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弟54
信玄想起五条悟一年级时, 他去咒术高专接他放学的某个傍晚。
那时，信玄对夏油杰的了解仅限于五条悟的描述，他藏在车窗后, 端详着那名身穿诘襟制服、扎丸子头的少年。
因为隔着黑色的单向玻璃，夏油杰只能模糊地看见五条家主的剪影, 唯有五条悟拉开车门时，才瞥见了他宽大的衣袂。
尽管没有看清传说中五条家主的真容，但有礼貌的夏油杰还是朝他鞠了一躬：“五条先生，下午好。”
为了不让夏油杰听出嗓音, 信玄并未向他回礼，只是若有似无地轻轻颔首, 显得既无礼又冷淡。
不知为何，五条悟似乎很满意信玄冷漠的反应。
和夏油杰说再见后, 他高高兴兴地从车门缝中钻进来，随手将书包扔在一旁。
尽管车厢内空间宽大，五条悟却像罹患接触饥渴症似的，非要挤到信玄旁边。
“家主, 他就是我的新同学, 夏油杰——我和你说过的，班上只有三个人, 还有一个同学叫家入硝子。”
“嗯，我记得。”
五条悟问：“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时，汽车缓缓发动了，信玄扭过头, 又瞥了夏油杰远去的背影一眼。
他对夏油杰的第一印象, 是非常有礼貌、发型很独特。
信玄收回视线, 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如果你能像他一样懂礼就好了, 小悟。”
五条悟抱怨：“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会嘲笑他的发型呢，下次不让你见到他了。”
那时，信玄对五条悟的抱怨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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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的此刻，他非常悔恨，心想还是不见为好。
信玄当时之所以无视夏油杰，是有充分理由的。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时间线存在重叠，为了不被目标发现老师和家主是同一个人，他必须避免同时和他们相遇。
作为“家教老师”的信玄，是个衣着风格休闲、留赤茶色短发的年轻人；
而作为“五条家主”的信玄，经常穿深色和服、又从不在其他咒术师面前露脸，恐怕夏油杰把他想象成了一个年长的男子，绝不可能将五条家主和老师联系起来。
因此，多年来信玄高枕无忧，从未担心过真相败露的可能性。
如果夏油杰得知五条家主和家教老师是同一个人……
信玄浑身一颤。
地狱，这是地狱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绷带，又摸了摸眼镜框，确认一切完好无损后，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只能祈祷夏油杰认为真人在撒谎了。
毕竟这件事过于不可思议，如果有人告诉信玄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是同一个人，他肯定也会怀疑的。
信玄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他这才敢鼓起勇气、再次看向夏油杰，却发现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漂在半空的漏瑚。
……嗯？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性格多疑的夏油杰，竟然没有质问他的身份，只有中岛敦满脸疑惑地四处张望。
“五条家主？五条家主不是白发吗，而且我没看到他呀……”
信玄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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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漏瑚后，夏油杰停止了演讲，默不作声地望向空中。
普通人无法看见咒灵，跪在地上的信徒们见夏油杰突然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面面相觑，也纷纷不解地抬起头。
发现真人被抓住后，漏瑚看起来很生气，愤愤不平地骂道：“这个白痴，一定是在观察人类的时候被发现了！”
漏瑚缓缓降落到佛庙中央，它双脚落地后，一阵灼热的狂风扑面而来。
这时，教徒们终于看到了漏瑚。他们看清漏瑚明显非我族类的面容，惊恐地尖叫着四处逃窜。
真人朝漏瑚大喊：“快杀掉这个人类，我被他关起来了！”
“吵死了！——该死，我的同伴怎么都是些蠢货！”
漏瑚骂骂咧咧，脑袋顶上喷出火焰。
看到这一幕，信玄沉寂已久的记忆复苏了——他曾在预知梦里见过这只咒灵。
在那个预知了世界三十年变化的梦里，未来的画面曾像播放电影一样，详细地展现在信玄面前，让他看到了许多细枝末节。
他记得，漏瑚和真人，就是协助两面宿傩收集手指的众多咒灵之二。
信玄将念力围成的小球拿出来，托在手心里，举高了：“你认识它？”
见到蚯蚓真人后，漏瑚头顶再次愤怒地喷出火焰。
“别和我搭话，该死的人类！”
看来是认识的。
尽管信玄阻止了两面宿傩的重生，但以真人为首的咒灵，还是出于对人类的憎恨，冥冥之中再次聚集到一起了。
信玄心想，仅凭这些咒灵，是无法对未来造成影响的。
但这些家伙聚集在横滨终归不是好事，应该尽快将它们解决了，否则会增加侦探社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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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漏瑚无视了信玄的话，咬牙切齿地瞪着被俘获的真人：“怎么被人类抓住了，你不是在寻找其他碎片吗？”
真人伸出细细的手臂，指着夏油杰：“我在东京观察那个特级诅咒师，被他看到了。”
信玄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词，问真人：“碎片是什么？”
真人撇了撇嘴巴，闭口不答。
漏瑚发现所有人都无视自己，物理意义地怒火冲天：“人类，别小瞧我们啊！！一群傲慢的家伙！——「火砾虫」！”
随着喷溅的橙红色岩浆，十余只巨大的紫色飞虫从它头顶飞出，不急不忙地穿过人群，朝侧殿飞来。
它们飞行时浑身都散发出滚烫的热气，在广场上挤作一团的信徒们拼命躲开，却还是被高温蒸汽灼伤了皮肤。
寺庙内充斥着人们的惨叫声。
“夏油大人！救救我们——！”
“这是咒灵吗？！夏油大人，请把它们赶走吧！”
面对眼前混乱的场景，诅咒师们都袖手旁观，并未出手相助，夏油杰也依然笑眯眯地站在台阶上，云淡风轻地望着这一切。
作为诅咒师，他们当然不会插手。
在场所有人中，能祓除咒灵并有意愿的，只剩信玄了。
他看着火砾虫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陷入两难。
信玄很清楚，作为侦探社社员祓除咒灵，是在钻三刻构想的漏洞，如果引起协会的注意，很可能被吊销异能营业许可证。
因此，侦探社祓除咒灵的业务一向非常低调，祓除咒灵时，信玄也会特意挑选人烟稀少的地方，避免被协会发现。
在上千人面前祓除咒灵，未免风险太大了。
就在信玄犹豫时，那群滚烫的飞虫开始扇动翅膀，引起一阵爆炸。
千钧一发之际，信玄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老虎的低吼，以及衣物被撕裂的声音。
中岛敦不顾自己无法祓除咒灵，虎化了双臂和双腿，朝火砾虫扑去。
“敦君！”
信玄想拉住他，但虎化的中岛敦不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大幅提升了，他的手指穿过白虎柔软的皮毛，没能抓住他。
中岛敦不具备伤害咒灵的能力，只能用肉|体挡住扑向人群的火焰。
信玄眼睁睁地看着熊熊烈火吞没了中岛敦，人群凄惨的尖叫声中，还夹杂着月下兽痛苦的嘶鸣。
真人非常兴奋，用细小的手鼓掌：“哈哈哈！愚蠢透顶！低级生物！”
“敦君……”
信玄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解除了包围着真人的念力，又伸出一只手。
半透明的白色光芒从信玄指尖迸发，如同不受重力影响的滔滔泉水，将所有人类包裹在内。
火焰碰到那层光芒，就像碰到了一层无法穿透的屏障，连温度都下降了。
真人从信玄的背包中钻出来，又恢复了成人的形态。
“哎呀，你终于放开我了？”
信玄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安静点，下一个才轮到你。”
说完，不等真人回答，信玄抽出天逆鉾，一刀插进它的肋部。
他手上略微用力，随着轻微的“噗”声，天逆鉾的刀刃穿过真人的身体，深深地钉在他身后的木制圆柱上。
信玄忽视了真人的惨叫，朝站在人群中央的漏瑚弹了弹手指。
漏瑚还诧异于自己的攻击被阻拦了，它四处寻找敌人时，被一阵无形的力量包裹在内。漏瑚甚至还没挣扎，就被念力拧断了身体。
它像燃烧殆尽的木炭，化成一缕黑烟，消散了。
“敦君！”
信玄跳下台阶，跑向躺在地上的中岛敦，查看他身上的烧伤：“你受伤严重吗——还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中岛敦奄奄一息地点点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坚定地对信玄说：“没关系，我可以自愈，不用与谢野医生的治疗……”
信玄：“……”
看来敦君很健康，至少意识非常清醒。
真人没料到信玄能瞬杀特级，它不顾天逆鉾带来的剧痛，剧烈地挣扎起来。
在它即将化成液态逃走时，夏油杰放出了特级假想咒灵「化身玉藻前」。
信玄听到了身后奇怪的风声，他回过头，只见玉藻前刺穿了真人的身体。
夏油杰笑得像一只狡诈的狐狸，笑眯眯地对信玄说：“谢谢你帮我抓住它。”
说完，他朝真人伸出一只手。半死不活的特级咒灵像被卷进漩涡中，瞬间化为一缕黑雾，飘到夏油杰掌心中，变成黑色的咒灵球。
信玄清晰地看到，真人被术式化成黑雾后，一个拇指大的金属块从它身上滑下来，落在地面。
信玄心里一动。
莫非那就是漏瑚所说的碎片吗？真人竟然将它藏进身体里，看来对他而言，这东西非常重要……
信玄瞟了夏油杰一眼，他的视线被圆柱遮住了，并未发现那颗金属块。
而其他诅咒师忙于查看教徒们的伤情，同样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信玄当机立断，快步朝圆柱跑去。
为了掩饰自己真正的目的，他先拔下钉在圆柱上的天逆鉾，确认其他人都没有注意自己后，才飞快地捡起那片金属。
这颗金属块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三颗小的金属块组成。
三颗金属块如同熔化的子弹头，磁石般被牢牢吸在一起，很难将它们分开。
信玄查看着碎片表面模糊不清的纹路，发现它们恰好可以和在京都捡到的金属块相互拼凑。
信玄将金属块和天逆鉾一起塞进包里，才慢吞吞地从圆柱后方走出来。
夏油杰正吞服真人化成的咒灵球，他将那颗如同流动琥珀一样的黑色球体塞进嘴里，面色平静地咽了下去。
看来他这些年吸收了不少咒灵，已经能忍受咒灵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了。
信玄曾出于好奇，尝过夏油杰的咒灵球。他想起那奇妙的味道，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
夏油杰听到信玄的声音，笑眯眯地走下台阶，朝他走来：“信玄。”
信玄警惕地抬起头：“怎么了？”
夏油杰依然笑眯眯的：“既然麻烦的东西已经清扫干净了，接下来，我想问你一件事。”
信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皮一跳。
夏油杰说：“那个特级咒灵说你是先代家主，这是真的吗？据我所知，大多数咒灵的记忆都很不错呢。”
原来如此。
秋后算账，果然是夏油杰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