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林绨！”宁枫忽然想到了什么, 转身走出狭角，快步去看少年的位置。
还在燃烧的火堆边空荡荡的，黄土地表留下杂乱的痕迹, 却没有消失的方向，烤兔子滚落在地, 有些金黄的表皮沾上了尘土。
地下有人。
宁枫眼含警惕的扫视过四周, 没等他反应, 一阵骤风忽然从身后袭来！
满布黑环斑的黄褐皮毛自“土包”后一闪而过，尖利獠牙随着飞扑的动作直直袭向青年裸露的白皙肩背。
宁枫猛然侧身，血盆大口迎面而来, 电光石火间他以修长双手牢牢抓住粘连着唾液的利齿和温热的脖颈, 身体还是被这力道冲击的后撤半步。
花豹咆哮着，利爪紧接着挥来，宁枫面色沉郁, 手臂线条绷紧发力, 就要捏碎喉咙时动作微微顿住, 最后反手将这“偷袭着”抡飞出去。
天旋地转的花豹重重坠地激起一阵尘土, 眼神呆愣了一瞬, 调整姿势时还在地上扑腾出好一条明显的痕迹。
宁枫站在原地，眼神打量着看着这头皮毛杂乱但体态还算不错的花豹。
一人一豹对质数秒, 谁都没有要撤离的意思，紧跟着花豹再次摆出架势，还要向青年发起进攻。
宁枫一双青绿眼眸微微眯起，随着花豹再次气势汹汹的正面扑杀，白皙修长的身型骤然拉长, 比花豹大上数倍的白狼出现在原地, 摆出架势, 仰首长啸，无形的声波层层震荡开。
皮毛杂乱的花豹缩眼底闪过畏惧，那是面对体型远大于自己的生物时所产生的的本能。
宁枫本以为这样至少能让对方冷静下来，哪知道这花豹反而更加视死如归。
白狼先躲开袭击，将花豹击飞，但花豹很快又忍痛扑了上来，白狼绿眸暗沉不再躲闪，而是在灵巧躲避后将花豹直接压在爪下。
他低下头正要威慑对方冷静，林绨突然从一个土包边的巨石下爬了出来！
“白狼老大！”
情急之下，林绨学着金子他们的称呼高声喊出。
“白狼老大不是巨象领地的人，是他救了我！”
听到这话，被压在地上，肩肘还被碎石刮破的花豹浑身骤然失去力气，瘫在地上微微喘息，仰望着姿态散漫的高大白狼，一种无法形容的庆幸从心底升起。
如果这大白狼是敌人，就算自己拼了命，也救不下仅存的族人。
“白狼老大，对不起。”少年走到高大白狼面前，歉疚诚恳的弯腰，声音都在发抖。
大白狼皮毛通体雪白，在他物资丰富的领地完全可以保持精致的模样，此刻却因为陪他来到满是黄土的地界，而让皮毛沾染着尘土，只是看着就让林绨感到莫名的羞愧。
“他们没有恶意的，只是巨象领地的人最近一直在附近游荡，刚刚也是把我抓紧下去，才认出是我……”
白狼甩了甩皮毛沾染的尘土，化为青年模样，神情平静的微微点头。
让林绨意外的是，青年转过头，对着倒在地上的花豹伸出了手。
被打的浑身都在痛的花豹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掌，体型变幻，化为黄黑皮肤的男人坐在地上。
花豹眉眼之间的青年朝气还在，但他的体态已经称得上是男人，他咽了下口水，抬眼确认这俊美的大白狼真的没有生气，紧张的攥了攥手掌，才试探着伸手借力站起，“……谢谢。”
宁枫微微点头，并未放在心上，他只是敬佩花豹宁死不屈保护族人的品格。
随后转头看向少年，“你姐姐在这里吗？”
林绨刚放松些的神色再次凝固，失落的低下头，“阿姐她，不在。”
“绫姐是被巨象那群家伙逼走的！”紧跟着从树洞出来的人为了习惯这里的气候，大多皮肤暗黄粗糙。
他们一言一语的快速向林绨诉说着。
“你走之后，溧那老家伙就彻底站到了巨象那边，说着愿意让我们都加入巨象领地，可谁不知道，去了就要做奴隶！”
林绨张了张口，还是选择说出来，“溧叔……我遇到溧了，他和巨象领地一起，我们发生了冲突，我、我杀了他。”
少年的言语有些混乱，但大家很快理解，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你做得对，他是我们黄土领地的叛徒。”
“他那是给巨象领地的人带路，想抓住你，逼绫姐主动出现。”
“领主大人就是从巨象领地回来才重伤不治，才会早早病逝，原来巨象领地早就想着要攻占我们了！”
“还有我们的房屋工具，都被他们破坏了，好多种植物也都被毁了。”几人说着眼眶泛红，牙根咬的死紧。
“领地被毁了！难道，只剩下大家了吗？”眼前算上正在处理伤口的花豹竟然也只有八个人，林绨呼吸一滞，恍惚着发问。
众人瞬间沉默下来。
半晌，花豹才微微摇着头，“我们不知道。”
溃败的领地已经无法再庇护大家，失去了秩序与约束，兽人仿佛都退化成了野兽，到后来已经不仅仅是巨象领地的人在摧毁领地设施了。
比如林绨阿姐的织布工具，就是被从前的“同伴”毁掉的，或许是因为积压许久的嫉妒，或许是什么正常人想不到的私心。
“你走后没两天，你阿姐也被‘自己人’逼走了，转头那些人还想着和巨象领地邀功。”说着的人似乎想到了解气的事，嘴角勾起冷笑。
“结果你猜怎么着，嘿，巨象领地最想要的人就是你阿姐，那些人邀功不成，都变成了最下的奴隶。”诉说的人牙根发痒，说不出是解恨还是气愤。
那时候，大家还想着至少曾经是同伴，想过要救他们，结果见了面才发现那群人不敢怨恨始作俑者，反而咒骂着都怪林绫扔下他们逃跑。
“都没救了，我们就自己离开了。”
“谢谢大家告诉我这些。”林绨抿了抿唇，手却在隐隐发抖。
他想起来，溧叔最后告诉他林绫已经死了，还是被他们当天就杀掉了，可事实却好像不是这样。
如果溧叔没撒谎，难道，是不想他再回来吗！？
“我要去找阿姐。”林绨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现在只要有林绫还活着的希望，他就更不能逃跑。
只是，还要依赖着白狼老大。
林绨看向身旁安静聆听的青年，眸中闪过水光，只要能找到阿姐，他愿意给大白狼当牛做马！织一辈子布！
“诶！”众人哗然，“林绨，你最好等等再——”
话还没说完，“土包”边放哨的人突然打断了大家的对话，他听到了微弱的轰鸣声。
宁枫看着众人一个个迅速缩小身形，准确的从非常普通的地表找到隐藏的洞穴，瞬间消失无踪。
林绨被拉走时立刻看向宁枫，得到点头示意，才跟着变回松鼠，钻入地下。
“呃，那个，到这里来。”花豹赶紧踩灭火堆，捡起了地上的烤野兔，挠了挠头，小声向宁枫招手。
花豹的体型无法进入地下，宁枫更别提了，所以他们只能躲在地上。
宁枫跟着他躲进一个土包，从隐约的缝隙向外看。
过了一会，高大森白的“怪物”从远处的土丘后缓缓驶来，看清全貌的刹那宁枫眉头微挑。
虽然颜色不同，宁枫还是马上认出，这不就是他在冻土边缘地带见过的，那个会发射诡异气味的“怪物”吗。
因为确认了距离较远，花豹微微靠近宁枫，小声给他解释，“这是巨象领地的一种大象。”
“……？”
什么东西？
青年浓绿眼眸闪着幽光，转过头，满是质疑的看向昏暗中肤色更显黑的男人。
大象可不是这样子。
而且宁枫在这“怪物”身上只能感受到微弱的生物气息，不符合它的体积，也正因此他才认为这东西是“怪物”。
见青年果然不信，花豹嘴角微微上扬，气音继续道，“我也知道大象什么样，但这种是巨象领地独有的，特殊的一种。”
宁枫微微眯眼，还是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花豹见青年依旧不信任自己，也不恼，只是示意他继续看。
表色森白的庞大运载车忽然缓缓停住，正前方的远处缓缓走来两个身着衣物并骑着马匹的人，身上斜挎着弓箭，看装束与之前见过的来自巨象领地的兽人极为相似。
马背上的兽人似乎抬手比了个手势，在他们走近后，随着机械摩擦声，运载车门打开。
铁灰色的合身盔甲包裹着进化者的身躯，最为先进的枪械就在他手中。
“你们的事还没了吗？我们已经退让了一月有余了。”未曾露出面容的进化者沉声道。
骑着马的两个兽人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进化者的盔甲与枪械，打头的那个兽人随口道：“快了，下次雨期我们就退走。”
失去领主的边缘小领地，除了溃败没有其他路可走，有价值的东西都搜罗的差不多了，花费的时间也够久了。
兽人俯视着进化者的眼神充满兽性的贪婪戏谑，进化者不适的握紧了枪械，“希望你们这次说到做到。”
“当然，巨象领地最讲信用，”兽人看出了进化者的警惕，心情愉悦的补充道，“还有个好消息，记得转达给你们头儿。”
“我们巨象领地已经选出了更为强大的新任领主。”
进化者呼吸凝滞，被这预料之外的重要信息砸的有一瞬迷茫，枪口微微抬起，急促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之前的约定作废。”
“骤雨季结束前，记得带上足够的物资再来和我们领主谈新的交易。”兽人扯动链条，牵制着马匹令行禁止，带着他们悠哉悠哉的与运载车擦肩而过。
进化者跟上两步，又很快冷静，行动敏捷的回到运载车内，向其他三个队友简单叙述了刚刚发生的事。
驾驶员手指颤抖的点开通讯器，急道：“总队长！分队三号请求见面！”
片刻，通讯器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地址共享了。”
运载车轰鸣启动，向着目标地点驶去，刚刚直接与兽人交谈的进化者正在通过嘈杂的录音一遍遍复盘刚刚兽人说话。
终于，他忍不住低咒道：“妈的！一群没有秩序的野兽！”
巨树森林附近游荡的森白运载车内，铜黄盔甲的那人开着车，女人依旧在擦枪，年轻人百无聊赖的抛着刚捡到的石头玩。
只有一身漆黑盔甲的高大男人依旧沉默着，等待运载车行驶出一段距离，才简短开口，“停。”
刚刚共享的地点就在这，现在，只需要等待分队三号的到来。
*
“终于走了。”花豹松了口气，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青年，语气中有些暗含着求表扬的意味，“你看，我没撒谎吧，那就是巨象领地的大象。”
虽然这是他们部落人尽皆知的事，能由他向青年解释，已经足够高兴了。
宁枫看了看傻乐的花豹，嘴角抽动，附和着点了点头。
原来，那不是怪物，而是一种可以载人的工具，那种有特殊气味的东西应该是种攻击方式，和射箭一样。
另外宁枫有自己的观点，这个“大象”与巨象领地的关系并不融洽，尽管距离过远还有土包阻挡，宁枫听不到谈话声，但他也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以及肢体语言的明显冲突。
宁枫不知道他们交谈的具体内容，但结果，绝对不算友好。
上次遇到，他便以为冻土离巨树森林很远，见不到也不必说出来引起恐慌，但是等他这次回去，一定要叮嘱大家，小心这庞大的东西。
火堆复燃，林绨将烤兔子收拾了一下，还能吃，其他小猎物也都烘烤着入了大家的肚子。
林绨找人的心意坚决，其他人劝说无果，更是知道他们姐弟感情要好，便也都接受了。
面对长辈们的叮嘱，林绨还顺便用一些坚果换到了好多植物根茎，够他自己吃上几天，剩下的坚果和果实刚好都留给白狼做食物。
“白狼老大，我们继续出发吧。”少年和其他人挥手告别，背着藤筐走到宁枫面前，神情肉眼可见的有些羞愧，但还是开了口。
“我，非常感谢您送我到这，但我还希望，您可以再陪我走一段距离，当然我、我一定会尽一切努力报答您的！”
青年眉头微挑，长时间的赶路让他看起来虽有些风尘仆仆，但也完全无损他的俊美，听到这种话，宁枫直接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绿眸平静如湖水，“不要有负担。“
经过这几天的见闻，让宁枫对巨树森林之外的一切事物都产生了好奇，尤其是与林绨同行的过程，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他从没体验过却又很有学习价值的经历。
“等等林绨！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眼看着青年就要领着林绨离去，花豹不知哪来的勇气，心脏急促跳动的主动凑了过来。
“现在大家食物充足，我又没法藏到地下，在地面游荡被发现就会拖累大家。”
“所以我想跟着你们。”花豹说着还悄悄看了眼眺望远方的青年，黄黑皮肤遮挡了他神情的变化，只有耳尖微微泛红。
“！”林绨激动的就要点头，在他们黄土领地还能正常运转时，花豹就是非常有名的狩猎高手，他的猎物永远是最多最好的的，眼下有他同行自然是好。
但林绨也知道要顾及宁枫的感受，以及其他人的安排。
其他七人自然没有异议，眼下食物充足，地下更能很好的躲避，如果不是花豹和他们一路走来是团体的一部分，地上其实连“土包”都不必建，因为他们的兽形都不大，刚好可以藏在地下。
宁枫也不介意和人同行，因为交过手，他勉强认可了花豹的战斗力，而且宁枫更欣赏的是花豹保护族人时的表现，与这样的人成为伙伴，至少不会轻易遭到背叛。
“可以。”抱臂而立的青年闻言侧头看向紧张的花豹，微微点头后，又看向林绨，“变回来，我们继续出发。”
*
黑狼驮着装满物资的藤筐奔跑在黄土平原上，他加速跑出一段距离，终于在旁晚时顺利嗅闻到了白狼的气息，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光。
看来雨期过后，白狼就是从这出发的。
夕阳沉没，夜晚转瞬即至，黑狼侧躺在平原地面新生的绿芽上休息，幽蓝眼眸看着缀满天幕的璀璨繁星，在这一瞬间，司南心中“想做一头真正的狼”的念头尤为强烈。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头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