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萁
听到叶弈的声音,王珩虽有几分惊诧,却还是扬声道:“将他带进来!”
叶弈的动作极快,不过须臾,就见叶弈押着一个普通侍卫装束的人入了暖阁,那人的身上已然负伤,走得颠颠倒倒,双手已经被反绑在身后,如一只病了的虾。
还不等王珩和昤安问什么,叶弈已然跪下行礼道:“微臣叩见陛下、叩见娘娘。微臣方才正在授章殿外轮值,听到里头毓书姑姑说有刺客,便料定这此刻应该还在授章殿的院落之中未曾逃走,便让手下的人马上封锁了授章殿详查。却不料,微臣刚刚下令,就看见这小子鬼鬼祟祟地藏在东配殿的树后面探头探脑的,这个人叫王苻,向来是专司皇极门看守之职的,今日却无故出现在这里,甚是蹊跷。微臣便将他擒了过来仔细搜身,果然见他里衣里藏着一把小小的木质弓弩,这弓弩极其轻便,所配之箭也尤其短细一点,最适合暗中伤人且便于携带,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娘娘发落。”说罢,双手呈上刚刚缴获的弓弩,一脸的恭顺严整。
王珩接过那弓弩细细辨认查视,昤安则一面深叹叶弈做事之快之细致,一面慢慢走到那跪着的刺客面前,细细端详他片刻,方慢慢道:“是谁指使你的?”
王苻一脸视死如归的浩荡,只死死咬着牙关半个字也不肯说。昤安在旁见了倒也不着急,只冷笑道:“看不出你腿脚不快,可这嘴倒是够硬,自己都死到临头,还惦记着保护你的主子,当真是好忠心的奴才!”
王珩泛白的唇色之上露出寡淡且漠然的冷笑,他将手里的弓弩远远地朝王苻掷过去,道:“看来你的主子并不是个谨慎之人啊,连带着你也这般马虎,你自己看看,这弓弩上有个什么字?”
王苻似陡然惊醒一般,开始阵阵颤栗,绕是谁都已经看清,那弓弩的底部,分分明明有“司徒”两个醒目的字眼。
“看来你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抓住,竟然连凶器都不会选,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主子给卖了!真是好忠心的奴才!”王珩劈头盖脸一顿奚落,直把王苻的脸色都奚落地阵阵泛青,王珩的脸上带了几分蛊惑的笑意,缓缓凑近王苻道,“说罢,是司徒启,还是司徒烨?”
事情败露至此,王苻却还尤自强撑着,只默默跪在那里一言不发。昤安却了然,轻蔑道:“司徒启的手下不会如此疏漏粗笨,想必你定是司徒烨手底下的人罢。烨公子也当真心大,竟敢派你做事,也不怕自己砸了自己家的招牌!”
王苻终于不再一昧缄默,而是满满在那地上匍匐着笑了出来,直笑到那身子完完全全伏到地上,还如疾风中的乱叶一般尤自颤动着。他嗓音如同一块硬铁般生冷,突然愤愤道:“主上,奴才为您尽忠了!”随即起身直直往面前的桌案上一撞,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他脑袋上已经开出了鲜血淋漓的花来,流满了半张脸,甚是可怖。那速度极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饶是叶弈也没能拦住他。
刘苌急急忙忙上前试探王苻的鼻息,半晌,直起身来无措道:“回陛下,这个人……没气了。”
王珩神色淡漠地像是天边一朵将散的云:“死了也罢了,他不说,活着也是无用。总归咱们已经知道了七八分了,他说与不说,并不重要。”
昤安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须臾之后,她没有发抖,更没有出声,只是倦倦地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看那眼前蜿蜒到了自己脚边的柔长血迹。
说不出的悲哀在她心头慢慢绽开,她有些惘然和恍惚,却终究神色清明地睁开了眼,对王珩淡淡道:“陛下还是派人去搜搜此人的房间罢,人证没有了,总得找出更多的物证,才能定那幕后之人的罪。”
还不等王珩开口,叶弈已经抢先道:“不必陛下吩咐,微臣在押他进来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去搜了,想来现在也快有结果了。”
王珩颇有些赞许道:“好,不愧是朕看中的人,果然再没人比你更稳妥。”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侍卫掀开明黄攒金线灯笼纹的帘子进了殿中,跪地道:“禀陛下、娘娘,微臣按照叶统领的吩咐搜了王苻的房间,发现了书信数封,银票银两若干,请陛下、娘娘查看。”
刘苌忙上前去接过那赃物,交由王珩和昤安看了,王珩看着那一封封的书信密函,不由得紧抿了嘴,复而恨恨道:“果然是司徒烨那厮干的好事,他从数年前便与王苻有来往,这些信件里全都写得明明白白,还包括监视后宫、收买亲信等等勾当,当真可恶!如今竟敢打起了谋害皇后的心思,简直其罪当诛!”
昤安亦翻着那些银票道:“这些银票加起来总共有数千两之多,且上面标注的票号均是司徒家所开,足以见得二人勾结成党图谋不轨,”她侧过头道,“陛下,如此证据足以让我们向司徒烨问罪,还请陛下速速下旨捉拿,否则如果有风声漏出去,只怕就失了铲除司徒烨的良机了。”
王珩立即道:“正是,可不能给那竖子逃走的机会,”他忙向叶弈吩咐道,“你去传朕的旨意,让安骅拿着朕的金衙令,执此令火速出宫,逮捕司徒烨归案,如有反抗,立即格杀勿论!”他复想想,又补充道,“若有人胆敢阻挠,一并以死罪论处!”
叶弈简短答了一个“是”字,就起身离开了授章殿,王苻染血的尸身也被侍卫们迅速地撤了下去,原本肃杀威赫的殿中煞时清净地不像话,只有那一地尚未擦去的血污还有那蜿蜒凌乱如盲蚁的安息香,昭示着一场惊人的刺杀和纷乱,和昤安此刻繁杂的心跳一般,混乱、且驳杂。
昤安来不及多想其他,忙起身扶住正在桌案之前喘息不已的王珩,口中痛惜道:“陛下龙体正弱,孔真已经再三嘱咐要好好卧床静养不能操心劳碌,陛下为何就是不听?”
王珩声音幽微,虚弱道:“他们已经朝你下手了,朕哪里还躺得住……”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脑仁却又开始作痛起来,直痛到双目不能清晰视物,只能伏在案前合眼屏息,惹得刘苌和昤安俱是一阵担忧。
昤安见王珩难受至此,口中催促道:“陛下还是快些去休息罢,昨夜才刚刚呕了血,今日又这样费心劳神的,只怕更伤元气啊。”
王珩却以手撑案,轻轻摇头,嘴里朗笑道:“不不不,朕今天心里痛快!一场刺杀,竟就牵连出了司徒烨,这个人是司徒启的长子,又一向为司徒启马首是瞻,向来兴风作浪不知检点,在宫中为司徒启安插眼线收集情报,还帮司徒启做了不少的孽,朕早就有一除之,只是一直寻不到特别大的罪名。今日……谋杀皇后的罪名他是担定了!此番朕定要了他的项上人头,”他说得兴奋,连那脸上也起了红艳艳的光泽来,伏在王珩已然惨白的脸色上,煞是诡异骇人,“司徒烨一死,司徒启便死了唯一的儿子,司徒启的第二个儿子司徒熠又自小体弱多病,养在三川郡老家,成不了大事。如此一来,司徒启更是如折臂膀,咱们来日要对付他也就容易多了。”
分明是应该高兴的事,可昤安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始终悬悬惶惶,连半分笑意也挤不出来,只看着面前一地蜿蜒的血迹,冉月的、王苻的,交错纵横在自己眼前,时间长了,竟杂杂地混在一处,闪出晶亮而犀利的光来,分不清哪一出是冉月的,哪一出是王苻的。
王苻刺杀不成反被擒住自裁还有王珩派兵缉拿司徒烨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司徒烨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一时分寸全乱只想着怎么保命,遂在司徒启的授意之下急急地就收拾了包袱准备出逃暂避。他牵了最快的汗血马,拿着司徒家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直直地司徒府疾驰至长安市郊。
彼时天色黑沉如墨翻打,半弯冷月已刀似的挂在了天上,闪着冷而涩的光,离了城中的灯火,郊外一片晦暗,他不由得放满了速度,走得蹑手蹑脚,也不知行了多少路,却见前方黑影一动,叶弈的声音已经沉沉传至了耳边:“兄长哪里走?怎么也不更我这个做弟弟的知会一声?”
司徒烨听见叶弈的声音登时暴怒,连声骂道:“都是你!若不是你毒害卫皇后不力,我又何苦指使王苻出手?我有今日之狼狈全拜你所赐,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叫我一声‘兄长’?”
叶弈轻轻一笑,声音却凉得渗人:“兄长说些什么呢,王苻是你的人,也是你吩咐他刺杀卫皇后的,是他自己办事不力漏了马脚,关我何事?兄长可不要红口白牙诬赖人。”
司徒烨咬牙切齿:“白天在陛下和皇后面前做戏,你难道还没有演够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心慈手软舍不得毒杀皇后,我和父亲又何必兵行险招?说到底都是你干的好事,一昧的对卫皇后行妇人之仁,否则当日在携芳殿你就该活活让她摔死,就不会有今日这么些事了。”
叶弈“啧啧”摇头,幽幽笑道:“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你只知道王苻罪行败露畏罪自裁,就不想问问,王苻是被谁发现的么?还有,王苻分明已经自裁,按理来说是死无对证了,为什么陛下还会想到此事与你司徒烨有关,你与父亲昨夜明明说了要在箭上涂毒,为什么皇后的婢女中箭后却得以保命?一桩桩一件件,你就半分也不好奇么?”
司徒烨脑中乱作一团浆糊,含糊道:“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陛下已经让安骅那小子拿着金衙令来捉拿我了,那金衙令比尚方宝剑还要厉害上几分,我若再不逃,只怕会将父亲一起牵扯进来,届时就连父亲也庇佑不得我,到时候被抓进了宫就只有死路一条!”
叶弈打马前进,绕着司徒烨一圈又一圈地转着,那脸上的笑更加深了几分:“你不想听,我却不得不说给你听。陛下发现那王苻所用的弓弩之上有‘司徒’两个字,又从王苻的房间里搜出了你和王苻来往的书信和若干的银票,这才龙颜大怒,让安骅出面缉拿你,你说说,如此证据确凿,可真是叫人百口莫辩呐。”
司徒烨瞪大了眼睛道:“是谁?是谁要害我?我和王苻都是面谈事宜,从不用书信,我也从未给过他什么银票,那弓弩上的‘司徒’两个字更是莫须有,把自己的姓氏刻在凶器之上不是等于自投罗网么?我又怎么会不小心到如此地步?究竟是谁?是谁要害我?是卫昤安……还是陛下?”他直恨得牙痒痒,“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卫昤安,从李林钧到安德乌再到秦青出逃,哪一次不是她的主意,风水轮流转,如今竟也轮到了我的头上!”
叶弈朗声长笑,那眼神里似有隐隐的凉白的月光骤然泛起,直直冷到了骨子里去,他凑近司徒烨,幽幽道:“不是她,是我。”
司徒烨陡然一惊,直似不能相信一般:“你……你说什么?”
叶弈放低了声音,以更清晰的语调缓缓道:“不是皇后,是我。”
司徒烨的脊背似受不住力一般簌簌地颤抖起来,他气急,拔出腰间的佩剑,不由分说就往叶弈身上砍过去:“好你个司徒熠,你简直就是一条毒蛇!连自己嫡亲兄长的命你都要算计!”
司徒烨常年养尊处优不习刀剑,怎么能是叶弈的对手,叶弈抽出长剑,两把剑在空中划出“斯啦啦”的火星子,如同洒落下来的点点星芒一样,那光只迸射了几下,就听见“咯噔”一声响动,司徒烨已经连人带剑一起摔下了马,那马也似受惊了一般,哀哀鸣叫个不停。
他看着叶弈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得胆战心惊起来,颤颤巍巍道:“你要做什么?”
叶弈将手里的长剑“嚯”地一声插在司徒烨眼前,口气淡漠且清傲:“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么?小时候,父亲就总是偏向你,总是亲自带着你读书识字、骑马打猎,我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习武射箭,只有节日之时才能够看见父亲,别的小孩都有父亲护着宠着,我却什么也没有,就连发高热生痢疾病得快要死了,都只有奶娘一个人照顾在旁。父亲呢?他教你段文识字,教你四书五经做人之道,而我,在我面前,他永远只有一句话,就是让我要为司徒家满门的荣耀付诸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有时我真的想不通,我究竟是他的儿子,还是他身边一条指谁咬谁的疯狗。我一直对父亲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就是希望父亲多与我说几句话,问问我身上暖不暖和,身子骨可还好,有没有哪里病了痛了,可是没有,从来没有……他只会对我说着那一个冷冰冰的任务,今日要杀了这个,明日要去监视那个,永远没有一个尽头。”
司徒烨伏在地上,喘着气道:“你我兄弟二人,一个在父亲身边襄助,一个在暗地里扶持,向来如此,你怎么会生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心思来?”
叶弈冷笑道:“是么?你风风观光做着你的司徒府长公子,我却从十岁开始隐姓埋名地在刀口上舔血,每日都战战兢兢,生怕有一点点的差错,生也好死也好,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受着担着,无人在意。父亲从小看中你是长子,对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却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发号施令的棋子,我实在不明白,论心计城府,论韬略手段,论文论武你样样输于我,父亲为何就偏心至此?说我难成大事不堪大用,却把你捧上了天,这些年我里里外外做的哪一点不比你多?为什么到头来却还是让你占尽了便宜?”
司徒烨愤愤道:“我占尽便宜?是!我是占尽便宜,可我却从未害过你,是因为你自己对卫皇后动了情不忍心下手杀她,父亲才会对你失望厌弃,与我何干?仅仅就因为这个,你就要这般戕害我诬陷我?你当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叶弈眼波微动,怒意尽显:“动情?不错,我是喜欢皇后,可那日我已然决定斩断情丝,听从父亲的指令毒杀皇后,可是刚刚走出们,就听到你们说我感情用事,说我不堪大用,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么?我为着司徒家,为着父亲,狠下心舍弃了自己多年以来唯一喜欢的女人,可父亲却还是不信我,我已经做到如此的地步了,你们究竟还要我怎么样?你说我狠毒?我怎么能不狠毒?天下间,父亲不信我,兄长猜忌我,来日,就算真的成就了司徒家的霸业,只怕我也只会成为你们的弃子,要么弃如敝履要么被你杀之而后快。你说你从未想过害我,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卸磨杀驴取我性命么?我如果不为自己争一争,只怕来日躺在这剑下的人就是我司徒熠!”
司徒烨的头上青筋暴起,牙床直打颤:“你那日在议政阁外面听到了我与父亲的对话,于是今日你就故意搜罗出那么多假证据来陷害我,我是你的同父同母兄长,你竟……你竟真的狠得下心……”
叶弈居高临下看着司徒烨,如同看着一粒跛了脚的蚂蚁:“你算什么兄长?这些年,你羞辱我怀疑我,在父亲面前说尽了我的坏话,你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哪里配得上做我的兄长?我是陷害了你,我在王苻的房里偷偷放上了那些造假的信件和银票,又换了他的箭弩,把原本淬了毒的箭换成了无毒的,又第一时间抓住了王苻去伏罪,这些都是我干的,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忍气吞声殚精竭虑,直到此刻看见你这个样子,心里的这口气才总算顺了一些。”
司徒烨猛地一颤,倒吸一口冷气道:“你为了陷害我,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就不怕……不怕那箭上伤你心尖上的女人?那箭可锋利的很,你就不怕……”
叶弈蹲下身来,直直凝视着司徒烨,周身透着潺潺的寒气:“怕,我当然怕,但我也得赌,皇后身边忠仆不少,毓书一个,冉月一个,再算上刘苌,总有一个会为她挡上那一箭,就算挡不了,那箭被我换过了,不但没有毒还磨钝了些许,就算皇后中了箭也死不了人。事实证明,我赌对了,并且大获全胜。”
司徒烨连声惨笑,整个人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非但不惧,反而得意洋洋道:“你大获全胜又如何?你敢杀了我吗?我是父亲的长子,将来若是父亲大业得成,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若敢动我,父亲势必不会饶了你!”
今夜的月光似乎极寒,连带着那路边的荒草都似染上了霜一般,发出生冷冷的白,偶尔有乌鸦沙哑鸣叫着矮矮飞过,隐隐看得到那天上隐亮的天色中,斜斜横过一支嶙峋的枝干,延伸、再延伸。
如此凄凉的光景之下,叶弈就算杀了自己又如何?根本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这样想着,饶是那司徒烨再盛气凌人,语气中也不免带着几丝微微的颤抖,被孑孑长立在月光之下的叶弈尽收耳中、他言语平静而淡漠,好似说着一件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事后如何,已经不是兄长你该操心的了。”
司徒烨的额间早已有了密密的汗,他一个劲儿地后退,嗫嚅道:“你……你敢,你就不怕父亲问罪与你么?我是你的兄长,你不能杀我!”
叶弈两手抱臂,带着几分浅漠的笑,慢慢拔起自己的剑:“这些话你方才已经说过了,我没心思再答一次。”
司徒烨看着那寒森森的剑光,只觉得自己眼角眉梢皆是一片凌冽澯澯的光,他直愣愣往后退过去,眼底一片惊怒,似是被猫儿逼到了墙角的老鼠,只能瑟瑟缩缩地兀自抖着。彼时,长安城里已经闹声哗然,一片红艳艳的火光直直冲上九霄,照得那惨白的月色也红润了几分,似白玉碟里还未洗净的红胭脂。
叶弈驻步,细细聆听,嘴角翩然一勾:“你听,正是贺则修满城搜捕你的声音呢,与其死在他或者陛下的手里,还不如死在自己亲弟弟的手里呢,你说是么?”
司徒烨缩成一团,口里尤自颤道:“不……不,阿熠,不念着父亲,你想想咱们早逝的娘亲,她若还在,不会容忍你这般……”
叶弈缓缓凑近,浑然如修罗一般,带着十足的压迫和邪佞,只听得他混杂在夜色里的沉郁声音依旧冷得渗人:“娘亲?我哪里有什么亲人?从来没有。”
司徒烨惊惧至极,慌不择路之间,竟连滚带爬地爬到自己的剑边,捡起剑就咬牙拼命地往叶弈身上砍过去,叶弈冷冷一讪,只见空中剑光一闪,司徒烨还没有碰到叶弈,就已经稳稳地中了一剑,正在心脏之处,一剑便足以毙命。他“嚯”地半跪在地上,嘴角也沥沥地躺下朱红的血来,滴滴答答地滴在耷拉的杂草之上,不过一瞬,他就痛苦地趴在草地之上,嘴里闷闷地哼着什么,叶弈靠的近了些,才听清他哼的是什么。
“杀了我又如何?杀了我……你就成得了大业做得了天子么?做梦!阿熠,你……你做不了皇帝,也……配不上卫昤安,就算我死了,你也是……配不上!”
叶弈满脸的冷静和淡漠在那一瞬间被撕得粉碎,他手上的剑微微一动,司徒烨的背上就又挨了三四剑,那血肆虐地留下来,染红了叶弈的鞋尖,目所及处,一片猩红。
“是么?那你就在阴曹地府里,好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依旧是叶弈一贯的语气,却家里几分不应该有的急躁和不安。
夜渐渐深了,虫鸣也喧嚷了起来,月光更加阴冷,斜斜照在司徒烨的眼睛上,层层片片,缚住了他的动作,屏住了他最后一点颤抖的呼吸。
叶弈上马,扬长而去,片刻也不曾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