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弟55
因为太多年没和夏油杰相处, 信玄差点忘了他的性格。
城府深沉的夏油杰,与表情忠实反馈心理活动的虎杖悠仁,是截然不同的。
夏油杰从小性格内敛, 他喜怒不形于色、永远保持着谦恭的笑容,经常被附近的居民称赞是个温柔的孩子。
信玄穿越到夏油杰身边时,刚和禅院甚尔分别。
经过冷漠乖僻的禅院甚尔, 他最初不太适应夏油杰温和稳重的性格, 认为这个只有九岁的孩子, 简直像个生活在孩童身体中的成年人。
通过长期观察, 信玄终于学会从夏油杰的微表情和动作里, 判断他真实的情绪波动。
譬如, 夏油杰生气的时候,往往面无表情、摆出一副扑克脸,让人无法看透他的真实情绪。
但若是仔细观察他的胸膛和肩膀,会发现他呼吸的幅度变大了, 肩膀随着吐息轻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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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 信玄转了转眼睛,望向夏油杰藏在层层袈裟之下的肩膀。
很好,没有起伏。
夏油杰情绪稳定, 并未生气。
得益于信玄过去从不向夏油杰搭话,他没有猜到“奇怪的五条叔叔”和老师是同一个人, 如今质问信玄,大概也只是出于好奇心。
信玄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原位,他摸了摸左胸口, 难以察觉地轻轻舒了口气。
情绪激烈起伏对心脏不好, 这种刺激的场面, 以后不要再出现了。
夏油杰并不知道信玄高速运转的思想, 见他迟迟不回答问题,催促道:“你听到了吗?”
信玄决定污蔑真人:“咒灵在骗你。”
“骗我?”
夏油杰不以为然地伸出手,流动的黑褐色雾气在他掌心凝聚成形,变成球状。
他笑着解释:“被降服的咒灵不会对它的持有者谎话,就让特级咒灵亲自回答吧。”
信玄皱起眉,他差点忘了这件事。
夏油杰的咒灵操术,能让咒灵为他所驱使。
被他降服的咒灵,虽然完全听命于他,却仍保留着一部分自我意识,能进行简单的“是”或“否”问答,且绝不会对夏油杰撒谎。
……可恶的咒灵操术。
信玄飞快地伸出手,拍向咒灵球。正在凝聚的咒灵球顿时化为雾气,他的手掌则穿过雾气,打在夏油杰手上,发出“啪”的脆响。
信玄改口了:“我刚才骗了你,对不起。”
夏油杰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面对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信玄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在……嗯,大概七年前死了。”
信玄顿了顿,又说:“诈死的原因很复杂,我不想解释,只希望你不要告诉五条悟。”
“五条大人,我可是诅咒师啊,高专的所有人都和我形同陌路了。”
夏油杰摊开手掌,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说完,他又换上亲切的假笑,将手臂搭在信玄肩上。
夏油杰说:“更何况,你假死肯定是有苦衷的,我完全理解,也不会逼迫你告诉我原因。”
信玄对此感到怀疑。
如果夏油杰得知那罐骨灰是染了颜色的碳酸钙,信玄个人认为,他和夏油杰之间恐怕只能活一个。
他打了个寒战。
信玄推开夏油杰的手:“不要称我为‘五条大人’,很奇怪,继续叫名字就好了。”
夏油杰不笑时,像阴沉沉的毒蛇;一旦笑起来,两只眼睛就眯成月牙,如同画上的笑面佛,又好似一只狡黠的黑狐狸。
狐狸笑眯眯地说:“好,都听你的。”
信玄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谁知夏油杰忽然朝前迈出一步,走到距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夏油杰比信玄高出七八厘米,为了观察信玄脸上的绷带,夏油杰弯下腰。
由于二人站得很近,他弯下腰时,冰凉的长发落到了信玄的手臂上,摩擦着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所以,你一直缠着这些绷带,是为了不被悟认出来?”夏油杰问。
是的,不只是他,还有你。
信玄当然不敢把腹诽说出来,他扶了扶眼镜,小声说:“嗯,没错。”
夏油杰端详着信玄浅金色的双眼。
由于绷带缠满了下半张脸、信玄的刘海又很长,再加上粗框眼镜,夏油杰完全无法分辨他的五官。
夏油杰若有所思:“嗯……你的声音似乎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岁左右……我十年前见过你,但那时候,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信玄大言不惭:“可能我的嗓音……咳,比较年轻。”
“是吗……”夏油杰喃喃自语着,又向前靠近了一点。
因为长期住在佛寺里,夏油杰也沾染了檀香的气味,檀香味一直萦绕在夏油杰发丝间,当他靠近后,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信玄闻着他身上的香气,心想,虽然自己不喜欢檀香味,但这个味道,似乎很适合夏油杰。
夏油杰冰凉的头发划过信玄手腕,他的长发又黑又亮,发质很硬,简直如同纤细的钢丝。
信玄记得,夏油杰以前头发长得特别快,每一个月就要修剪。
上初中后,逆反期的夏油杰在校规边缘大鹏展翅,将头发留长了,最终达到了可以在脑后梳成小丸子的长度。
不过,左边那缕刘海倒是一直没变过……
夏油杰发现信玄盯着自己走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在想什么?”
信玄脱口而出:“你头发真长啊。”
“竟然在想这个?”夏油杰笑道,“长发更符合形象,所以留长了。我高中时头发比现在短一些——可能你不记得了。”
信玄还没从走神中恢复,下意识地回答:“我当然记得。你那时候梳丸子头,还改了裤子,像上个世纪的暴走族。”
说完,他自知失言,立即补充道:“因为你是小悟的同学……所以注意到了。”
信玄话音刚落,一名诅咒师就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朝夏油杰欠了欠身。
“夏油杰大人,打扰了。我们已经统计好教徒和入教意愿者的受伤人数,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数呢?”
“教徒和入教意愿者,一共104名伤员。其中5名重伤,已经送去救治了。”
夏油杰有些意外:“这么少?”
“是的,因为——”诅咒师不情愿地看了信玄一眼,“因为信玄大人阻止了特级咒灵的攻击,所以重伤人数非常少。”
信玄嘴唇颤了颤。
他记得诅咒师之前一直称自己为“异能者”,如今煞有介事地换成尊称,让他坐立难安。
更何况,如果被其他人听见,恐怕会以为他和盘星教有牵连。
信玄拍了一下夏油杰的衣袖:“让他们别这样叫我了。”
“为什么?总不能一直称你为‘异能者’吧,多不礼貌呀。”
……难道猴子是个有礼貌的称呼吗?
“我宁可他们一直叫我异能者,”信玄皱起眉,“其他人会认为我加入了盘星教的。”
夏油杰笑而不语。
信玄看着他狐狸般狡猾的笑靥,恍然大悟。
他故意的!
信玄无法强行改变诅咒师们对自己的称呼,为了平复自己愤怒的情绪,他扶起躺在地上的中岛敦,将昏倒的同事挪到偏殿的台阶上,远离吵嚷的人群。
经历特级咒灵的袭击后,教徒们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派。
一部分人依然跪在佛殿之前,虔诚地望着夏油杰,另一部分人则挤到了寺庙出口处,相信一旦寺门打开,他们就会立即逃离盘星教。
所有信徒都戴着诅咒师发的红手绳,信玄观察了半晌,发现有些红绳空无一物,有些红绳则挂着金色的铜珠。
信玄问夏油杰为什么红绳款式不一样,他回答:“戴铜珠的是入教意愿者,并不是正式教徒。”
说完,夏油杰指了指那群挤在门边的人:“你看,这些想逃跑的猴子,手上都戴着铜珠。”
“他们害怕了,所以想逃走。”信玄自言自语道,“夏油先生,你想怎么做?”
夏油杰依旧维持着亲切的假笑。
“如果放他们离开,这群人一定会散布不利于盘星教的言论——会让我很苦恼的。”
信玄闻言,下意识地拦住夏油杰。
“你不要杀人。”
夏油杰笑了:“我不会杀人。”
说完,他朝正殿走去,不急不忙地拍了拍手掌,让所有人将目光转向自己。
夏油杰站在石阶上,扫视着每一名教徒。他随机指了四个被咒灵附身的入教意愿者,说:“你们几个,上来。”
被选中的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显然还心怀畏惧,但在其他人的凝视下,只好不情愿地走到夏油杰身边。
夏油杰挂着一如既往的假笑,依次指着他们:“夜晚肩膀酸痛、膝盖晴天疼痛、睡觉时感觉有东西压在自己腹部、脊椎剧烈疼痛。对吧?”
信玄看着他们肩膀、膝盖、腹部、脊背上的四只咒灵,陷入沉思。
骗子。
*
夏油杰没有进行冗长的演讲,他依次吸收了每一只攀附在教众身上的咒灵,用实际行动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神妙的魔力。
夏油杰温和的嗓音中似乎暗藏着某种魔法,在他的安抚下,信徒们纷纷安静下来。
净化仪式结束后,就连之前想逃跑的入教意愿者,都像被人下了蛊一样,向在场的诅咒师索要了信息登记表,工工整整地填好入教申请。
信玄正抱着昏迷的中岛敦坐在偏殿的台阶上,看到这一幕,他不禁感慨邪|教害人。
夏油杰是个骗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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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教徒离开后,夏油杰才慢悠悠地走到信玄身边。
他扫了中岛敦一眼,问:“他还活着吗?”
信玄面无表情地回答:“谢谢你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活着。”
中岛敦被火砾虫的爆炸炸伤了脊背和胸口,受益于「月下兽」的自愈能力,烧伤已经愈合了,只剩一大片暗红色的血痂。
中岛敦衣服破了,信玄担心他感冒,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
夏油杰看着中岛敦身上的外套,翻过手掌,将召唤出一只巨大的灰色咒灵。
那只咒灵漂浮在空中,它身体扁平,如同一只形体巨大的鳐鱼。咒灵游到信玄和中岛敦身下,用宽大厚实的脊背将二人托到空中。
信玄担心中岛敦摔下去,环着他的肩膀,警惕地问:“夏油先生,你想干什么?”
“外面太冷了,进来等吧。”
夏油杰说着,笑眯眯地推开佛殿的拉门。咒灵托着二人飘入室内,平稳地将他们放在榻榻米上,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室内点了暖炉,确实比外面温暖许多。信玄摸了摸中岛敦冰凉的手臂,心想夏油杰还算是个体贴的人。
夏油杰坐在信玄对面,懒散地撑着下巴,问:“信玄,我有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你要加入异能组织?不论资金还是影响力,侦探社都远不及御三家吧。”
信玄看出夏油杰已有推论,反问:“你认为呢?”
“你和悟吵架了。”
听见他的话,信玄手指轻微地抖了一下:“他说你的?”
“不,是我和硝子猜的。”夏油杰回忆道,“他以前聊天的时候,经常告诉我们关于你的事,但从二年级的春天开始,就再也没有说过了。”
“……他说了什么?”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记得了——但悟认为你的一切都很有趣,非要告诉我们,我和硝子不胜其烦。”
夏油杰总结道:“他好像很爱你。”
信玄盯着暖炉里燃烧的炭火,没接话。
夏油杰并不介意信玄的沉默,他笑得像只狐狸,自顾自地说:“如果他得知你没有死,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信玄闻言,痛苦地皱起眉。
聊点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