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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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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流年

润玉和锦觅维系着表面平和别扭多日,锦觅总想着找个时机与他谈一谈,她明白彦佑说得对,润玉总把事情往心里藏,就算是对她,也不是什么心事都说的,可他们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她一个姑娘家,难道就能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来吗。

这个时机锦觅一直没找好,到了廿六日,她想着和润玉一起去老师坟上祭拜,或许当着老师的面,有些话便容易吐露了,岂知一大早宫中有事润玉就进宫去了,直到午后才大醉而归。

“你进宫去怎么还喝这么多酒?”锦觅觉得奇怪,心生担忧,润玉也不说什么,进屋换了身衣裳出来道:“不去老师坟上了,去荆府看一看便罢。”

荆府抄归国库,如今还是闲置,门庭破败杳无人迹,大门上贴着封条,润玉和锦觅翻墙而入。

锦觅瞧着摇摇晃晃迈着醉步的润玉,真担心他会栽下去,不由得扯住他的胳膊。

润玉转过身来道:“无事,小心落脚,你跟着我。”

他话声未落,锦觅便已踩了两脚泥,久无人至的院里落了一层又一层的枯叶,大都已经腐化,昨日的大雨过后,腐叶下的泥巴未干,锦觅提着衣摆小心的跟在润玉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他好像很熟知何处下脚不留痕。

两人来到荆公旧日书房前,香烛点上,将他生前喜欢的酒菜摆出来,默声拜了三拜后席地而坐,润玉默而祝祷,不知在心里说些什么。

锦觅前后打量,这里似给人打扫过一样,是彦佑还是爹爹已来过了?不应该呀,他们当是光明正大的去坟上祭拜的吧,她低头看看自己鞋上的泥,问道:“你已经来过了吗?”

“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打扫的啊?”

润玉睁开眼睛,日暮将近,天一边五色微染,他开口道:“月初。”

“老师有你这样的学生,应该很欣慰。”

落日陨落前的血红笼罩着这座失去生机的宅邸,拉长的树影房影交叠在脚底下,很快就将他们半个身子吞进暗影里去了。

“老师走的太突然,我彼时不明白,明明是诬陷,我还在努力想办法,为什么老师就先放弃了,我总以为他是对我失望了,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保全我才牺牲自己的,有我这样的学生,不如归去做个布衣。”

锦觅一时震惊,转头看向润玉,不知他是不是酒劲发作了。

“你,你说什么?”

“父皇始终不放心我,今日秀女面圣裁决去留,”润玉忽然笑起来,面目却充满狰狞之色,“太荒唐了,竟把本要充去后宫的女子尽数分派给他的儿子们,熠王府啊,解封了,这由头啊就更搞笑了——孙辈无人。”

锦觅怔住,分不清这话到底是润玉的醉话还是事实,怎会有这样的事情,陛下是老糊涂了吗,哪有老子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儿子的。

润玉晃了晃靠了过来,锦觅赶忙扶住他,半是玩笑的劝他道:“想开点,又得许多美人还不高兴啊。”

润玉陡然直起腰来甩开锦觅,红着眼睛瞪向她,“你就如此不在意我?”

锦觅苦笑,“在意啊,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没办法,好一句没办法,那你对旭凤怎么就那么多办法!”

一句话撕开了锦觅所有努力掩藏想要去之的难堪,尴尬境地避之不及,她一时无话,还说什么让她忘记过去重新活过,他到底还是介意她的过去的吧。

她强笑道,“你发什么酒疯。”

润玉站起来走去一旁,不再看着锦觅,反转去一边看向满院烂泥枯叶,缓声道:“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我?我那时以为……你大一些后便疏远旭凤,但与我自始至终亲近不见生疏,我以为你至少,至少对我是有好感的。”

锦觅不知他又说什么,只觉芒刺在背难受极了,站也不是行也不是,想要逃离,抬头却见润玉垂着头似是要溶进这暮色中,只听他说:“我唯恐会错意,唐突了心爱的姑娘,所以是先问过你的意愿的,你没拒绝我,我满怀激动,生平从未那般开心过,欢喜填得满满当当,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跑去月老庙祈愿,那庙祝告诉我说既然情投意合,男女议婚就是那么个流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的必不能少,我又唯恐轻慢了未来岳家,不敢告诉父皇怕他直接赐婚,便去恳求老师为我上门求亲……”

他原来在说这件事情,锦觅站在润玉身后,脑中一幕幕全是当年他畅想沄州生活的样子,本该是最美好的往事,此时却皆成入骨细伤。

当年,一个思虑周全,怕吓到心上人将求婚的话也说的含蓄婉转,一个贪玩放纵,那么含义非凡的礼物却收得坦然,一心只是去从未玩过的世界踏新,到底该说是谁的错呢。锦觅慨叹道:“是啊,这婚事成,是老师之故,这婚事毁的平安,还是老师之故。”

润玉忽然转过身来,提高了嗓音道:“彼时但凡你告知我你不愿意,我又怎会迫你?可你没有,直至成婚前夕,你都没有说过你不愿意……”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那日老师带着你上门提亲,我怎么就不在呢,后来我爹爹问我的意见,我怎么还能没听明白,”锦觅掖了掖眼角,似哭似笑道:“我也不想那么笨啊,谁叫你们文人说话总是曲里拐弯的,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赐婚的圣旨就已经下了,我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愿?抗旨是死罪啊。”

润玉愣住了,酒意使他的眼睛恍恍惚惚泛着水雾,“是了,我被假想的幸福冲昏了头,没发现你其实没那么开心。”

他不知在想什么,面上渐渐漫上来委屈之色,声音也随之低了下去,“或许你早该泼醒我的,若你及笄那日便对我说明心之所属非我,我就不会求老师帮忙了,你和他再坚持几年,以你父亲后来的地位,废后也愿意和你家结亲的,我……”

“我呢,我便自己早早请求就藩远离这是非之地,什么事也都不会发生了……”

“没有我……你和旭凤也不至于反目,你现在还能是你啊,不用躲躲藏藏,更不用扮演别人。”

一段话,哽在喉头,几经停顿,几遍才说的完整。

锦觅从没想过,他会如此软的语气说这般颓丧的话,也许是喝醉了,也许是……老师的忌日?

“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你那时候要避嫌旭凤?”

“因为喜欢他,”锦觅觉得可笑,不愿再多回忆,扯唇一笑似是自嘲,道:“年少时的感情太浓烈,他母亲不止是看不上我们五品小吏之家,更侮辱我,侮辱我爹爹,我便生他的气,年少的时候嘛,就是那么不计后果不讲道理。”

“而那天,我最为愤怒,最无助的时候,是你把我带离那让我无比厌恶的皇宫高墙内,情绪上很自然的便把你归到最好的朋友,实际上一直都是,很傻很聪明这种独特的气质在你身上展现的十分有吸引力,让我觉得是可以放心信赖的朋友,对不起……”

润玉眼神暗下去,长呼一口气颓坐在地,望着天边喃喃道:“是朋友啊,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又如何呢,难道就能管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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