说不出来,又好似天崩地裂,信仰崩塌。
“你们都下去罢。”
“是。”
两婢子毕恭毕敬退下,守在门口,聚精会神地盯着这夜。
姜娆的身子没在半人高的浴桶,脸色白而红,掌心贴在柔软的心口,她轻声笑出来。
暌违多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女,实在难以想象竟成为一个离不开奶的坏人。
笑意漫在眼眶,她翻来覆去地将过往品味珍藏,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柴青本来就是那样,只不过或因年少,或因在玩伴面前要脸,把她最幼稚的一面藏起来。
少时作老成,长大了,紧紧抓住儿时的念想不放。
这一夜在伤感、羞涩、怀念中度过。
一宿不成眠。
天亮,姜娆那点子惊惶压实再压实地藏好,故人重逢的兴奋欢喜,以及对柴青的想念终究占了上风。
她想见她。
又不敢贸贸然前去。
手里攥着从嫁妆里翻出的珍品药膏,眼前掠过那日不经意撞见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痕。
想也知道,坏胚子能捡回一命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那一身的伤疤就是明证。
由此对姜王的恨意再深一重。
姜娆指节泛白,在房间坐立难安,乍然得知真相,她委实吓坏了,匆匆忙忙打断‘献身’计划,有惧怕,更多的是难堪,情怯。
乱糟糟的思绪添满脑子,倒是忘了,就这样一走了之,会不会惹急了那人?
坏胚子肯定在生她的气罢?
少时的戏言当不得真,哪怕姜娆如今对柴青早不是单纯的友情,但那深切的爱意也是在年复一年里一点点累积到浓沉。
如今长大成人了,坏胚子不喜欢男人,想欺负女人,甚而想要女人的身子,这……挺好的。
姜娆顶多醋上片刻,也因为柴青欺负的是她,她下意识地不愿介意。
柴柴肯理她就很好了。
再抱抱她,那就更圆满。
姜娆患得患失地站起身,脚下灌铅般挪不动,不敢挪动。
“公主?”
狸奴一头雾水。
“抱上大善人,咱们出门。”
思来想去,她还是思念柴青,想见见她,哪怕去了,被她骂一顿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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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鸟儿在树梢叽叽喳喳,柴青的梦刚好做到美人背过身去泣声乞怜,雪白的背和紧翘的臀勾了她的魂儿……
“柴青!”
一声吼。
绮梦散了。
柴青憋着一肚子火披衣下床。
门打开,胖婶到嘴边的话忽然噎住,缓了缓,硬着头皮道:‘你这什么表情?你姑姑托我给你送几身新衣裳,呐,我交给你了。”
青色的包袱放在门前干净的石阶,搅人好梦的胖婶麻溜跑开。
柴青呼出一口郁气,一时不知该骂姜娆梦里撩人,还是该恼恨胖婶来得不是时候。
好歹,要她再看几眼嘛!
梦醒了,堪堪留下少得可怜的印象,取了包袱,柴青重重关上门,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不到半刻钟,门又响了。
狸奴大力拍门,姜娆站在她后头,紧张兮兮地抱着三花猫,脚边是一口口红木箱子,里面是给柴青带来的四季新衣,金银首饰,还有几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够多,眼下只带来这些,就这样,姜娆还在担心被拒之门外。
余光看向委屈倒在地上的几口箱子,她记得清楚,这是昨日送来的。
坏胚子果然是恼了,连她送的东西都大咧咧丢在院子。
拍门声总不停息。
“吵死了!我说胖婶,你烦不——”
吱呀一声,门开了,柴青光脚踩在地砖,裤腿挽到小腿,露出白嫩嫩的肌肤,长带子敷衍地系在腰间,脖子上是一张睡到迷瞪的脸,泛着可疑的红晕,左边脸颊留着浅浅印子,鸡窝头,两根呆毛桀骜不驯地朝天支棱。
姜娆想笑不敢笑,柔柔地和她打招呼:“早呀。”
“你怎么来了?”见到她人,柴青睡意跑得彻底,她沉着脸,不怀好意地单手撑门:“公主这又是来自荐枕席?免了,不感兴趣。胸太小了,玩起来不痛快。”
“……”
“你放肆!”
狸奴气不过为主子抱打不平,柴青眉毛一凛:“我还就放肆了,滚出我家!”
“你——”
“退下!”
公主发了话,厌奴扯扯狸奴袖口,两人领着几名哑仆退出小院。
姜娆笑容很和气,妆容比之昨日素淡不少,瞧着不像妖精了,好歹有了出尘仙姿,一双眼睛无声勾人。
柴青梦了她大半夜,在梦里扑棱出花来,这会见着真人,心潮不平,眼光有意地带了三分流气:“公主,这样不好罢?走都走了,再回来,哪有那么便宜?”
“那要怎样才能进这扇门?”
她不安问道。
“简单。”柴青笑了笑,倾身上前,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姜娆没敢躲,抱猫的手微微用力,腿脚仿佛不是自个的。
“穿着衣服不行,脱了才准进。”
她笑吟吟退开,且等着看姜娆的反应。
然后……看到一张俏生生的小红脸,耳根、脖颈都没逃过这份羞意。
奇了怪哉。柴青眼眉上挑:这还是她认识的坏女人吗?
看她无措地厉害,坏种高抬贵手,晃晃悠悠地进屋:“进来罢。”
姜娆如蒙大赦,脚步轻快地迈过这道门:“我给你带了新衣服,还有好多——”
一只手用力扯过她那段细腰,怀里的猫儿受惊跳到地面,半敞的门扇掩紧,一声低呼,柴青将人抵在门板:“姜娆,我是能戏耍的吗?”
一颗心跳到嗓子眼,美人迫于擒在腰间的力道翻转过来,脸对着门,看不到身后人的神容,她声音软绵绵地没了素日的冷淡:“柴柴,你不会强迫我的,对罢?”
柴青说翻脸就翻脸:“那可说不准。”
她仿照梦里最后的情景,捉着姜娆双手扣在头顶斜上方,感受到轻微的挣扎,她冷了腔调:“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