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第三天的前辈明显比昨天冷淡。
时间倒流, 他们“刷新”出来的地点不变，还是在那棵樱花树下, 但这一次, 笹谷椿停在班级地队伍边，远远看了他们一眼，便移开目光, 并没有过来叫人。
这个态度很好理解, 在前辈的视角，他们远没有“昨天”那么不熟嘛。
“今天要做的事情, 首先是跟他熟起来，其次是弄清楚他的身体情况, 最后, 继续打探‘那个男人’的情报……没错吧？”
对，就是这样，并且因为核心目标贯彻如一,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都如此行事。
五人事先有想到过, 随着日期的推移, 他们向笹谷椿靠拢的难度会不可避免地递增，所以越到后面越困难, 必须坚持不懈才行。
困难没什么，他们都是擅长迎难而上的人，反倒是某个挥之不去的想法压在心底，带来了颇为沉重的心理负担。
虽然该做什么依然在做，表面看不太出来, 但心情总体还是要比八月三十日消沉。
一天下来的收获不多, 和前辈的关系变得亲近些了, 但没亲近到可以细说“那个男人”的程度, 他们只确定了前辈的身体状况糟糕，从而得出“今天果然还是不行”的遗憾结论。
没有别的办法了，还得继续往前走。
这次分开之前，被拽到天台看月亮的前辈不知何时将目光收回，盯着他们的背影，只说：“明天早上你们自己过来集合。”
咦，没加上“我不会来叫你们的”的尾缀啊，看来还是感情没到位的缘故。
“这个这个，呃，我们大早上会不受控制站在原地发呆来着，拜托前辈来叫我们一声——麻烦啦！”
“早上看情况。”
相当冷淡的反应，没拒绝也没答应，但五人早就知道，他“明天”的确过来了。
这时，尚且还能压下万般复杂的心情，满脸开心地告别说：“前辈，明天见。”
“明天见。”
第四天的前辈变得更冷淡了。
他自顾自地指挥集合，眼里只看跟他关系半生不熟的同期，出现在几十米之外的“幽灵”们再怎么欲言又止，探头探脑，整一个早上，他都不曾主动关注那边。
“感情……也太不到位了。”
萩原研二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就像是光见到前面有光，摸黑走了一路还没得到收获，却一步一丢，扔掉了珍贵的东西。
“看来和前辈打好关系这个首要目的，完成起来，比我们事先想象的还难。”
“在几天时间内从陌生人变成朋友，本来就需要努力，嗯，还需要一点缘分，就像一开始的我们。”伊达航这么说，其他人也赞同。
“那我们的缘分真是太够了，横跨过去现在未来，热血故事的主角才有这个待遇呢。”
“从陌生到熟悉啊……”
“——也不能算‘陌生人’吧！”
出声打断的松田阵平眉头皱了皱，两手略显烦躁地揣进裤兜，把头一撇，仿佛故意反驳给自己听：“他和我们不熟，我们和他熟不就行了。”
诸伏景光笑着接话：“证据就是，我们已经越来越了解笹谷前辈啦。”
比如他的味觉系统异于常人，跟某两个人的叔叔挺像。比如枪法很好，不知道和降谷零比谁更胜一筹。
还比如有点小小的洁癖，宿舍干净得叫人怀疑每天做三次清洁，冷淡但责任感还算强，和人混熟以后，偶尔会暴露出些许口嫌体正直的特征……
这些全都是笹谷椿本人的情报更新，属于咒术师那一面的新线索基本没有。
不是携带信念而来的玩家们不够努力，全因为这一天的笹谷椿太难接近——不想被前辈面无表情举起小锤子物理超度的话，是得小心谨慎一点儿。
然而，降谷零最先发觉不对。
一天忙忙碌碌下来，他们精力消耗极大，不停东奔西走，但最后，似乎什么也没做。
前辈的身体情况？
从最后一天到现在，好像始终没有发生过好的变化，茶发青年用特殊手段隐藏住了自己真实的模样，对外滴水不漏。
谁也不知道，他当初所说的“回到更早的时候”中的“更早”，到底是什么时候。
之前玩家们信心满满，认定游戏流程图中一共只有七个横框，一个横框代表一天，那么命运的转折点，最晚会出现在时间逆转的第七天。
不知不觉间，七天已过大半……
无形的紧迫感一点一点扼住呼吸，哪怕用转机就在前面来安慰自己，也无法轻易消除掉逐渐叠加的不安。
无可避免地，开始产生怀疑了。
彻底的动摇源自一个本应无关紧要的细节。
今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变得稍微有点点熟，愿意正常搭理他们的笹谷前辈，在仍属于今夜的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三十秒，按照或许是巧合的惯例，会用一句话为一天拉下帷幕。
每晚，他对他们说的内容都会变，今晚也不例外。
“你们明天要来参加训练？”
“啊、嗯，是的！请务必给我们这个机会……”
“这么做，没有意义。”
笹谷椿头一次没有认真地看向他们。
说这话时，他正在整理宿舍的书架，把自己本就没多少的私人物品挨个规整好。在这之前，他在宿舍待了大半天，除了食堂，一步不曾出去过。
“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论做了什么，对现实都不会留下影响。”
有一瞬间，他们吓了一跳，以为笹谷椿突然猜出了他们的来历和精力，但转念一想应该不对，前辈不可能知道。
他们其实是被误会成了贪恋现世的亡者，不肯离开，不肯成佛，仍想做徒劳的挣扎。
——虽然，这和他们真正在做的事，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只剩下最后十几秒，没时间长篇大论地辩解，不后悔既是有意义之类的话，说一点就足够了。
“随你们。”
“嗯，总之，我们会加油的。”
沉默泛滥开，可以等待日期的切换了。
……不对。
总觉得还是缺了一个怎么都不能少的环节。
是什么？
找不到的话会非常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了，焦虑的声音说自己一定会后悔。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万千思绪不安地流转，诸伏景光卡着最后的一秒，不禁脱口而出：
“前辈！明天、明天早上，你能去操场旁边找我们吗？”
笹谷椿侧目望来。
就在此刻，秒针轻巧地划过零点的标志，他们没能赶上前辈的回答。
好像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因为……
全都是切身经历过、提前知晓内容的【过去】。
忽然有人迟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前辈今天不是很舒服？”
这里其实说错了，“昨天”已经飞快地闪过了，只是心神仍滞留在那边的人一时没能适应。
“这么一说，白天就觉得他有些懒散了，可是变化又不大，跟之前没区别……”
“难道，生病了？”
名为“后悔”的情绪悄然生根，极为隐晦地抽枝发芽。
第五天。
没在操场看到前辈。
五人在老地方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终是站不住了，四处找人，没多久，就在宿舍找到了笹谷前辈。
看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青年此刻的模样，伊达航二话不说，径直上去把人背起来，一鼓作气冲下楼。
隔着几层衣物也能感受到青年浑身发烫，背心的汗水干过一次，不多时便重新湿透，僵直的四肢偶尔会微微抽搐，更不要说双眼紧闭的他脸色有多难看。
即使直觉低落地提醒，寻常的治疗手段不一定有用，他们仍旧以最快速递跑到医务室。
医务室没人。
“偏偏这时候？！”
五人咬牙，没办法，只能去医院了。
最近的医院路线瞬间浮现于心，不出意外的话赶过去要不了多久。
可是——
他们很快惊愕地发现，出不去。
警校的出入口大大方方地敞开，四周的墙壁想翻也能轻松翻过，可就是存在一道无形的倒扣屏障，将整座学校罩入其中。
【系统提醒：超出副本可活动范围！非解锁区域不对玩家开放，请勿进行不必要的尝试！】
松田阵平怒骂：“他妈的赶紧把这个破限制解开，我们要救人！”
【系统提醒：重要剧情NPC 笹谷椿当前并无生命危险，请玩家留在副本区域内，抓紧时间完成主线剧情！】
【当前剧情完成度：70%】
没人听系统废话。
他们不信邪，非要带着笹谷椿离开警校，为此做了无数无用功的艰难尝试。
事实证明，在命运、在“剧本”面前，玩家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说是“玩家”，其实本质就是普通人。
笹谷椿在夜幕到来时自行醒来，没用到他人的帮助。
他睁眼的那一刻，极近脆弱的病气像被眼底漏出的金芒所融化，瞬间消失殆尽。
这时的他，便成了降谷零等人在过去几天里一直见证的样子：平静，好似不觉病痛，对死亡无动于衷。
“你们待在这里，想做什么？”
醒后的笹谷椿质问神秘出现的“幽灵”，这是目前态度最疏离冰冷的一次。
“幽灵”们哑口无言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得到的回答，似乎与自己的问题并不沾边。
其中一个“幽灵”呢喃着：“我怎么，有点后悔。”
不该抱着视线应当落在前方的想法，一个劲儿地想着情报线索，忽略那时还是“现在”的时间的。
过去的前辈看着他们风风火火忙活一天，借着夜色忙不迭地离去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一刻，竟然非常非常想要回去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