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我们那地方在古代，大概是宋以前吧，都算瘴疠之地了，在流放界的地位跟宁古塔似的，文教自然也不如其他地方。至于经济么……其实也不怎么样，可能这也算原因吧。”
靖瑶这次似乎想得有点久，她仰着头，说：“我只想过这两点。其他的，我不知道。”
“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清北只是儿时做过的幻梦，大而遥远。长大了，梦就该醒了。”
福康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过了很久，靖瑶才低下头，轻松道：“现实中清北的虽然少见，但是小说电视剧的多呀，动不动就能上清北，感觉清北实现了全国普及，除了这俩学校以外其他的都不能称为大学一样。哎，在我们那儿，要是能考上清北，估计不仅能全村吃席，还说不定能在族谱上记上两笔呢。”
福康安终于听到熟悉点的东西了：“你们这儿还有族谱？”
“有的吧。我也没见过。”靖瑶有些犹豫，“毕竟连宗祠他们都翻修一新了，弄个族谱也不在话下。”
还有宗祠？
福康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们这儿的宗族文化保留得确实有点足啊。
“那你的名字会不会也在族谱上。”福康安故意逗她玩。
“那我哪里知道？”靖瑶耸了耸肩，“像我这样，对于他们而言，又不出挑，有什么可记的呢？”
“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啊。”福康安笑道。
靖瑶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们那里老少的三观不一致，别人怎么看，与我无关。”
福康安忽然明白了：有些东西虽然看着没变，但其实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所以，你们学校和清北有什么差别？”福康安见靖瑶不愿意在宗族一类问题多谈，便另起话题。
靖瑶想了想：“大概相当于你和没发迹前的和珅的区别。”
福康安：“……”
虽然这个比喻浅显易懂，但是……
“你还知道和珅？”
靖瑶一懵：“还有谁不知道和珅吗？”
那可是古今大名鼎鼎的贪官！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这个福康安的记忆只停留在十九岁，还不一定知道和珅。至于和珅是什么时候发迹的，这么细枝末节的问题，靖瑶哪里知道？说不定福康安穿过来的时候，和珅还只是咸安宫官学的穷学生呢。
“我只知道他被万岁迅速擢升了。”福康安还是通过那个如梦境般的记忆知道的，“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后来……
靖瑶于是把和珅如何受乾隆宠信，如何大肆敛财，如何权倾朝野，乾隆死后如何被嘉庆清算说了一通。最后还附赠了那句著名民间讽刺语：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直听得福康安若有所思。
“看来他倒比我更惨一点。”
好像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大概是因为都被小十五给迫害了吧？
可是一想到这两人正史上不仅不对付还掐了个你死我活，再见到如今没有相关记忆的福康安在这里单方面同情，靖瑶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福康安困惑，这有什么好笑的。
靖瑶板起一张脸：“我想起高兴的事。”
福康安被勾起了好奇心，因为每次他都能从靖瑶这里听到很不一样的东西，久而久之，但凡是靖瑶说的新东西，他都要问上一问。
“什么高兴的事？”
“我想到现在和珅的主要任务是跟纪晓岚一起在章总面前说相声，兼职卖萌。”
靖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完，没由来地心头一紧：好像铁齿铜牙纪晓岚里头也有这位福大帅的戏份吧？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哦？你见过？”他果然问。
“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挺经典的。”靖瑶随口道。
转念一想，反正雪山飞狐里当大反派的事他也知道了，区区跟在和珅背后当跟班也应该没什么。
经由上次一事后，靖瑶已经看淡了。
反正被编排的不是她，气急败坏的也不会是她。
谁知福康安只是平平地“哦”了一声，似是并不热衷。
想想也是，这俩人和他可能都不是很熟，大抵就以为自己没戏份了吧？
靖瑶恶作剧之心渐渐浮起……
“总觉得你这大学上得怨气很大一样。”福康安那后面五年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听过和珅的名字而已，相比起和珅，他更关心靖瑶那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
靖瑶果然精神状态不好了：“谁上大学不疯的？硬撑罢了！”
“可你之前不还说之前的知识全丢了吗？看着像是上了大学就轻松了。”福康安闲闲道。
靖瑶：“……相信我，这是个长达十二年的经典诈骗。”
福康安：……？
“什么意思？”
“初中的时候叫你为了考个好高中而读书，高中的时候叫你为了考个好大学而读书，等到了大学，你就会发现，还不如以前呢。以前好歹有个目标，有人赶着你走，现在呢？时间都不知道怎么过的，玩玩手机，上上课，浑浑噩噩，一天天就这么过了。”
靖瑶单手支颐，一脸百无聊赖，道。
“这不是挺轻松的嘛。”福康安道。
“……你要不看看我这一周满课的天数再说话？”
靖瑶这可来劲了，拿着课表差点就往福康安脸上怼了。
福康安仔细一看，发现她的课表很有意思：真正满课的只有一天，但其他日子的课程离满课也只有一两步之遥。
福康安：“……”
难怪她破防了。
“再说了，我上回不是在行政楼加班到十一点吗？”靖瑶怒气勃发不过一会儿，很快就蔫了，幽怨地看着他，“你管这叫轻松？”
福康安一想到那件事也是心有余悸：“……你当时实在不能早点回来么？”
他如今当然可以次次等在行政楼下，可以后如果他有事不在呢？她一个人，福康安如何放心得下？
靖瑶更无奈了：“……所有人都在加班，就你走？可不就被人显出来了么？我一没背景二没过硬本事，自然只能老实加班。”
说完，她还小声嘀咕：“一个老007的章总御用社畜居然还说我加班？简直见鬼……这才哪到哪？大哥不笑二哥，红薯不笑窝窝头的道理都不懂。”
福康安：“……”
“你说什么？”他故意问。
靖瑶立即一本正经地敷衍：“没有，我说您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福康安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靖瑶趁机转移话题：“……所以说，行业竞争如此，内卷也是不得不的事……”
“内卷是什么意思？”福康安不明所以。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靖瑶想了想，“军机大臣包括你在内有五个人，你们一般干八个小时，但是你非要给章总加班，干到了十个小时。阿桂他们随波逐流，看到你加班，也不得不加班，否则可能挨章总骂——毕竟阿桂又不是章总大侄子。”
“于是，今日你加班到十个小时，明日他加班到十一个小时，然后他们自以为能得一夕安寝。起视军机处，而工作又至矣，你们则已经快卷到十二小时了。”
福康安：“……”
福康安小声道：“……你怎么知道……”
靖瑶：？
“啊？”
靖瑶惊恐：“……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没什么。”福康安把话题强行转回之前聊的抓外卖的事，“要按你这么个玩手机法，怪道你们中学时学校抓手机。”
就这自制力，中学时要真有手机就废了。
靖瑶听懂了他的意思，辩解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没有自制力呢？你懂理想有几种写法么……”
福康安：“……”
这怎么和理想扯上关系的？
“那你现在为了什么上大学？为了混个文凭？还是为了自己的梦想？”
靖瑶瞅了他一眼，义正辞严道：
“当然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福康安：“……”
说实话，看不太出来。
靖瑶自然也知道搬周总理的宏愿并不能说服福康安，这在周总理那里是脚踏实地的梦想，在自己这里纯纯就是说大话。因此她很快就蔫了：“……当然，我们必须承认，在现阶段，梦想和现实往往有一点差距，这种差距表现为落后的自制力和高尚的理想之间的矛盾……”
说着，伸出了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福康安盯着她的指间缝隙：“……你确定只是一点？”
靖瑶也盯着那道缝隙看：“……不，这是一个银河系。”
福康安：“……”
靖瑶最后被福康安严词勒令去看书。
靖瑶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教育学原理。
福康安倒也不是双标，只说靖瑶却不管自己：他最近还在研读靖瑶的历史书，很多之前读近代史没弄懂的概念都弄明白了，觉得收获颇多。所以，他也希望靖瑶能多看看书。
过了半小时，他放下手中的书。
没人说话也有点无聊。
福康安想着要不要去看看靖瑶的情况，给她倒点水什么的。
想想也是，他小时候生病也不爱家人强迫自己读书。靖瑶那个娇气性子，大约也不会愿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房门虚掩着，福康安叩了两下。
没人应。
他这才轻轻推开了门。
只见靖瑶趴在桌上，底下还垫着一本翻开没几页的书，俨然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福康安：“……”