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了
“玉涟极?”
具太妃只听说过这个人十分难缠,且多次与玉昭为难,却不曾见过这人。
今日遭袭,怎会那么巧玉涟极就出现在这里?
“我不记得府中今日宴请何人。”
有楚司澜用针,具太妃理智恢复许多,她坐直身子望向玉涟极,男子俊美昳丽的脸庞说不出来的熟悉。
自然是有玉氏一族的清贵仙姿,但是那股迷惑众生的妖冶,却莫名让她眼熟。
“师姐今日出诊,时候不早了,我来迎她回家。”
玉涟极并没有过分规矩,若不是担心自己坏了师姐的事情,方才直了结了这老太妃都有可能。
具太妃不明这一声师姐是怎么来的,怎么定阳王府的二公子却叫一个山野村姑师姐呢?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玉涟极亲自来接,具太妃自然不敢再留楚司澜。“我这顽疾难医,楚姑娘就先回去吧,只是下次还要劳烦姑娘了。”
楚司澜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想再来下次。直接推脱道:“数日前听闻,李家大小姐李鹿儿觅得良医,太妃不如也将那位医者招进府中,司澜可能真是学艺不精。”
具太妃只听了一耳朵,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玉涟极的眉眼之间。她盯得专注,一旁的老嬷嬷不由得轻声唤她。
具太妃回神,“罢了,我乏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楚司澜告退的还算规矩,玉涟极那边直接转身朝外而去。
老嬷嬷瘪瘪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搀扶着具太妃往卧房去安歇。
“银珠,你看那玉涟极了吗?美得像是精怪一般,怎么那么眼熟。”
老嬷嬷点头,“奴婢瞧见了,的确是眼熟得很。”
像谁呢?
具太妃躺在榻上将自己这一生见过的妖冶美人,男男女女在脑海里过了个边。
她十四岁入宫,六十八岁出宫,人生的大部分都被困在宫墙之中。
宫里那么多美人来了又去,嫩芽似的一茬一茬疯长。
在她成为太妃的第一年,偏僻的寝宫后边常常出现一个女子,从来没有一个女子那般沉静如神女,又带着惑人心智的妖冶,那女人时常在她寝宫后的清池戏水,池鱼,林鸟,松鼠,宫猫都爱围着她嬉闹。
但很少有人跟在她左右,除了一个小婢女远远随侍,再没有什么人敢靠近她。
具太妃自宫门的缝隙中瞧见过她一次,美得如梦似幻,似乎一声低呼都能惊扰得她随风飘散,属实容不得太多人跟在身边吵闹。
听说那是月声国进献的美人,皇帝十分宠爱,只是美人薄命,她入宫没几年便死了。
具太妃半梦半醒间回忆着当年,终于想起来那个女人。
——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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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涟极简直把出岫楼当成了自己家。
午后闲来无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宽口碗,修修剪剪地在房中插花。
楚司澜想无事他,只是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让人无法忽视。
若说他弱,他不现身都能掀翻陈王府,若说他不弱,整日病恹恹的。
楚司澜问蒋歇,“他怎么回事。”
蒋歇摸了摸鼻尖,据实已告,“二公子西临与行宫两天奔波,生了毛病。”
两头奔波?
“就这几次便病了。”
蒋歇有些哀怨地看着楚司澜。“几乎天天都要回来的,不过有时就在外边站会儿,天亮便走。”
楚司澜的确不清楚这样的情形,“他不怕将病气过给世子。”
蒋歇抿唇不语。
自从把玉渐之随身带着之后,世子爷的身体倒是康健许多。
楚司澜再进房中时,端了一碗汤药,珠帘相碰撞得清脆悦耳,她望向桌案前全神贯注的男人,又将目光落在他身边的花景。
男人不过是随意为之,低垂的鸾凤青兰却聚成了半弯月,花枝如水,剪裁下的花瓣蕊心如月光流淌着。
楚司澜走近,将汤药放在案上。
几乎同时,她便瞧见男人的动作停滞了半下,不待她说什么,玉涟极已经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楚司澜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说秦绍跟在玉涟极的身边,便是他自己的医术医治自己这些小毛病也易如反掌。
“你最近可有哪些异样 ?”
玉涟极顾自将花枝修短,又固定在宽口碗中,他语气平常,陈述自己的近况。
“弱了些。”
楚司澜闻言,扯过玉涟极的手腕搭了上去,脉象短绌混乱,心腹如热油烹煎,。
“你都不歇吗?”
这次,玉涟极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过头来,轻声道:“近来事情多些,师姐别担心。”
楚司澜却觉得不太对。
她又不是没见过他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可能没功夫休息,再说他现在不是就闲着弄花弄草?
玉涟极瞧着她眼底的担忧,心中大片的空缺像是被填补了一处。
只是他真的不敢歇,更不敢睡,只怕这一觉睡过去,他便再也起不来了。
师姐给他下的那眠毒,开始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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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府,夜。
正厅之中,黄花梨木圆桌之上摆满珍馐佳肴,用膳的只有两人。
酒过三巡,李尚书将酝酿一天的话借着酒意说来出来。
“殿下,老臣有一言……”
陈王微醺着半眯眼睛,今日由李尚书带领,那医女楚还入府轻而易举便治好了老太妃的顽疾。
陈王为了得到这样的人才欣喜,连带着对举荐有功的李尚书也和气。
“李大人但说不妨。”
李尚书将就酒盅内的烈酒尽数饮下,“殿下,今日老臣多嘴询问了楚大夫对瘴气的见解。老臣愚见,楚大夫或许是个可用之人。”
如今宝图已经到手,只是难保玉旷那边也得到宝图,此时再费时费力寻找戚江,未免失去先机。
再说陈王的盘算已经打到了楚司澜身上,李尚书担心陈王一时兴起,影响到李鹿儿的姻缘。
另一边的陈王也将酒饮下,他并不在意李尚书有什么私心,他的确觉自己该转换些思路了。
“的确如此,这个楚还爱财,倒好拿捏,而且我听闻,傅家那边也有位秦家人,在术州时就对药王谷的瘴气大阵深有研究,我决定,也请他入局。”
李尚书闻言醉意都清晰了三分,“傅家人?殿下这是有把握了?”
陈王笑得得意,“我与傅大小姐有几分交情。”
“中山王倒霉,死在灾民暴动中,定阳王久在南海祈福不问朝政,如今也只有我和玉旷能争上一争了。”
李尚书再度举起酒盅:“那边祝殿下成就霸业,一统天下。”
中山王贪财胜过贪权,必然不是守住皇位的人,陈王之父当年险些成为太子,陈王一脉自有治国才学,不过是被打压多年,只得韬光养晦。
李尚书放下酒盅,眸光黯淡下去。
玉旷学识平行根基自然是最出众的,只是他幼时那一场大病,西临谁不知道。
如今看他只是虚弱些,但难保他哪日便撒手西去。
所以,他看中了玉昭。
李尚书又为陈王斟满美酒,心中郁结之感更重。
若不是皇帝宠爱妖女以至于子嗣凋零,玉氏江山何至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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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渐过,皇帝已经言明,云盘无朝事。言下之意,便是西临那些朝臣与王室贵族想回哪去就回哪去吧,余下的几日不要耽误皇帝享乐。
但接近正午时分,天气依然燥热。
定阳王妃廖氏在正厅等了又等,也不见下人通传玉旷一行人回府的消息。
廖氏起身,几欲前往府门口去。
“王妃。”崔管事快步进来禀告:“三公子回来了。”
廖氏脚下不停,往外去迎接,“可算是回来了。”
“王妃,王妃慢些,三公子已经和世子爷去了东苑。”
“什么?”廖氏一愣,“他去玉旷那干什么?”
“奴才也不清楚,听下边人说,兄弟三人都去了。”
廖氏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我们也去!”
廖氏急吼吼地往外冲,只是走到一半,就遇见往回来的玉渐之。
一个下人背着,一个下人打伞。
可烈日当头,玉渐之依然热得面色潮红,本就文弱的人在日头下一照,豆大的汗珠丝丝冒出来。
“渐之!”廖氏惊呼一声,紧忙上前查看。
不到一月,怎么就把她的宝贝儿子折腾成这个样子,人瘦了一大圈,在下人背上就如同一件衣裳披在那里一般。
玉渐之懒洋洋掀开眼皮,“母妃。”
“你怎么折腾成这幅样子?”叫他去是借机接触朝臣的,怎么把自己的身子糟蹋成这样?!
“母妃不必担心,二哥给取来了好些补药。”
二哥?
玉涟极?
他?
廖氏如何也不会相信,玉涟极会这么好心。
不行,她要去找玉涟极问问清楚!
吩咐好下人叫大夫,又看着玉渐之走远后,廖氏快步朝留苑那间耳房而去。
她和玉涟极已经许久没有交流了,若没有必要,她也不愿意和玉涟极对上,只是今日,他居然这样伤害玉渐之,廖氏却不能再忍让!
护子心切的勇气让廖氏一路奔着玉涟极而去,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往日那扇紧闭的院门今日居然大敞四开。
直到冲到廊下,瞧见栏杆处歪头打量她的玄黑猛禽时,廖氏才深吸一口气,将心神稳住。
“二郎,我有事找你。”
话落,廖氏忐忑不安地往耳房走进,几乎一进门,她便看见玉涟极颀长的身影正在博古架前寻找着什么。
他取下锦盒,回过身来,淡然望向廖氏。“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