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说完, 他便往旁边一躺,准备休息。
身体实在是太疲乏了,就算睡不着, 闭目养神也好。
他合上眼尝试酝酿睡意, 可能因为脑子里思绪太杂, 很快便陷入浅梦之中,因此并未留意到身边人的动作。
就在他躺下后不久, 原本应该睡着的裴晏微微睁开了眼。
其实他被楚懿亲吻的时候就醒了,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他选择了装睡。
或许因为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他的感官也开始恢复,耳朵能够听到一些声音了, 非常模糊,像是杂音。
然后他就听到楚懿说“非你不可”。
但凡楚懿离得再远一点,他就要把这句话漏过去, 但凡对方没有在说这句话之前吻他, 他也不可能醒来, 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巧合,他听到了这句本不可能听到的话。
他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像是在不经意间收获了一份不大不小的惊喜, 这让他内心升起了极强烈的满足感,以至于可以忽略身体里还未完全平息的疼痛。
*
楚懿一宿没睡, 一睡便是一整天, 等他再次醒来时, 已经是晚上了。
他打了个哈欠, 伸手往旁边一摸——空的。
嗯?
最后一分睡意也因发现身边没人而消散, 他坐起身来, 难以置信地看向空空荡荡的身侧。
摄政王呢?不见了?
他急忙唤来阿福,阿福道:“半个时辰前殿下醒了,纪太医说要给他诊脉,他不想打扰陛下休息,就随纪太医去了隔壁。”
这回楚懿更惊讶——裴晏能下床了?
这人不是昨天晚上才苏醒吗?
他赶紧去纪太医那里找人,一进屋,就看到裴晏盘膝坐在蒲团上,赤着上身,皮肤上扎着几根细细的银针,应该正在接受治疗。
纪太医见到他来,忙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楚懿配合地点点头,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来说话。
两人转过屏风来到外间,纪太医主动解释道:“臣在给殿下针灸理气,现在殿下苏醒了,可以自行整理内息,臣助他理顺,对他的恢复有很大帮助。”
楚懿点了点头:“他现在这样子,是没事了?”
“不能说没事,只能说正在恢复,”纪太医又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臣之前就说过,能否在七蚀散的毒性之下存活,除去还生草外,还和自身意志力强弱有很大关系,先前他因为丧失了求生欲导致毒发,现在信念恢复了,也能加快身体痊愈。”
楚懿听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天他向裴晏证明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裴晏就应该已经恢复了求生欲吧,可后来的几天,状况依然不容乐观,怎么今天突然之间好转了这么多?
他用诧异的眼神看向纪太医,纪太医疑惑不解:“怎么了陛下?”
“没什么,”楚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依你之见,他还需要多长时间能恢复如常?”
“如果是清除余毒,旬月之内便可,如果是恢复到气血充盈,大概需要两个月左右。”
楚懿皱眉:“那不是和你之前的预估没差吗?”
“当然有差,在床上气息奄奄地躺两个月,和正常生活两个月并慢慢调理,还是不一样的吧。”
好像也有道理。
按纪太医所说,清除余毒估计还要放血,那两个月内完全恢复,倒也不算很难接受。
想到这里,楚懿宽心了些,正要道一句“你辛苦了”,忽然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咳嗽。
纪太医面色一变,立刻冲了进去,楚懿紧跟在他身后,见裴晏一只手捂着嘴,正在咳嗽不止。
纪太医上前给他把脉,摸了一会儿,皱起的眉头松懈下来,他拔掉了对方背上的针,凑近他问:“殿下可有其他不适?”
裴晏慢慢地不咳了,他重新直起身来,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碍,”纪太医收了针,对楚懿道,“应该是之前伤了嗓子,现在逐步恢复造成的咳嗽。”
楚懿听着,觉得哪里不对,随即露出奇怪的眼神:“他能听见了?”
“陛下不知道吗?”纪太医抬起头,“不过听得不是特别分明,得凑到他耳边说话才行。”
凑到耳边……
楚懿表情更怪了:“什么时候恢复的?”
“这臣不太清楚,殿下自己说就是今天。”
今天早上也是今天,今天中午也是今天,所以到底是在什么时间?裴晏越是说得模棱两可,楚懿就越觉得其中有鬼。
要是今天早上他就恢复了,那自己当时跟他说“朕非你不可”,不会被他听见了吧?
因为听见了,所以状态大好,恢复也快了起来?
怎么想都很合理啊……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亲他的时候他是醒着的,故意装睡?
这个裴晏……
楚懿咬了咬牙,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另一件事,他走到裴晏跟前,弯腰,凑到他耳边:“皇叔,你是不是能说话了?”
裴晏身形一顿。
他犹豫片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是。”
楚懿太久没听到他说话,乍一听见这句“是”,竟愣了一下。
因为嗓子被毒灼伤,即便现在恢复了,裴晏的声音依然很哑,几乎不像他原本的嗓音了。
重新开口发声好像让他十分难受,又咳起来,楚懿回过神,给他端了杯水,让他润润喉咙。
裴晏喝过水,总算是止住了咳,楚懿又问:“朕不问你你就不说,皇叔还真是沉得住气。”
裴晏听到他的声音,做出凝神细听的动作,却没能听清,他微微皱眉:“什么?”
楚懿:“……”
他把脸贴近对方,几乎用嘴唇贴着他的耳根:“朕在问你,今早朕说的话,你是不是听见了?”
“嗯?”裴晏眨了眨眼,“陛下大声些。”
楚懿嘴角一扯,心说刚才他也是这么大音量,不是听得挺明白的吗,怎么这又听不见了?
故意装聋是吧。
他深吸一口气:“既然没听见,那就当朕没说过。”
“陛下说了什么?”裴晏的表情十分无辜,漆黑眼眸中焦距全无,更显出逼真的茫然,“臣没印象。”
楚懿眼皮也开始跳了。
不是听不见吗?
“朕说非你不可,”他拿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将早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若是真没听见,那便算了。”
“什么?”裴晏皱起眉头,努力把耳朵侧向他这一边,“陛下大声点,说慢些,臣听得很吃力。”
楚懿露出核善的微笑,骤然将音量抬高,怒道:“朕说朕非你……”
等等。
他怎么觉得他上套了呢。
反应过来自己被骗的楚懿瞬间收声,下意识偏过头,看向正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认真扮演人形空气的纪太医,沉了脸色:“出去。”
纪太医:“……?”
为什么是他?
他都已经努力装死不出声了,怎么还能注意到他啊!
而且,这貌似是他的屋子吧。
虽然只是暂时借给他住,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算了。
出去就出去。
纪太医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冲面前二人行了一礼:“臣告退。”
等他走了,楚懿才冲某个装聋作哑的家伙阴沉一笑:“接着装。”
裴晏面露疑惑,那种“我真的很想听清你在说什么但我真的听不清”的表情实在太真,要不是楚懿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真要被他骗过去。
不愧是瞎了都能装不瞎的摄政王,这演技不去当影帝,真是太屈才了。
楚懿不想再配合他的演出了,转身就要走,却听对方道:“陛下能否把衣服拿给臣?”
方才他针灸时脱了衣服,随手放在一边,他视力还没恢复,现在找不到衣服在哪了。
楚懿扫了一眼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冷漠道:“干脆你别穿了,光着吧。”
这回裴晏是真的没有听清,他面朝着楚懿的方向,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楚懿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他叹口气,拿起衣服回到对方身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摄政王瘦了许多。
穿着衣服时还不怎么看得出来,衣服一脱,就变得非常明显,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他原本就属于身形劲瘦的那一类,现在因为连续消耗得不到补充,几乎有些脱形了。
身上的剑伤也没好利索,血痂清晰可辨,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皮肤显得更加苍白,淡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楚。
楚懿把衣服披到他身上,心情复杂:“穿好了就赶紧起来,朕让御膳房给你弄了些吃的,回去好歹吃点。”
这句话不知道裴晏听见了没,反正他没有反驳,楚懿就当他默认了。
他毒发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再不吃饭,只怕要成为大楚历史上唯一一个被饿死的摄政王了。
裴晏慢慢地穿好衣服,他身上伤没好,骨头也还疼,动作有些迟缓,好不容易穿完了,他尝试站起身,却感到一阵晕眩。
楚懿眼看着他要歪倒,连忙伸手去扶,却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力量,不但没有扶住,反而被他带得也要摔。
他踉跄了一下,急忙撑住旁边的桌子,这才稳住身形,心说瘦死骆驼比马大这话是真的,裴晏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是扶不住他。
也不知某人到底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大脑缺氧而晕眩,还是饿了太久血糖过低而晕眩,总之,状况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好,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赶紧随朕回去,”楚懿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纪太医扶的你?”
裴晏没吭声。
楚懿艰难扶着他往外挪,又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了,就算真的虚弱到这种程度,也不能把所有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吧。
他咬着牙,勉强扶着他走了几步,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好唤道:“十七,出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