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子抽出匕首,立即打开槅门。
此时,举刀男子和时凌严并肩与苏吟对立。
湖纹盈盈水波轻轻,月光独照苏吟。纱布过肩缠胸,右肩未覆纱衣,白透裸露似丹荔。青丝任风摆拂,几根自由散丝,微遮鼻挺侧颜。
夜如黑兽,被寂寥坚毅的独月劈开暗幕,冷艳惨烈,泪痣千变,又幻狭义之士护她。
一激动,苏吟又打了个嗝。
“苏吟。”因时凌严背对月光,面色不清,但苏吟清晰听到他的咬牙切齿。
“显翊,絮柔知道你在外盯着其他女子看嘛?”
陆显翊着急忙慌地收刀转身:“时凌严,你可别乱说啊!仔细你的舌头!
陵严,你认识这姑娘啊?怎的在你船上?我说你,不是从不让女子近身吗?
来扬州第一晚便有佳人陪伴,姑娘还受伤了,你弄伤的?毛头小子第一次碰女人,不知分寸伤了人姑娘吧。
是不是扬州女子特别不同啊,柔情蜜意,化了你这颗铁石心!”
无人回应,陆显翊试探回身,面对他的只有一扇冰冷槅门。重色轻友时凌严!陆显翊坐回原位,迨好友处理完风月事。
房内无关风月,而是寒风严霜。
时凌严的双眸幽暗沉冷。苏吟汪眸含泪,大黑瞳仁儿在泪花里求饶闪动。又开始装柔扮弱,深眸暗色骤然翻滚。
苏吟感受到度刻如年是何滋味。磨人性,逼人心,他那飞刀的眼神,能让小鬼恶煞无处遁逃,即刻现形。
苏吟双膝由疼转麻,这样下去废了不可,耐不住他这般磨心,只好绵软喊道:“大人。”
未见回应,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大人,民女醒来,只见房内漆黑一片,不知身处何处,便寻了寻。民女不是故意偷听的,求大人饶了民女一命。”
时凌严面不改色,一动未动,拒人之姿十分明显。
这时凌严石头蹦出来的吗?生来无情,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不说话算什么?苏吟腹诽。
“杀我的是谁?”时凌严似听到她心声般,眉眼间戾气稍减,自顾自地端茶饮茶起来。
“民女,民女不知。”时凌严并无讶异,泰然处之。苏吟摸不准他的心思,然清冷之声再次响起。
“你把你今晚所见的,知道的从头说一遍。”
时凌严习惯将自己置于黑暗中,苏吟瞧不清他面色。这是什么变.态癖好?
现下明明可以燃灯,非要乌漆嘛黑。只有那双臂的纱布格外显眼,一头无身双臂怪。
时凌严不满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不耐道:“嗯?”
“是。大人。”
苏吟从被苏富生带上船开始说起,事无巨细地回述。连她断了几天晚食,是如何吃到点心,她都细细描绘。
时凌严失去耐心,一掌重拍案上,“你要玩,我陪你玩。你随我回府,时间留给你的不多,苏姑娘,仔细考量。”
猛地起身,径直掠过,一阵寒风袭来。
苏吟松口气,双膝疼痛不已,只好跪坐地板,揉捏化瘀。
能躲一时算一时,盘算的时间还有,如何摆脱苏家,获得自由之身,已经走出第一步了,她决不放弃。
双膝缓和了些,苏吟嘟囔着站起,靠在方才时凌严的木椅上。
房门外忽然大声喊着:“陆公子,小的替时大人来叫您,他让我跟您说,他要告诉絮柔姑娘,你现在在画舫,与其他女子独处。”
“该死的时凌严。”
陆显翊一脚踹开槅门,苏吟忘了他的好友在场,双颊绯红,礼貌颔首。
“苏姑娘,别怕。
时凌严从未有过女子,在情.事方面略显笨拙,你多多担待。
他少时入仕,那朝堂岂是一般人能混下来的,尔虞我诈,口蜜腹剑。我们陵严能青云直上,你就明白了此人城府,哦不,智慧有多深。”
报复的快感,涌上全身。陆显翊兴奋说着。
“时一,将絮柔姑娘带来,说她相公已死,准备安葬。”
陆显翊骂骂咧咧向外走去。
苏吟悬着心落下,黑暗裹挟着她的冷冽,疑心重便用疑心。
船快靠岸,陆显翊问道:“为何留下她?”
时凌严阴沉道:“太过凑巧。虽不过是棋子。我要的是她背后之人,所以她现在还能用。”
“你不怕她把刚才之事说出去?”
“怕?你见我何时怕过。她若说出去,便更好,不过是收网加快,她的小命也就此结束。”
“那你的伤?”
“假的,早就知道来路不安全,备了这艘船接应。装受伤,只是想看看席间的反应。”
“有结果吗?”
“不着急。”
“那你多加小心。”
时府。
时一安排丫环品橘照顾苏吟。
品橘细心大方,得知苏吟受伤,扶着她一路小心,顺带介绍时府。
“苏姑娘,府口而入,便是中堂。大人不喜府中来客,有事一般出去。穿堂而过是通往东西厢房,中途各有一座凉亭。西厢房的名为陵威亭,东厢房的名为严谕亭。”
谁要来做客,连亭子名字都如此骇人,不愧是他。苏吟边含笑,边腹诽。
“我们现在走过的,正是东厢房的廊道。”
“东厢房?品橘,是不是走错了。”苏吟疑惑。
“时一吩咐的,让姑娘您入住东厢房。走吧,姑娘。”品橘继续往前走,逐一介绍。
苏吟无心再听,这是时凌严故意安排。
昨日不欢而散,今日便安排与他同住东厢房。明摆着挑衅她,欢迎她出招?大官如此直白行事吗?侮辱谁呢!
“品橘。”苏吟忽的回头。
品橘近距离瞧她。
眉眼含春,挺拔鼻梁,泪痣动容。两鬓碎发揉擦着雪白肌肤,精明样貌却周身的憨气娇滴。
听她甜苏的声音,心要化糖了。
“姑娘?”
“时大人,他,今日何时回来。”苏吟娇羞低首。
家主长出恋爱脑了?第一次带女子回府不说,看女子的神情,定是与家主坠入情爱了。
“姑娘,时大人第一天上任,有许多事要办,你要耐心等着哦。
我告诉你哦,我在长安从未见家主身边有过女子,你是第一个,还带进府了,看来家主爱惨了姑娘。
扬州是个好地方,坚硬磐石都动了心。不过苏姑娘美若天仙,比长安的小姐们娇媚许多,我瞧着都想金屋藏娇,何况家主呢。”
苏吟噗嗤一声,害羞带臊的。内心扶额,居然是个傻的。放水放成这样,时凌严在气人这方面,还真是望尘莫及啊。
“对了,姑娘,你现在有伤在身,有任何需要随时唤我,千万别不好意思,别忍着。女子的身子第一要紧,留下疤让心爱之人看见可不好。”
“品橘,身子确实第一要紧,但无关留疤。你先爱自己,再谈爱人。”
品橘呆愣愣地,“我很爱自己啊,我每天吃得饱饱的。我攒了不少私己,虽买不起大件儿,买喜欢吃的东西。这不是爱自己吗?”
“也是。你先带我回房间吧,站久了,伤口还是隐隐作痛。”
回了卧房,品橘扶她躺床而睡,将被褥盖紧后离开。苏吟睁眼,起身打量房内。下床细细探看,纸墨都备好了。走近书桌,数了数摆放的纸张,共二十张。
她观察力极强,将纸张按原来纹路摆放。
回到床上,苏吟捋捋目前形势。
先有刺杀,时凌严怀疑是三皇子党的余孽。刺客是否是余孽,他也无法下定论。无论是不是,他现在认定自己是突破口。不是还有贼人被抓了,既有贼人,审了他便是,大可杀了自己,可他并没有,还将自己带进府中。
他是想让她放消息出去,好让同伙来救。顺藤摸瓜,继而擒王。他猜测自己先拖上几日,时机一到,便会露出马脚。反正捏死自己,对他而言易于反掌。
先让伤口恢复得慢一点,再细做打算。
思虑着,苏吟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娘亲温柔地替小苏吟梳发,带小苏吟放飞筝,在后院里捉迷藏。忽地苏富生出现,凶恶小厮摽着娘亲出门,娘亲不愿离开,挣扎着抱住小苏吟,苏富生一棒打在娘亲身上,晕过去的娘亲被拽出门。
迨娘亲回来,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小苏吟大闹痛哭。苏富生扔她进柴房。小苏吟对着巴掌大的糙窗嘶吼,三天三夜无人问津。嗓子哭哑,饿得发昏。苏富生依旧不出现,再放出时,小苏吟不哭不闹,温柔娴静。
凡家里来客便把她关进柴房中。直到刘积财流着津液踹门而入...
苏吟吓醒,猛地起身撕裂伤口,闷哼一声。房间昏暗,明月悬空,已是半夜。
苏吟口渴欲下床,隐隐发现案桌那坐着一人,一脚踏空,身子直往地面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