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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敏思行至门廊步上台阶见礼时,赵寰睨她一眼,转身进屋。
玉髓接过她手中雪伞,努了努嘴,示意她快些进去。
敏思略整一番衣着,低问:“几时回的?”
“有一会子了。”
抖了抖雪伞,将其递给一个二等丫鬟,玉髓随敏思一道进去。敏思净过手,见次间居室中摆着膳案,除小厨房预备下的晚膳外,桌上堆满了糖瓜糕点……枣子、栗子、核桃、江米竹节糕等。膳案中央陈置一个细颈大花瓶,烛灯光影下,瓶中殷梅灼灼。
朝外吩咐一句,外头二等丫鬟便鱼贯而入,一道道揭开了菜肴上覆的盘盖。
“三爷,请先用膳吧。”
见摆了棋盘出来,赵寰正盘坐在前檐暖榻上左右手对下,敏思朝将将摆开阵势的黑白棋子觑上一眼,福身请道。
“采蘋院怎样?”赵寰知她从小六那儿回来,小六的事,他已听玉髓禀过了。
“奴婢走时六小姐方醒。”
赵寰扔下棋子回罐,从暖榻下去,“明个你亲自送她一趟,打点一番,别叫雪苑下人不开眼的欺负了她和李姨娘。”
“奴婢记下了。”敏思从玉髓手上接过暖热软巾,奉与他净手。心底略略狐疑,从几时起,她家三爷竟始渐关怀起了六小姐?这倒也好,一则她原打算明儿送一送六小姐的,有了三爷这番交代,更算得便宜;二则,多了三爷关怀,六小姐与李姨娘在雪苑的日子不会太难挨。
即使刘妃作梗,雪苑下人也得掂量着。
“这些,撤下去分了。”赵寰扫过满桌的糖瓜糕点。
敏思笑道:“是,谢三爷赏。”
王府惯例,每逢年过节祀过神的或应吉祥备下的糖瓜糕点,一俱先奉进主子屋中,再由各院主子分赏底下人。每样留下一些,敏思示意侍立在旁的丫鬟撤走。
伺候过赵寰用膳,她泡上一盏雾山银针。
见里头撤了膳,有小厮从门外递话入内,问请是否该点放爆竹了。
敏思从果盘拿起柑橘剥开,瓣瓣分出细细摘剔去橘络,又瓣瓣整齐的放在晶莹剔透的小玉碟子中。
“放吧。”浅啜几口茶,赵寰略颔首。
“是。”玉髓去外面传了话。
没一会子,秋水院内外庭院中俱响起了爆竹声。辟邪除灾,迎祥纳福。
“您尝尝看。”敏思眼含笑意奉上小玉碟子中的柑橘。
“过来对弈。”赵寰吩咐她上暖榻,捻起一瓣柑橘尝过便将整一碟子搁在了她手边,“都吃了。”
见一碟子全推了来,以为是柑橘略酸,敏思忙问上一句。
“酸不酸,尝过不就知了?”昨儿为顶他爹的怒火右手臂挨了两鞭子,虽上过些药,但到底是裹着怒气抽的,手肘上部乌瘀肿着,仅仅一日过去便是极好的伤药,也不怎么抵事。
挪棋罐至左侧,赵寰换了左手捻棋子。
瞥见敏思真真拧了眉,郑重其事地尝过一瓣柑橘,他唇角噙笑,“如何?”
敏思睁圆杏眸,“奴婢觉着不酸——”
“下子。”赵寰催促一声。
“哦。”
敏思轻觑自家爷一眼,见玉髓出去传话后便未再进屋,她便大大方方的又吃了瓣柑橘。天寒地冻、漫天大雪的,屋子内烧着地龙,手边能有新鲜柑橘吃,多么怯意的小日子。偏生三爷觉着酸,可她的味觉说着分明沁甜。
棋盘上本已至中局,敏思落下一子,连着吃了几瓣橘子。
黑白棋子交过数手,小玉碟子中也空空如也。
趁敏思思量怎么落下一子,赵寰从果盘捞起一个柑橘,一剥两开。连着橘络尝过一口,又补上了小玉碟子的空。
落子后,敏思眸色狐疑,“这个也酸?”
赵寰未吱声儿。
如他一般,敏思也未细细剔摘连着橘络尝过一口,“……奴婢觉着挺甜呀。”
吃她两子,赵寰道:“谁说酸了?”
敏思:“……”
“过甜。”
“哦。”又被吃去两子敏思有些心疼。她抓了柑橘在手中,既然三爷不吃她便不客气了。纵是愚钝过头也是瞧出来了,哪是什么酸甜之故,分明他有意为之。
随着几瓣橘子下肚,她所执的黑子乍被围吃了好些。
暗叹口气,觑一眼自家丰神俊朗、俊雅无双的主子,目光掠过他指骨分明的大掌,剪不断理还乱,心心念念即起,心绪被搅,棋盘上黑子愈发被动劣势,逐渐被白子围包全了。
“奴婢输了。”回天乏术,她搁子认输。
“下棋分神,输了也该。”他已下得够温和,依她此局状态若换做魏铭……一刹想起宝通巷媒娘那张脸,赵寰狠咬了下后槽牙,沉下面色。
“再来。”
“……是。”被轻斥,敏思赶忙收起神思,分捡着棋子回棋罐。
这局应由赵寰执黑,敏思执白。
敏思置换棋罐时下意识放在了赵寰右侧,赵寰挪至左侧,整整一局时辰,仍用左手执子。
近身伺候十年对弈数数回,自来,敏思便未见他用左手执子过,她家爷也从未有常使左手做事习惯……瞧见此幕,心头难免不琢磨,犹如前局,此局仍是白子惨败。
“想甚呢?”赵寰睨着她。
敏思娥眉微蹙,直直盯着他右臂,棋事虽输得惨烈,可这回她不怕他斥,“您右臂……?”
叫她瞧出了端倪,赵寰略略动一下遮掩道:“无事。”
这话,敏思定是不信的。平白无故,何至于用左手执子对弈。她一壁收拾棋子回罐,一壁道:“让奴婢瞧瞧成吗?”
“说了无事。”赵寰从暖榻下去朝内寝屋走。
收放好棋盘,敏思匆匆跟进去,见他翻起了书、目光落在书页上……他愈藏着掖着,她愈是放不下,不亲眼瞧过心头难安。敏思抿了抿唇,“三爷?”
赵寰一下叩了书,拗不过她,更受不得她翦水秋瞳中的那份担忧,“去拿化瘀活血的伤药来。”
一听“化瘀活血”四字,敏思心头一紧,利落地将伤药翻出。赵寰脱下锦衣外袍,解着襟带,连着将右臂衣物尽数褪.下赤.裸胳膊。
右手肘臂之上两条乌瘀肿胀的伤痕,刺目地映入敏思双瞳。瞳孔微缩,她一下红了眼,咬牙道:“是谁!谁敢伤您?”
“都这般严重了,还瞒着奴婢说无事!”心疼的瞧过伤处,她轻颤着指尖抚了抚。搁下玉青瓷药罐在案,指腹裹带着伤药细细晕揉开,极轻极轻的晕揉过乌瘀伤痕。
“您说,究竟是谁?”敏思眸中蕴起薄雾。她仔细照顾了十年的人,唯恐冷了暖了,竟一朝着了如此严重的伤。
“小伤而已,真真无碍。”见她心疼红眸子,赵寰心脏似被人捏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