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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战罢沙场月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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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27年,北魏始光四年夏,魏将长孙平成、安原于武川坚守孤城三个月,阻挡柔然二王子多泽两万大军,一时间北方局势立时逆转。

返回平城的拓拔焘,召来崔浩、达奚斤、贺楼伏连、立节将军吐奚弼等大臣。众人商议决定,命长孙嵩率主力继续围攻盛乐,同时让长孙平成、安原放弃武川,向盛乐方向撤兵,并且让长孙嵩在武川到盛乐的中途派兵伏击多泽。

武川城头,夕阳将没,旷野中血红的柔然营寨和血红的武川城溶成了一片,在血红的霞光下弥漫着红色流光,荒诞而又迷离怪异。

士兵们都变成了血人,全部躺在城跺下昏睡,分不清是死人还是活人,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长孙平成也昏睡过去了,安原想说话,嘴唇却只是簌簌抖动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垛口前,费力地扶住女墙,手却胶沾在温热的糊糊中,猛然缩手,却见双手沾满了粘稠的淤血!他惊叫一声,便是一阵恶心,猛烈地呕吐起来……

原野的血色军营,化成血海巨浪!

太阳落山了,暮色苍茫,城头原野一片死寂。城头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撕碎了柔然大营的寂静。多泽霍然警觉,仗剑冲出大帐。

一名士兵自盛乐杀出重围,向多泽禀报:魏军突然猛攻盛乐,吴提与匹黎先、图尔特正全力死守,要多泽两天内务必赶到,否则盛乐不保。

暮色苍茫之中,长孙颓和长孙敦在长孙嵩的授意下对盛乐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拓拔焘的诏令传来,长孙嵩等人心下也是一松,长孙嵩马上派人去武川传令,命长孙平成、安原二人准备撤出武川,往盛乐靠拢。同时,他还得做出攻城的假象,然后放出吴提的信使去给多泽报信,让他在拿下武川后火速往盛乐增援。

此外,长孙嵩命长孙翰、安同率领前锋营精锐,撤出盛乐,秘密在武川到盛乐途中山地设伏,准备伏击多泽的大军。

魏军单兵技艺非常出色,长矛投掷、剑术搏杀、弓弩箭法、徒手格斗,都堪称一流。实战之中,攻城一方的团体冲锋,往往被防守军士的种种反击所分割,恰恰更需要单兵的勇猛精神去突破。魏军得其所长,攻城的威力竟是丝毫不亚于柔然对武川的攻击。更由于有意张扬声威,在气势上竟是比武川之战更为猛烈。

吴提大为惊慌,向多泽接连发出十道紧急求援信,要他紧急援救盛乐!

此时的武川城外,柔然大军已经攻破西门了。多泽没有理会吴提的紧急命令,沉着地下令继续猛攻,务必全面攻陷武川。

半个时辰后,长孙平成与安原带着余下的残兵退出了武川,武川失守。遥望洞开的城门和遍野的烟火尸体,多泽脸色铁青,没有丝毫的喜色。

“全军进城休整一个时辰,然后火速援救盛乐!”多泽冷声传令,眼中却涌出了无可遏止的泪水。武川终于攻克了,可是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望着漆黑的旷野和肃杀的武川城楼,多泽眸中泛出了寒光。

这时候,长孙翰、安同已经在武川到盛乐的山道布下了伏兵。

此处山地是六镇的边缘地区,多泽大军救援盛乐,从武川经此到盛乐,非但路程缩短三分之二,且在人烟稀少的边境山塬可兼程急行,速度自然快了许多。所谓兵贵神速,多泽不去盛乐则已,赶往盛乐则必须追求快速,否则盛乐危矣。

长孙翰是百战名将,自然很清楚这其中奥妙,料定这山地便是多泽大军救援盛乐的必经要道。这片山塬林木茂密,山道狭长,魏军埋伏在纵深三十多里的两边山塬,竟是不露痕迹。

一路之上,多泽怒火中烧。柔然虽然攻克武川,但是魏军主力却在此时攻打盛乐,吴提已经守了三个月,援军再不到,恐怕根本撑不住。

怒气冲冲的多泽下令步兵后行,亲自率领一万骑兵,暴风骤雨般从武川向东压来,他要将魏军堵在盛乐城下全部歼灭。

武川距离盛乐只有一二百里地,柔然铁骑两三个时辰就可以冲到盛乐,魏军没有两天攻不破盛乐,到时候里应外合,魏军必败。

多泽也是英勇善战之人,在柔然也堪称少年名将,对武川山地本应有一定的警觉。可是,此刻他却已经完全被愤怒和焦急淹没了。再说,这片山地也并不算特别的荒凉偏僻,谷地道路也不算很狭窄,骑兵通过并不算很艰难。

兵家常识,只要骑兵能稍微展开,一般就不是最佳的埋伏地点。

大约在多泽的心目中,也没有特别留意过武川山地。所以,他在进入武川山地前下的唯一命令是——散骑队形,快速通过谷地。所谓散骑,就是骑兵根据山间地形相对自由地选择道路前进,这是骑兵通过山谷最快的方法。

命令下达,柔然的一万铁骑在三十多里长的山谷中全面撒开,山道、山坡遍布飞驰的骑兵,马蹄如雷,山鸣谷应。

柔然军进入武川山地的同时,安同已经派韩盛和花木兰带着一队人马堵在山口,拦截漏网的柔然骑兵。

夕阳暮色,柔然骑兵深入武川山谷。

突然,山腰战鼓如同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滚木擂石排山倒海般从陡峭的山坡涌下,铁蔟箭尖利的啸叫着如急雨般飞来。山谷中奔驰的马队顿时拥挤践踏,人仰马翻者不计其数。

在柔然军尚未清醒的时候,魏军便像汹涌的洪水,呼啸着呐喊着从两面山坡猛扑而下。在这种狭窄险峻的山谷作战,骑兵无以奔驰腾挪,被魏军弃马步战的五千兵马压在谷地,竟是无法伸展开来。

面对漫山遍野的被动挨杀,多泽骤然清醒过来,大吼一声:“全体下马步战,冲出山谷!”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烈拼杀,柔然大军折损大半,但也终于冲到了武川山地的出口。却不想恰恰遇上韩盛和花木兰率领的前锋营,只见遍野火把,刀矛闪亮,箭如骤雨,堪堪封堵在山口。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前锋营只有二百多人,但都是最勇敢善战的士兵。这是安同向长孙翰建议的,要彻底解决多泽。他们是一队奇兵,正好打得柔然措手不及。

韩盛为首,花木兰协助,带着人拦住了多泽的人马。徒单息带人冲到谷口,找到了混战中的多泽,“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冲出来了,但是损失惨重。”

多泽一剑砍了一个魏国士兵,对徒单息吼道:“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先突围,马上赶到盛乐,等进了盛乐再说!”

徒单息听了命令也加入了战局,多泽回身一挡正好与一人刀剑相抵,电光火石间,四目相对,他们又在战场上相遇了……

拼杀到夜半时分,多泽只带着杀出重围的两三千人狼狈逃到盛乐。此时,盛乐城外的攻击已经停了,多泽趁机进了盛乐。而武川山地,后面兼程赶来的柔然步兵也被魏军回师截杀,一举击溃!仅仅一个晚上,多泽率领的整整一万大军,便损失了六千之多。

经过攻打武川与武川山地的围魏救赵,多泽带领的两万援军几乎丧失殆尽。这两场战役像暗夜中一道强烈的闪电,照亮了被雾霭掩盖的魏军。

多泽两万大军折损过半,盛乐城里的柔然军再无援军,长孙嵩立即命长孙翰、安同、长孙颓分三路围住盛乐,让长孙敦带人去武川接替长孙平成和安原,让他们好好休整。

魏军的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回平城,拓跋焘大喜过望。不日,拓跋焘起驾平城,亲赴盛乐犒赏三军。

天子威仪之下,三军将士立于校场,拓拔焘颁恩旨,犒赏此战有功将士。长孙平成、安原坚守武川,封一等侯爵,安原封武原侯、鲁兵将军,赏绢帛百匹,良马一匹;长孙翰、安同伏击多泽,各赏绢帛百匹,良马一匹;前锋营副将韩盛赏绢帛五十匹,良马一匹;中军参将花雄赏百金,绢帛十匹……其余众将论功皆有封赏。

“北平王、平阳王……”站在高台上的拓拔焘喊道。

“臣在!”长孙嵩、长孙翰拱手回道。

只听拓拔焘慨然道:“此战柔然损兵折将,可是我军还没有胜。只因盛乐未复,贼兵仍在,盛乐一日未复,朕一日难安!希望你们能够不负众望,收复盛乐!”

长孙嵩与长孙翰听到皇帝寄予厚望,不敢有迟疑,立刻回道:“请陛下放心,保家卫国,乃臣等分内之事,收复盛乐,臣万死不辞!”

两位沙场宿将掷地有声的话语激荡在校场上。

拓拔焘犒赏三军后并未急着离开,他在军营住下,心里有了另外一番计较。

拓跋焘弱冠之年血气方刚,却深谙兵法韬略,他知道盛乐已是魏军囊中之物,犯不着他御驾亲征。这几日研究地形和局势后,他已经大致了解了目前的战况,有长孙嵩这样的老将,还有长孙翰、安同等名将辅助,盛乐收复就是时间问题。

他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就是那个拓拔绍。拓拔焘没有一日放弃寻找拓拔绍的下落,以他的猜测,拓拔绍一定是来了前线,或者已经潜入了军中。

这件事不能声张,所以是夜,拓跋焘召见了安同和长孙翰。

“高阳公!”

“臣在。”安同醇厚的声音响起,跪在地上抱拳道。

拓跋焘笑问道:“听闻你中了柔然大王子吴提一箭,伤势如何?”

“多谢陛下关心,臣并无大碍。”安同面色如常道。

“如此甚好,柔然一日不罢兵,这抗敌守土之责仍系于你身上。有将如此,朕深感欣慰。”

安同听到拓拔焘如是说,立刻回道:“陛下厚爱,臣万死不辞!”

“此次武川之战,长孙平成、安原两个人作战有功,坚守武川为我军攻打盛乐争取了时间,功不可没啊!”拓拔焘不吝夸赞起安原和长孙平成,又道:“说起来,这也是平阳王和高阳公教子有方啊!将门之后,真不愧是虎父无犬子!”

长孙翰当即躬身道:“武川之战全赖陛下天威,与他人何干?长孙平成也是受陛下教导方有今日,臣愧不敢当!”

安同亦道:“平阳王言之有理,此皆是陛下洪福齐天!”

“不必如此自谦!”拓拔焘淡淡道,又面色肃然道:“有功就是有功,朕绝不亏欠将士。你们二位也不要妄自菲薄,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朕说的话绝不收回。”

“对了,平阳王,清河王的消息……”拓拔焘突然话锋一转,冷冷地道。

他还未说完,长孙翰当即下跪,低头请罪:“陛下,臣有罪。臣辜负陛下信任,逆贼拓拔绍至今没有丝毫消息!”

拓跋焘摆摆手,笑道:“平阳王先起来吧!朕何时说要治你的罪?朕只是觉得,拓拔绍有可能会潜到军中,眼下,我军胜券在握,他未必有所行动。时间一长,说不定就露了马脚,你们久在军中,替朕留个神!”

“是,臣遵旨!”

吩咐了这件事,拓拔焘挥手让他们退下,长孙翰出了营帐就先行一步了。安同却突然转身回来,跪下请道:“陛下,臣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做主!”

拓拔焘倒是一愣,抬手道:“高阳公请讲!”

“启禀陛下,前锋营副将韩盛作战英勇,屡立战功,臣对此人甚是欣赏,有意将臣女安心许嫁。但是韩盛家中是军户,故臣请……”

安同道明事情原委,拓跋焘听完不住冷笑,冷声道:“高阳公,想当初,朕的弟弟对令嫒有意,你却百般推辞,如今却看中一个军户。莫非,你是觉得朕的弟弟与令嫒不配,还是你故意来打朕的脸?”

安同磕头请罪:“臣万万不敢,请陛下恕罪!”安同又道:“请陛下明鉴,这韩盛家中虽是军户,却也是忠烈之后。韩家一家九口,有七口人已经为国捐躯,如今只剩下韩盛与祖母相依为命了。韩盛的祖父和他的父亲还有三个叔叔、两个哥哥都是牺牲在征讨柔然的战场上。陛下,如此忠烈之家,臣自然感佩,所以才有结亲之心。绝无半分不敬之意,请陛下明鉴!”

拓拔焘突然哈哈大笑,道:“高阳公请起,朕不过是与将军说笑,将军何必当真!”拓拔焘对安同自然是信任的,但是皇帝的威严也必须维护。

听安同说了韩盛家中的忠烈之举,拓拔焘心中感慨万千。韩家是汉人,却为他们鲜卑人出生入死,说明他们从心里认可了大魏。身为大魏皇帝,拓拔焘为有这样的将士而骄傲。如此忠烈之家,他又怎能让其无后?更不能让忠臣的血白流。

只听拓拔焘慨然道:“韩盛乃忠烈之后,朕自当嘉奖。一门七人为国捐躯,如此忠烈令朕佩服!朕决定将此事迹告之全军,让我大魏的所有将士都学习韩家的忠贞爱国。”

“陛下英明!”

拓拔焘继续道:“不仅如此,朕还要在平城修一座忠烈祠,祭祀所有像韩家这样的忠烈之士。朕即刻传诏,韩盛免去军户身份,擢升五品扬烈将军,韩家一门七人战死累计军功皆加于韩盛一人,朕特赐爵开国县男,世袭罔替。”

安同感激地跪下,道:“陛下宽仁,我大魏将士必能无往而不胜!”

“大敌当前,还是大局为重。至于卿所请之事,等打退柔然,回了平城,朕一定应允!”

拓拔焘踱步走到了营帐口,举目四望,原野上一片荒凉。仰头望天,天空中一轮残月倒挂如钩,拓拔焘望着天,感到冰寒彻骨。夏天已经过去了,要入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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